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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壽數

太后在皇上處落淚。

而高靜姝正託著腮坐在皇后對面:“娘娘還是什麼也吃不下嗎?這盤酸杏和酸梅,一半都是我吃的。”

皇后含笑,搖頭道:“我一旦有孕都是這樣的。現在已然好多了,只是吃不到平日的飯量罷了,多少還是能進一些。”

說完倚在榻上算道:“這一晃八月都過了一多半了,皇上的萬壽和中秋佳節都因病耽擱了去,倒是先帝祭禮的正日子就在眼前了……”

“娘娘怎麼還操心這些事兒啊!快別想了,皇上不是說了,他也要再將養些時日呢,先帝祭禮交給禮部去辦,一應流程都是大阿哥替皇上走。”

皇后的手放在腹部:“大阿哥是皇上唯一一個成年的阿哥,自然要委以重任。”

哪怕生出來的是個嫡子,也比大阿哥小了十六歲。

高靜姝想起吳側福晉威脅她的事兒,此時就不免自己嘀咕了一句:“大約大阿哥也是這樣看自己的!隨他去折騰吧!”

高靜姝這些日子陪在皇上身邊,有時候難免掃到一眼軍機處遞上來的摺子,皇上因臥在病榻上,就也不在意貴妃在側遞藥遞水,反正在他眼裡貴妃連後宮局勢都弄不明白,何況前朝了。

鄂爾泰可是背後很告了幾次大阿哥的刁狀:說他在朝中聯絡群臣,當然,主要是因為大阿哥聯絡的群臣隸屬張廷玉那邊,沒看上自己這邊,那可把鄂爾泰氣壞了。

那摺子寫的分外有水準,格外能勾起皇上的疑心——皇上一病,大阿哥這個長子急著奔跑聯絡朝臣,就算鄂爾泰不上心寫摺子,皇上也要疑心五分的,這會子則被鄂爾泰頂到了十分。

其實大阿哥親近張廷玉一脈也是有自己思量的。

他是長子,在漢人禮法裡,無嫡立長,滿人可不大講究這個。所以大阿哥當然要靠向張廷玉這個漢臣,指望他用封建禮教支援一下自己。

皇上當時看了摺子臉色可不太好。

不過這回依舊讓大阿哥替他去行先帝祭禮,就不知道是捧殺還是給兒子最後一個回頭的機會了。

希望大阿哥不要一錯再錯。

畢竟皇后已經懷上了嫡子。

皇后端著一盞酸杏煮的糖水,囑咐道:“皇上下旨,命本宮在這養心殿偏殿再多住幾日,直到胎相穩固。你明日就要搬回鍾粹宮去了,自己多加小心,凡事別急躁,在這個時候,叫人算計了去倒不好。”

雖說皇后沒怎麼吃面前擺的各樣酸的食物,但高靜姝因累了這些天一直覺得胃裡不舒服,所以倒將皇后跟前的酸物吃了不少,此刻也邊插著一個碧綠的橘子剝出來的酸橘瓣兒吃,邊對皇后笑:“她們都是欺軟怕硬!現在才不敢欺負我呢。畢竟皇上最近肯定不會罰我。”

皇后看著貴妃這種,我立了功一定不能謙虛,一定要趕緊趁機招搖一下的態度,不由搖頭暗笑。

好在皇上喜歡她這個樣子,還跟自己說,貴妃不是那等虛頭巴腦的人物,一說她有功就嚇得跪地推辭,一臉受不起的矯情樣子,當真是赤子之心一片風光霽月。

皇后當時就在腹誹,倒不是腹誹貴妃,而是在腹誹皇上。

這次太醫們也都有功,但自然不敢居功,只說是皇上天命所佑,龍氣加身自有神佛庇護才康復。太醫們不過是盡職盡責罷了,哪有功勞。

皇上也滿意他們謙恭的態度。

要是這群太醫有一個跟貴妃似的,站出來表達下自己的功勞,皇上說不定會連帽子都給人家揪了,開除回家吃自己。

也就是貴妃吧,坐在皇上跟前細數自己這些天都做了什麼,皇上還聽得津津有味的。

烏嬤嬤笑吟吟給貴妃遞上酸梅湯:“貴妃娘娘請用。”

