凱奧斯在跟艾蘭侯爵打過招呼後，視線很自然地落到餐廳牆上那幅巨大的畫上。
“這是席奧大師的畫作？”凱奧斯問道。
“這幅畫確實是席奧大師的《冬季狩獵圖》，不過凱奧斯男爵可以猜猜，這幅畫是不是出自席奧大師親筆。”艾蘭侯爵笑著說道。
席奧是一位百年前的大畫家，他的畫最大的特點就是大，擅長創作各種巨幅油畫，曾經很受貴族們的追捧和青睞。
不過可惜的是他雖然賺的魔券不少，但花的更多，一點資產都沒有攢下來，到死都沒有能申上爵位，所以後人稱呼他時，都只能叫“席奧大師”，而沒法帶上他的爵位。
既然艾蘭侯爵讓他猜是不是出自席奧大師真筆，那大機率就不是了。
而且看這畫，怎麼也不像是有百年歷史——如果真是百年歷史的原作，那邊上應該有相關的保護法陣或魔法裝置才對。
凱奧斯靜下心，盯著畫看了一會，感受了一下畫作的情緒，說道：“我之前在圖書館看過席奧大師的畫作，他的畫有一種俯瞰眾生的冷漠感，而這幅畫，它的感情太濃郁了，有種悲天憫人的感覺，不論是對那在狩獵的人，還是被狩獵的動物，這白茫茫的大地，灰濛濛的天，都有一種……關切和……熱愛。”
艾蘭侯爵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驚訝：“你居然這麼快就看出來了？”
以凱奧斯之前在克裡斯蒂娜生日宴上點評畫作展現出的鑑賞能力，能看出這畫不是席奧親筆很正常，但只看了這麼一小會，就毫不猶豫地直接就把判斷的原因、對畫的品鑑思路給說出來，那就太強了。
他很肯定，凱奧斯之前不可能看過這幅畫，他的這個餐廳，本來就不是用來待客的，除了少數幾個邁爾斯家的人、和他關係極好的領主，沒人見過那幅畫。
也就是說，這些判斷，只能是凱奧斯現在看到畫後，立刻做出的品鑑。
這領悟能力，是真的讓人羨慕啊……
但他還沒感慨完，就聽到凱奧斯又繼續說道：“這畫的執筆者……是薩瑪來奧伯爵？”
啪地一聲，艾蘭侯爵兩手拍在桌上站了一起來，把旁邊的侍者，和不遠處的侍衛都嚇了一跳，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待看到艾蘭侯爵望向凱奧斯的眼神是驚訝和興奮後，他們才松了口氣，知道自家老爺這是又聊高興了。
不過他們也是好奇，凱奧斯男爵這才剛到山海莊園，才剛說沒兩句話，就能讓老爺進入這種狀態，莫非真是老爺所說的“百年一遇的藝術領域奇才”？
凱奧斯當然也被艾蘭侯爵剛剛那動靜給嚇了一跳，不過他倒是很快就澹定下來，畢竟艾蘭侯爵腦後那半黃的、還不斷在繼續變黃的光圈告訴他，這位侯爵藝術家對他的觀感是很不錯的，並且他剛剛那個回答肯定是答對了。
“你之前看過薩瑪來奧的畫作？”艾蘭問道。
“是，我圖書館見到過。”凱奧斯老實說道。
艾蘭一呆：“圖書館四層？也有收錄薩瑪來奧的作品？”
雖然相比起之前的“席奧大師”，這位薩瑪來奧好歹有伯爵爵位，但在藝術界，後者的影響力卻遠遠比不上前者，留下來的作品更是非常稀少，可以說是小眾中的小眾。
哪怕是畫家，知道薩瑪來奧的都不多，更遑論一下就認出他復刻其他人的畫作。
其實艾蘭侯爵最開始是故意引導凱奧斯往他身上猜的，他的畫風和這幅復刻席奧經典的巨畫本身也有一絲接近——他小時候經常對著這幅畫的一個個角落研究、模彷，磨鍊畫技。
凱奧斯居然直接答出正確答桉，這個情況是艾蘭根本沒有想到的。
“是的，不過不在四層的展覽主廳，是在右邊第三間屋子裡，靠角落的位置，是和其他畫堆靠在一起的，沒有掛起來展示。大部分人逛四層，應該不會看到那……我也是特意要求工作人員去展示那幾幅畫，才看到的。我看到的薩瑪來奧伯爵的作品是《狼》，畫面雖然不是很有衝擊性，但蘊含的情緒卻出奇的濃烈，整體表達出來的感覺……很讓人印象深刻。”
凱奧斯說著，又看向餐廳裡佔據整面牆的那幅巨畫，說道：“在這幅畫上，我又感覺到了那重很特別的濃烈情緒，熱愛一切，擁抱萬物。”
艾蘭侯爵忍不住問道：“你把四層所有畫作都看過了？”
凱奧斯搖頭：“還沒有，大概只看了有……百分之……九十五左右吧，還有一個房間裡的一小部分畫作還沒看。您知道的，潘德審判長已經離開玉琅城，我要申請四層閱覽許可的話，可能沒那麼容易了。”
就算是真正喜歡畫作的藝術家、鑑賞家，在圖書館四層的時候，通常也都會挑自己喜歡的畫家或風格去欣賞。
按聖佑聯盟對鑑賞的評判體系，真正懂得“鑑賞”的人，看一幅畫都是需要一定時間的，在有限的時間裡，大部分人不會把所有畫無差別地都看過去，更不用說那些堆在小房間、倉庫裡的畫作了——大家都會覺得沒掛起來的相對沒那麼知名和優秀，掛起來的都還沒看完，何必去看那些。
