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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上元

俗語說到了臘月就是年, 似乎所有事兒都可以先放一放,過了年再說。

然而對皇上來說,每年剛進臘月的時候,卻是極忙的。

京師中大小官署, 按著舊例都是在每年十二月十九到二十一這三日之內封印休假。具體選擇哪天, 就要看欽天監算的吉時是哪一天。

這也是欽天監的基本技能了:哪怕時間段再短,都能從裡面扒拉出來一個良辰吉時。

不過大概是全民盼過年的緣故, 欽天監報上來的日子往往就是十九日當天。

皇上最後蓋一下印, 頒示天下,一體遵行。

於是這初到臘月, 朝野上下就都要趁著皇上封印前, 再彙報一下事務。

哪怕隆冬時節,皇上也因政務繁瑣,命李玉撤了龍涎香,換了龍腦薄荷香醒神, 養心殿裡一片清涼之感。

高靜姝一走進去,覺得像吸入了一肺腑的冰雪,頭腦都跟著清楚了許多。

皇上擱下硃筆。

李玉忙趁機道:“該是用點心的時辰了,皇上歇歇兒吧, 也要保重龍體龍目才是。”

說著送上砌香櫻桃、紫蘇山藥、甘草紅姜、丁香梅肉四色果子,俱是藥草醃製的, 可以健胃醒脾。

皇上招呼高靜姝坐下, 微微合目聽她說了永璜之言, 然後只道:“知道了。”高靜姝從他臉上竟然看不出一點內容來。

果然天子之心, 不可揣測。

皇上甚至帶著笑說起了閒話。

“前福州知府張文敏告老回京, 給朕奉上十壇佳釀並酒方。是在南邊深山裡尋得上千年的古松, 將根部切掉一半, 埋入酒甕,歷經二十年,使老松的精華入酒,色如琥珀酒香濃醇。”

“還讓朕給這酒賜名,朕想著,便是松苓酒吧。”

“他們家雖連秘方也獻上,朕也叫人去京郊園林照著埋了,但到底年月未足,此時宮中有的無非這十壇而已。朕命人給你鍾粹宮送去兩壇。”

“只一點,再不許喝醉了。”

高靜姝也就再沒提起一句大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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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過了臘八,臘月十二這一日,就是大阿哥永璜開府出宮之時,然而他仍舊沒有封王,別說親王郡王,連個貝勒貝子都不是,作為一個光頭阿哥就出去了。

朝中一時處於一種詭異的安靜中:大阿哥明顯失寵於皇上,皇后腹中還未知男女,儲君之位如在雲霧。

又因當今皇上才不過三十五歲,大病一場後更見心性堅毅,不容辯駁。於是所有人都縮著脖子過日子。

尤其是高斌,深深慶幸宮裡的貴妃沒有腦子一熱,給自己認下大阿哥這個便宜外孫。

其實不是所有人在權利面前都能保持永遠清醒,有時越是聰明人有時候越是容易入局,只因心有鴻鵠之志想幹成大事。

他們自負就算劣勢入局也能翻盤也能大勝,然而命運未必偏向聰明人。

正如同康熙爺年間,輔佐大阿哥的納蘭明珠,不也就是想用長子的身份搏一搏,以後便是莫大的從龍之功嗎?

高斌甚至都曾經動心過:他壓中了兩次皇位,女兒又在宮中,能否再中一次,讓高家再上一步,從妃子的母家變成太后的母家?

這樣的熾熱想法,皇上後宮每一個妃嬪的孃家都想過。

高斌最終拋下了這個念頭。

宮裡貴妃傳話出來,雖措辭委婉,但核心意思就是:皇上年輕,反正阿瑪你又活不過皇上,折騰什麼呢?在這一朝忠心就罷了,可別去找下一個主子。

隨著大阿哥出宮開府,高斌略微搖擺的心再次定了下來,決定一如往常做人。

朝裡亂象絕對不去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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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的緊張絲毫不影響後宮。

在後宮,所有人都團結在太后老人家身邊,順著她的聖意要好好籌辦過年之事。

內務府從蔣禮財起,頭都要想禿了,所以常往貴妃宮裡來。

這日他又來,高靜姝揉著額角接見他。

蔣禮財堆著一臉笑小心道:“娘娘,這次不是為了過年的事兒。而是,而是……”