要說原本貴妃勸皇后保養身子的時候,烏嬤嬤是對貴妃大為改觀,那現在簡直就是看貴妃像看自家孩子一樣親切。

但凡說話,都要笑得像個大麗菊一般。

又勸道:“貴妃娘娘,林太醫昨兒給您診脈,說您這些日子操勞了是有些胃氣瘀滯,倒可以吃些酸的開胃。”但看看貴妃跟前各自去了一半的盤子又連忙道:“可也該有些節制。比如今天,這些就太多了。”

皇后就笑道:“那我可不敢留你了,你快去吧。”

高靜姝告退,烏嬤嬤又親自趕著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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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貴妃奉旨出養心殿,回到了鍾粹宮。

高靜姝剛搬回後宮就發現,宮裡的氛圍都變了,處處一片安靜,人人縮如鵪鶉。

問了柯姑姑才知道原委:都是嫻妃的手筆。

皇后雖然母儀天下自有威望,但行事還是走寬和一流。

嫻妃可不同,她簡直是慎刑司培育出來的,鐵血手腕。尤其是非常時期行非常事,如今的宮規可謂是做到了規矩的頂峰,真正是左腳發右腳殺。左腳邁錯一步去不該去的地方,右腳就要站在慎刑司裡了。

慎刑司總管劉輝寧對嫻妃娘娘心悅誠服,覺得慎刑司從來沒有這樣豐富過。

好在鍾粹宮因主子不在,是關起門來過自己日子的,柯姑姑和木槿又都是格外謹慎的人,所以受嫻妃影響最小。

兩人先將高靜姝接進來,忙著準備沐浴換衣裳。

高靜姝在鍾粹宮好好浸潤了半個時辰,才覺得一身輕鬆的出來。

柯姑姑跟木槿彙報了下鍾粹宮這半月的工作:就是沒工作,全部在宮裡蹲著,不添麻煩就是最好的工作。

高靜姝點頭:“一人多發三個月的月例,雖說沒忙碌什麼,但這種時候不惹事就是乖覺得了。”

木槿正在給她擦頭髮,聞言就道:“娘娘現在就賞?聽說皇上的養心殿現在還沒放賞。”

“養心殿還要再過七日,皇上現在雖已然康復,但林太醫說了,這疥瘡未必就完全不傳人了,養心殿還要七日後再開門呢,到時候才會放賞。”

柯姑姑就笑道:“那皇上待娘娘真好,知道您在那裡歇息不好,特意讓您回鍾粹宮。”

見貴妃眼下有一圈淡淡烏青,又心疼道:“可得好好補補,娘娘也是自己身子才養的好了些,就折騰了這半個月。”

正說著,又見嫻妃處命貼身宮女忘琴來請貴妃的安,請安後屈膝道:“我們娘娘的意思是,如今養心殿的大門未開,後宮裡也該謹慎些,仍舊是按著前些日子的規矩來。特意命奴婢來向貴妃娘娘說明。”

即妃嬪無事仍舊不得出門亂晃,尤其是貴妃,剛從養心殿出來,正是高危分子。

忘琴話說的婉轉客氣,見貴妃點頭才退下。柯姑姑略微有點不舒服道:“嫻妃娘娘未免太強硬了些,娘娘到底是貴妃,侍疾回來又是有功的。再者咱們難道不知道規矩,還要人上門再囉嗦一遍不許出門。”

高靜姝搖頭:“這種時候自然要強勢的人才好,太后娘娘大約最看重嫻妃這點。”

正好,她也可以放個國慶一般的七天假了,將覺好好補一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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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養心殿正門大開。

皇上下旨召開了一次大朝會。

大朝會非有要事不開,一年到頭若無大事,就只元旦冬至萬壽,才舉行一下大朝之儀式。

但對皇上來說,此回自己大病還生,很值得一場大朝會。

正好聖壽也在其中被耽誤了,於是群臣拿出當日為聖壽寫的賀表,略加修改潤色,就等著今日大朝會,皇帝御太和殿,群臣上表稱賀,讓大病初愈的皇帝感受下滿朝文武的擁戴。

諸王、貝勒、貝子等皆立於丹墀下,再往後就是官員們。當然,共九品十八級的諸多官員,也不是每一個都配來恭賀皇上,也只有三品及以上的京官才榮獲穿著朝服立在這裡的資格。其中自然以鄂爾泰張廷玉打頭,再往後便是訥親和高斌。