只有凱奧斯這種，去看畫是為了收集不同畫裡的情緒，用來修煉轉化成自己的“魔靈”，才會純粹地無差別掃過去，一幅都不錯過。
而且也沒幾個人能像他這樣，得潘德審判長的賞識，四層的閱覽許可權幾乎是無限續的。
其實有些較冷門的作品，它們所表達出的情緒，也要更加的少見，轉化成“魔靈”的時候，施展出的攻擊會更有特色，所以他反而有時候會刻意地多去找那些冷門作品。
但這話聽到艾蘭侯爵的耳朵裡，感受就不同了。
於是，凱奧斯看到艾蘭侯爵腦後本就在不斷增長的黃色光圈，瞬間拉滿，然後一點藍色從黃圈中迸出，並開始迅速擴大。
他心裡忍不住有些感慨：
藝術真特麼好用！
喜歡藝術的貴族真的是……太好攻略了！
藝術萬歲！
……
接下來，凱奧斯又和艾蘭侯爵聊起了更多的藝術家作品。
因為看過的畫確實夠多，而且還飽覽各種書籍，基本上艾蘭侯爵扔出的任何話題，他都能接住，並且總能給出引起艾蘭共鳴或眼前一亮的觀點。
於是這場晚飯，吃得是賓主盡歡，吃完後，艾蘭還留著凱奧斯在花園裡坐著聊了許久，又帶他去看了一圈自己專門放畫的小樓。
一直到凌晨，艾蘭侯爵才忍不住對凱奧斯說道：“凱奧斯男爵，今天聖佑宮裡開了場臨時審判團會議，你知道嗎？”
“知道。”
“那你應該知道，今天主要討論的，是迦雷伯爵對你的戰爭申請。”
“知道。”
“那你應該也知道，我今天找你過來吃晚飯，為的是什麼？”
“感謝艾蘭侯爵厚愛，為我的事費心神了。”
艾蘭苦笑道：“我其實一直在等你主動說這事的，但你居然一直就是不說，好像真的是過來和我吃晚飯，討論藝術和繪畫的。”
他說著，沉吟了一下，又說道：“你應該明白，迦雷會去找你麻煩，背後肯定是有鋼心侯爵的指使。以你現在的實力，要在正面戰場、戰役裡贏迦雷，機會還是太渺茫了，就算打起全面戰爭，有其他領主參戰幫你，鋼心侯爵也有可能會加入，何況全面戰爭打起來的話……都是在你的領地上，到時的損失，肯定不是十萬、二十萬魔券能止得住的，你現在發展得正好的那些產業，也都會被打斷。凱奧斯，忍一忍，拖一拖，等到新審判長到來，或許會有變數，未必能如喬尹.斯蒂爾的意呢？他急著這時候讓迦雷出手，或許也是對新審判長到來後的局面沒有把握？”
這番話當真可以說得上是語重心長、推心置腹了，凱奧斯相信最開始迦雷侯爵邀請他過來吃晚飯的時候，是沒想說這些的，甚至可能要等到他主動請求斡旋、幫助的時候，才會提出今天在臨時審判團會議上提出的那套給迦雷賠償的方案。
但晚上這頓飯吃完，凱奧斯已經成功地讓艾蘭侯爵腦後光圈從半黃發展到了半藍，對他的態度、觀感，必然有巨大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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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不會答應艾蘭侯爵在臨時審判團裡提出的那個方案，但他也不可能直接的、生硬的拒絕艾蘭侯爵的好意，所以他想了想後，說起了看似和現在的話題毫不相干的事情：
“圖書館四層有一幅畫我非常喜歡，可以排進我最喜愛的前三幅。它和薩瑪來奧伯爵的《狼》一樣，是堆在小房間裡的，沒有被掛起展示。而且它甚至連署名和標題都沒有，工作人員也不知道這幅畫的原作者是誰。
“那幅畫畫的是一個身上衣服殘破、扎著幾隻箭、傷痕累累的男人，徒手攀附著山壁，山壁非常陡峭崎區，山頂還有一些人在向他射箭，有滾落的石頭，但是山下是沸騰的海水，有許多巨大的怪物在探出腦袋和須爪想要把他抓下來。
“看起來，對那個掛在山壁上的人來說，不論往上還是往下，都是絕境。也不知道畫裡那個時刻，他是在往上，還是在往下。
“可是……我從那幅畫中，沒有感受到絕望的情緒。只有一股很難形容的戰鬥意志，以及圍繞這股戰鬥意志形成的怒火和兇勐。
“然後我知道了，畫裡那個攀附在山壁上的人，他正在不斷向上爬，因為他知道相比起水下的怪物，上面的敵人雖然也難對付，但至少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他選擇向上。”
聽完這似乎毫不相干的一段話後，艾蘭侯爵卻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端起手中的果酒，對凱奧斯笑道：“那麼，凱奧斯男爵，今天就到這裡吧，希望幾個月後的奧茲畫展，咱們能如約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