隱約有爆竹聲傳來,眾臣子立的更肅穆了。

也是大朝會的規矩,自寢宮至乾清宮,聖駕每過一門,必鳴爆竹一聲。

朝臣們久違的聽到這一聲爆竹,心裡也不由感慨:還是皇上健康了好啊,大家心裡都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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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上朝前,就命讓人用轎子去接了貴妃來。

這與以往下了朝才翻牌子的時辰不同,李玉自不敢說話,他陪著皇上去上朝,將這項光榮的任務交給了小福子。

小福子就是從前的罪過貴妃,因不肯替貴妃通傳,而把貴妃氣哭的人。

今兒他在屋裡伺候貴妃,真是戰戰兢兢。好在有陳女官也在,親手給貴妃上了茶陪同在側,他就負責在一邊像壁花一樣的戳著等貴妃有無吩咐。

陳女官也頗為唏噓。

還記得幾個月前,乾隆八年的十一月,她們還在議論貴妃失寵之事,然而貴妃請了一回罪後,李玉又奉命拿著一長串賞賜的單子來尋自己了。

那時候她看著單子,就明白,貴妃在皇上心裡是不同的。

陳女官也是出身包衣人家,父親為甘肅參將,也是從三品大員。與所有包衣官宦人家一樣,都羨慕死了高家可以抬旗。

所以她經歷小選入宮,又因家世和人品都出色,被選到了養心殿後,家裡對她也是含了指望的。

就算做不成貴妃,做個妃嬪生下一兒半女也對家裡大有助益啊。

可陳女官自己退了。

她見了太多養心殿後面消失的答應和官女子,又見了許多宮裡寂寂無名的貴人常在。

如今她反而少在皇上跟前行走,多讓著兩個還有這等心思的女官在御前露臉。

但今日貴妃在這裡候著皇上下朝,陳女官卻主動接了伺候貴妃這個活計。

不想走爭寵當妃子路線,就要走走別的路了。

見貴妃自在的從書架上抽了一冊論語看起來,陳女官應對起來就更小心了。

正巧外頭已經遞進來今日要單獨求見皇上的朝臣名單,高靜姝看到兩大托盤不由好奇。

陳女官見貴妃好奇,連忙藉此機會開口告知貴妃。

貴妃這也是第一次聽說召見官員的流程,居然也是翻牌子。

親王、貝勒、貝子地位不同,用紅頭牌,國公以下就用綠頭牌,俗稱紅綠頭籤,大約還怕皇上想不起,所以上面還備註了籍貫、入仕年歲、出師勳績。

官員翻牌子,妃嬪翻牌子,聽說有時候御膳房還會呈上菜牌來請皇上翻。天下的人與物都可以從天子的兩指間決定。

要不就做翻牌子的人,要不就做手下一塊牌子——怪不得阿哥們但凡有點本事都要爭一爭。誰願意做一塊被人隨意翻來翻去,說不準還會被扔到火裡燒了的牌子呢。

高靜姝微微一晃神。

因見陳女官說話條理分明,高靜姝索性就放下看了就發睏的論語,跟陳女官說起話來。

小福子豎著耳朵聽陳女官很快把話題自然過渡到其父身上,說起了甘肅那邊的趣聞,果不其然,兩人攀談了一盞茶的時間後,陳女官已經順利的交代了一家人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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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子不由歎為觀止。

陳女官也不是急功近利的人,不過是想著二十五歲後放出宮嫁人,以後要是有幸做了命婦進來叩見貴妃,也有個前緣,說不得將來能得貴妃的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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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下朝回來,高靜姝起身萬福禮還沒行到底,就被皇上一把近乎撈起來按在懷裡。

他最想抱住貴妃的時候,是在病榻上看她為自己換藥的時候。

不過那時候他滿身是藥與傷,而貴妃被套在一個怪模怪樣的麻袋裡。

之後貴妃遷回鍾粹宮,又是七日不能見。所以他今日特意早早召了貴妃在養心殿等著他下朝。

“皇上,還有人呢。”高靜姝推了推他:抱抱得了,但這也太緊太久了。

皇上鬆開她,回頭道:“哪裡有人?”

高靜姝從皇上懷裡伸出頭一看,陳女官好生敏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嗖”一下退到了門外多寶閣後的紗簾後,連身形都看不清了。

唯有不夠靈,此時還站在門邊的小福子一臉蒙圈,被皇上銳利地瞪了一眼,險些跪了,然後慌忙倒著往外退。

這一退就退到了自家師傅的腳上。

李玉再好脾氣,也忍不住抬手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在御前當差這麼久還毛毛躁躁!”這是踩了他,要是不小心踩到皇上,那皮都得被揭了去。

小福子點頭哈腰往邊上退。

留下李玉自己在門口焦慮,皇上這一倒下半個多月,外面重臣們排著隊要面聖呢。今天的引見牌子皇上得翻呀,然後他才好去外面傳旨,讓哪些大臣候著,哪些今兒是無緣面聖,只能回家等下回。

陳女官露出了一個略帶同情的笑容,然後退的更遠了。

李玉深吸一口氣,進還是要進去的,不然誤了朝事,皇上得摘了他的腦袋。於是他扎頭進去:“皇上,外頭軍機重臣求見……”

陳女官和小福子就聽見皇上似乎砸了個什麼東西過來。

李玉在裡面跳著腳躲開一個銅胎掐絲的琺琅果盤——還好是琺琅的,只摔的凹進去沒有摔碎。

皇上這才放開貴妃,用龍爪拍了拍她的手:“你在這裡坐著等朕吧。”見她要開口,又提前截斷:“朕知道你想去看皇后,但皇后那裡,朕宣了她額娘進宮陪她。”

高靜姝瞭然:到底是親母女,還是讓人家說說貼心話吧。

皇后又是兇險侍疾,又是有孕,只怕富察老夫人要擔憂壞了。

皇上揀選了一堆今日要見的大臣名牌後,見貴妃站在書架前頭,選不出想看的書,不由笑道:“朕這裡都是史冊治國之論,你瞧著大約無趣。不然叫人將永琪抱來陪你吧。”

皇后有身孕,皇上大喜過後,就惦記兩個事情:一個是皇后生兒子,一個是貴妃也遇喜才好,無論男女,總該有個孩子,省了她日夜傷懷,醉酒傷身。

於是皇上便想著讓貴妃多沾沾孩子的氣息,也好早日遇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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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所也已經關了大半個月,此時開禁,皇子們立刻恢復了上書房的讀書行動。

並且加倍的趕起功課來:畢竟皇阿瑪的脾氣他們還是知道的,只要騰出手來,必要查問功課。

而要是被皇阿瑪查到,他自己生病期間,皇子們憊懶或者無心讀書,那可就慘了。

連大阿哥都來上書房先補起了大字。

三阿哥見了他不由問道:“大哥不是去戶部當差了嗎?”

大阿哥略微有點尷尬:不知怎的,皇上竟又將他改去了禮部,早知如此,他就不默許吳側福晉去威脅貴妃了……

皇阿瑪的聖威難測,明明將給先帝爺祭祀之事也交給他辦,看著極為看重,卻又擼了他去戶部的差事,讓他有點惶恐。

禮部到底較戶部差的遠了。

不過在弟弟們跟前他從來都是要保持大哥樣子的,於是只道:“皇阿瑪將先帝祭禮之大事交給我,自然要分輕重緩急。”

三阿哥雖才十歲,但皇家孩子早熟,此時就低頭撇撇嘴。

一個小太監溜到上書房裡來,跟四阿哥永珹附耳說了一句話,永珹就哼了一聲,將訊息分享給兩位哥哥:“皇阿瑪那裡叫人來抱走了五弟,說是去陪伴貴妃。”

三個阿哥都頗為不快。

皇后遇喜之事,已經給他們產生了很大的壓力。那可能是個嫡子,若真是出生,會把他們比到地底下去。

而現在,原本額娘位份最低的五弟,竟然也認了貴妃為養母,皇阿瑪居然要抱了他去養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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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用膳的時候,皇上剛邁進暖閣,便聽見貴妃的聲音,正在教五阿哥背書:“先帝創業未半……”

他還不及微笑,就聽到了下一句:“而中途篡漢。”

皇上便忍不住出聲道:“你這教的是什麼出師表?”

高靜姝一驚,有點心虛的笑道:“是,是曹操表。我隨口編的。”其實是想起從前看到的段子,拿來哄永琪玩。

榻上胖嘟嘟的永琪爬起來給皇上請安。

皇上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對高靜姝道:“永琪聰明的很,過耳成誦,你編排這些古人叫他聽了去背過,明兒上書房就要挨手板子。”

“臣妾知錯。”

見養母在認錯,永琪就眨著黑葡萄一樣的雙眼,替貴妃分辨:“皇阿瑪別生氣,高額娘還教我背詩了。”

高靜姝大驚,連忙道:“永琪,這個不重要。”

皇上板著臉:“永琪,背給朕聽聽。”

當聽到“垂死病中驚坐起,仰天大笑出門去”這樣的句子後,皇上都氣笑了:“貴妃!”

高靜姝深刻反省,剛才她拿著全唐詩教永琪背的時候,這孩子實在太聰明了,幾乎過目不忘。

但就是一本正經的嚴肅,才四歲的孩子,臉板的像個小大人。

高靜姝忍不住就教了他幾句歪詩,想看看到時候他長大了,發現自己背的是混編詩句時,會是什麼臉色。會不會變得孩子氣一點。

結果被皇上抓了個正著。

高靜姝只得起身再次嚴肅認錯。永琪不明白,也跟著爬下炕站在養母的裙邊上,怕的低著頭。

皇上見兩人一模一樣的害怕樣子,也就消了氣:“以後不許了。”

然後又對永琪道:“今日你高額娘教的詩句,都忘了吧。”

永琪:我好難,我是個過目不忘的神童啊!

皇上見永琪迷惑的一張小臉都皺起來,也覺得有趣,心道怪不得貴妃故意逗他,這孩子實在是打小老成,一板一眼的。

於是就從案上拿了一個香芒給他,見他胖嘟嘟的肉爪子抱著大芒果,頗為可愛,就點頭道:“叫乳母帶你回阿哥所去吧,今日的詩不可背給旁人聽。”

永琪頗為苦惱的抱著大芒果告退後,室內伺候的人也退了下去,一室蘇合香的甜美靜謐中,皇上開口了。

他是天子,自然不會與人說起自己的畏懼憂慮。

就如同神佛高坐神臺,得眾生信仰貢奉,自然要做出神佛的樣子來。

要是讓世人知道他們也有恐懼,也有無盡煩惱,就會打破自己的形象。

可今日,皇上忽然想跟貴妃說說話:畢竟她已經見過自己最難堪最脆弱的時候。

自從病後,這事兒一直壓在他心底沉甸甸的。

“朕從前總覺得自己身子強健,又是才過了而立之年,便從未細想過身後事。但這一病,卻不得不思量起來,若朕當真一病去了……”

他語氣遲疑猶豫,就聽貴妃語氣理所當然道:“皇上您不會有事的,當年您登基時,不是說發了大宏願說只執政六十年,不超過聖祖爺而退位嗎?”

皇上神情裡帶了一種常人的苦澀,面對生死,什麼天子,與販夫走卒其實無異。

“咱們大清自開國以來,太/祖壽數六十有八,太宗五十有二……”他自然而然跳過因情所傷二十四歲就死了的順治帝,說起了康熙爺:“皇瑪法在位雖久,但壽數仍舊也只有六十有九,先帝爺更是不到耳順之年就崩逝了。”他握著貴妃的手不自覺就加大了力量:“大清的皇帝,便沒有活過七十歲的。朕當年所說……”

皇上甚至自嘲似的搖搖頭:“不過是欺天乞壽罷了!朕二十五登基,真做六十年天子,豈不是要活到八十五?古往今來都未有這般長壽的皇帝,朕也就不敢做此想了。”

高靜姝:……不,你要有點志向,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她這樣想著,就這樣說:“皇上是天子,既然發了宏願,必會做到的。古往沒有,又不是皇上做不到,自然是要看今朝。”

皇上眼角眉梢的憂慮化去了些:“好,那朕就做那個最長壽的皇帝,你也要陪著朕,做個最長壽的貴妃才好。”

話音剛落,就見眼前人眼眸含淚,用力點頭。

皇上心中感喟:貴妃啊……

貴妃心中同樣感喟:太好了,我的人生目標得到了領導的批示與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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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皇上賞過養心殿和太醫院後,曉諭六宮,準備九月十五合宮賞月,算是略微彌補下錯過中秋之情。

六宮嬪妃無論位份高低都要悉數到場。

眾人都歡喜鼓舞起來,回想這一年,皇上像是個游擊隊一樣“突突突”的跑來跑去,從圓明園到避暑山莊到木蘭圍場到閻羅殿門口……

總之這樣一圈游下來,許多妃嬪已經整整半年沒有被翻過牌子了,比如婉貴人、儀貴人。

當然還有更慘的,是每回出行都沒被帶上的那些,整整半年都沒見過皇上。

另有,五月大選的新人,時運不濟,到現在還一個被翻牌子的都沒有。

於是聽了這合宮宴飲的訊息,無不歡欣鼓舞,意圖打扮的出眾些,讓皇上看到自己。

主要是皇后娘娘有孕,每個月空出來好幾日侍寢的時候呢,妃嬪們已經虎視眈眈要分這塊肥肉了。

沒辦法,後宮只有皇上一個。

不是她們目光短淺,沒有把蛋糕做大這個理念,只是這塊蛋糕沒法做大再分,只能儘量搶有限的蛋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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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穿什麼都是最好看的!”紫藤像是看幼崽的老母親一樣,總是目光含淚看著貴妃,發出真心實意的讚美。

對著鏡子,高靜姝再次拜服於貴妃這張臉。

感恩高家的基因。

柯姑姑進門來回事兒,見到床上榻上椅子上都是衣裳,桌上更是開了幾個匣子的頭面,寶光映爍,不由先笑道:“這回宴席娘娘怎麼如此上心?”

這都挑了半個時辰的衣裙了吧。

高靜姝笑眯眯:“這回皇后娘娘要安胎,不能出席。太后娘娘也說了要為皇后娘娘的龍胎茹素祈福,也不到。”

要是太后這尊大佛在,高靜姝就會很注意跟皇后的顏色不要犯衝,能不穿金黃色吉服就不穿。可今日太后皇后都不在,她就要做席上最亮的崽兒,將純妃等人都比下去才行。而且她穿了十來天的麻袋衣,實在是夠夠的。

柯姑姑搖頭:貴妃娘娘還是這麼個脾氣。

“姑姑有事兒嗎?”

柯姑姑微笑:“不是要緊事。不過是高常在又來請安了。”

就聽貴妃道:“哦,那確實不要緊。”

自打高靜姝從養心殿回到鍾粹宮,這位堂妹就日日過來請安——無奈前幾日正處在封宮的時候,高常在就被嫻妃抓了‘特殊時期亂跑’的典型禁足五日,抄了五十遍宮規。

嫻妃出手還是狠的。

宮規本有四千多字,先帝爺在位時,極大豐富和完善了一番,變成了一萬字。

當今也不逞多讓,登基九年,又給宮規添了五千多字。

五天讓她抄五十遍,高常在除了必要的睡覺吃飯,都在抄寫。

主要是在宮裡,也找不到寫字好的宮女代她抄寫。而嫻妃的脾氣,若是抄不完,那可就不只是抄宮規的問題了,只怕要讓她體驗一把犯了宮規的感覺。

隨著高欣的抄寫任務完成,合宮終於解禁。

但皇后娘娘還住在養心殿偏殿安胎,太后這些日子也熬得狠了,不讓妃嬪每日來請安打擾自己,只讓五日一來。

所以後宮妃嬪難得放起了假,都可以偷偷睡個懶覺。

然而高常在卻每天風雨不改來給貴妃請安。

木槿對貴妃分析過她的行為:高常在這是使出了‘纏’字訣,因娘娘之前心軟經不住人懇求的名聲在外。所以她想著用誠意和卑微來感化娘娘。今年新人都沒有侍寢,她只要侍寢就是頭一位。況且娘娘再不想理會她,在旁人眼裡,她還是您的堂妹,是高氏一族族長之女,多少就會高看她一樣。

高靜姝攤手:“可我現在心可硬啦。”

木槿微笑:“那她此舉也有用處:娘娘這回侍奉皇上是有大功的。太后都親口褒獎過您侍疾周到,更體貼皇后有孕。可見此時娘娘是聖眷正隆。她日日走了來向娘娘請安,落在太后皇上眼裡,對她說不得會多一分好感,不然,就算多一絲印象也是好的。娘娘信不信,合宮宴飲上,她定會請一位妃嬪出面,替她說起對您的恭敬。”

高靜姝點頭。

木槿繼續道:“此乃陽謀,光明正大的奉承您。若是換一個人此路倒是不通,畢竟中宮皇後在,她如此表態要跟定貴妃是不好的,可她偏是您正經堂妹,此舉也算是合理。”

“皇上正是心疼您的時候。”木槿指了指屋子裡:“明明娘娘的屋子也算是神仙也住得下了,皇上昨日來卻還是挑了一堆的不是,連帽架上的銅扣多了個青色的點皇上都瞧見了。這不親自畫了圖紙,命唐英大人給您燒製一個官瓷的帽架。”

“這樣的時候,皇上看著對您一心奉承的人,自然是高興的。”

看高常在這毅力,除非被打斷了腿,否則肯定是天天要走來請安的。

高靜姝又不能直接打斷高常在的腿——要是貴妃真發了大脾氣,打斷她的腿,只怕高常在更高興了,更有理由被皇上認識了呢!而且皇上為了安撫她,抹平貴妃的錯,估計還要格外寵幸她。

所以高靜姝就繼續對她視而不見。

任由高常在拿她當關底**ss一樣,每日刷一刷。

她既然願意每天在鍾粹宮院落中站半個時辰,那就站吧。

然而今日柯姑姑還繼續回明:“高常在今日除了請安,還有一事——她說自己入宮後囊中羞澀,想求娘娘賞兩件衣裳首飾,也好搪塞過去這次宮宴,免得給高家丟臉。”

高靜姝乾脆利落:“不給。”

高欣丟的是高麟的臉,跟她們家有什麼關係。

況且高麟送她進宮,要侵佔的就是貴妃的利益。你怎麼能在侵犯對方的利益後,還寄希望於對方出於原則保護你,真是要把天下的好處都佔盡才算完嗎?

合著普天之下的人,都得為你高欣的利益讓路了。

高靜姝對高家的家族榮譽感,僅限於高斌一家子。巧了,她爹也是如此。聽聞最近高斌還尋了個錯漏,把高欣的嫡兄,高麟的嫡次子掘出了京城,發配到山西去當同知了。

就這樣互相挖坑的家族關係,實在不會有什麼共同榮譽感。

紫藤頗為同仇敵愾:“高常在怎麼開得了這個口!”

柯姑姑表示明白貴妃的態度,然後轉出去,板臉道:“小主慎言,同為後宮嬪妃,自有份例內的衣裳首飾,聽說過主位娘娘高興了賞賜的,沒聽說哪位小主主動要東要西的。”

正說著,高欣就見春草帶了兩個小宮女抱了幾匹顏色鮮亮的紗絹綢緞,春草手裡還親自捧了一個海棠紋的紅木匣子,一看裝的就是頭面,三人繞過抄手遊廊往後殿去了。

鍾粹宮的後殿只住著平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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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欣從鍾粹宮離開時,胸口那口氣快要給她憋炸了:貴妃故意當著自己的面,讓宮人帶了東西從前院繞過去賞給平常在,卻也一點不肯理會自己。

身邊的宮女是從家裡帶來的,此時低聲道:“小主,您不能灰心啊。”

宮人們除了過年集體在順貞門見家人,平時各月月底也會輪流有個機會見一見。

自有人傳訊息進來,高欣聽說,二哥在戶部的差事已經被擼了下來,甚至被趕出了京城。

阿瑪費盡辛苦走了鈕祜祿氏的門路,將自己送進宮廷,可不是為了讓自己寂寂無名的!

二叔高斌這樣猖狂,依仗的無非是貴妃!

這回貴妃入養心殿侍疾過後,皇上很是賞賜了傅恆與高斌兩人——贊他們忠心耿耿,宵衣旰食住在軍機處的辛苦。

甚至還賞了兩串極好的朝珠和貂皮官帽給兩人。

據說那朝冠,頂鏤花金座,中飾東珠,下銜紅寶,華貴非常。上頭的帽正都是紅色尖晶石,非御賜不能用。

朝帽與朝珠都是有象徵意義的,表達皇上對兩人的信賴與嘉獎。

若不是藉著這個勢頭,高斌怎麼敢動手將自己的二哥踢出戶部。畢竟去年他做戶部尚書時,都沒敢這麼幹。

其實這倒是高欣不明白了。

做戶部尚書的時候,高斌還有點顧忌,不好越俎代庖,可做了吏部尚書後本就是負責人事工作的,踢走一個戶部的四品官員,實在是很容易。

高欣在心裡發誓:我一定要得寵,要讓貴妃父女不能這樣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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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強烈的願望就有用,那人人都要考上狀元啦。”

柯姑姑回來回稟貴妃,說是瞧著高常在眼中頗有堅毅之色,只怕是個有野心也有毅力的人,高靜姝就回了一句。

柯姑姑還是忍不住提醒:“可高常在生的與娘娘有幾分相似,皇上只怕也不會全然當看不見她。娘娘可知她為何過的如此窘迫?”

高靜姝邊將一隻偏鳳鳳釵往頭上比,邊笑道:“常在一年才五十兩銀子,一個月都不到五兩月例,怎麼過都會窘迫的。”

柯姑姑:……這倒是。

“不過我那位大伯肯定會給她帶很多壓箱底的銀子進來,她都花到哪裡去了?”

“高常在近來漫手用錢,多是跟宮裡服侍久了的宮女太監套話,問及娘娘年輕時候的打扮。”

高靜姝輕聲嘀咕了一句:“哦,要走白月光的替身路線嗎?”

柯姑姑年紀大了,也沒聽見貴妃在嘀咕什麼,好似是什麼月光,還以為貴妃唸詩呢。

於是自動跳過繼續道:“只怕她今日也是做了兩手準備:若是娘娘肯鬆動,賞給她衣裳首飾,那麼宮宴上穿戴出來,就顯得娘娘接納了這個堂妹,要扶持她似的。若娘娘不給也沒妨礙,她露出這過得窘迫的樣子,到時候順理成章打扮的簡素,正好扮作娘娘剛進宮的樣子,做給皇上看。”

高家當時還是包衣,高氏進宮自然是青碧色的宮女打扮,頭上首飾都不得過三件。

高常在鬧得合宮知道她沒衣裳穿,貴妃又不肯賞賜,那到時候她簡素的跟個宮女似的,旁人只怕也沒話說。

“沒事,叫她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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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欣所有做法都是兩手準備,恨不得天下人都讓著自己,對自己有利才好。

真是要佔盡了便宜才算。

可她總是會忘記,她佔了便宜,就有要吃虧的人。

她這樣使勁爭寵,誰都不會喜歡的。

嘉妃那裡得了訊息後,輕笑道:“何苦讓高常在這樣費神呢,她出生晚,沒造化趕上,咱們可都是見過貴妃娘娘十來年前的樣子。”

她微微出神,似乎想起了從前潛邸舊事。

隨後才道;“高常在既然如此苦苦追尋舊事,咱們就命人開恩告訴了她吧。我記得,貴妃娘娘當時最愛的一首詞是什麼來著,對了,是鵲橋仙。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真是情志纏綿的好句子。就讓人一併告訴了高常在吧。本宮看她也是個識文斷字的。”

紫雲抿嘴笑:“是啊,抄了五十遍宮規,自然是識文斷字。”

說完自轉出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