而是鰣魚事件的橘子版。

因今年皇上病重,舉國官員震驚惶恐。

震恐過後又開始在養生方面使勁,今年過年送進宮的貢品就多半都帶了延年益壽的功效,好表示一下:我等雖然在京外為官,但時刻關心皇上的龍體,為了皇上的安康,能夠掘地三尺,把各地最好的東西奉上。

比如松苓酒,比如這回的高州橘。

高州隸屬廣東,其下有一特殊的礞石山,上頭長著百顆橘子樹。這種橘子倒是不好吃,有些硬酸,但經當地官員‘親口為聖上嘗橘子’後,發現其治痰病如神。

當場搞光了這百棵橘子樹,選了最好的果子送上京城。

“也不知怎的,整個廣東只有高州府才出產這種橘子,這不,今年總共進了五十斤。皇上因這橘子治痰症,便吩咐絕大部分都留下,準備作為恩典給前朝的老大人們分。”

大臣們許多年紀大了,好多人嗓子不舒服,在皇上跟前又不敢咳嗽,憋得面紅耳赤。

蔣禮財開始打千兒:“請貴妃娘娘吩咐,皇上總共撥給後宮十斤到底怎麼分呢?”見貴妃在數手指,又忙彙報一個訊息,裕太妃出宮往和親王府過年去了,皇上金口,後宮不必算裕太妃這份,皇上自會恩賞和親王府。

高靜姝:……我手指頭都數完了你才說!

只得又從頭分起:“太后處四斤,皇后處兩斤,南三所東三所各一斤。”她數著自己的手指頭:“我一斤,剩下一斤按照個數分給主位就行了。”

蔣禮財心道:這位娘娘真的是很有底氣了。

作為分東西的人,一點都不表示下謙讓,自己該吃的一點兒不能少。

不過……蔣禮財心裡盤算:上回分鰣魚,貴妃還是被分的那個,皇上給多給少她也無法。可今年過年,貴妃就變成了能分配這種珍貴貢品的人物。

時移世易,後宮裡真是斗轉星移。

上頭髮話,蔣禮財自然照辦。然後又制了銀籤子放入盒內,分送各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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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妃接了盒不由冷笑道:“本宮這些年就沒收到過兩個橘子!真是目中無人,貴妃當家越發把人都當成叫花子打發了。”

然後又問道:“阿哥所可有?”

水清低聲道:“阿哥所共一斤,兩位公主的南三所也是一斤。”

純妃更生氣了。

“就算大阿哥不在阿哥所了,那也是三位阿哥在那裡,怎麼跟兩位公主是一樣的。”

“便是和敬公主是嫡出,和婉卻也只是和親王之女,貴妃也忒會巴結了——還不是為了她弟弟之前的罪過和親王,所以她格外要對和婉公主好一些。卻拿著阿哥們的份例做好人。”

水清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娘娘:“聽說貴妃娘娘又單獨命人裝了一碟橘子給五阿哥,說是五阿哥體質燥熱,冬日總愛咳嗽,正該多吃一些高州橘呢。”而且拿的是貴妃自己的份例,旁人也無話可說。

純妃咬了會兒牙,到底不敢動。

沒必要趁著這會子去招惹貴妃,眼見著因侍疾的功勞,太后都對貴妃和顏悅色了好些,她這會子實在不必送上去。

宮中時日還長,她就要看著,貴妃能不能這樣長長久久的在高枝兒上。

捧著不是自己的兒子,也不怕摔死!

況且她不是一貫跟著皇后的腳步嗎?等皇后生出嫡子,她的五阿哥養子又算什麼?

而若是皇后生了不聰明的嫡子,一個跟五阿哥一樣出眾的庶子,又會如何?

純妃連忙幻想了好多皇后貴妃撕破臉,貴妃失寵,養子背叛等痛快的結局,才平復了自己的心情。

忍住不去找貴妃的事兒。

只讓水清把兩隻橘子都收好,只等著年節下三阿哥來請安用膳的時候再拿出來給他吃。

看到一個木盒子裡頭孤零零擺著兩個橘子,娘娘還不舍得吃,水清都要委屈哭了。

想著去歲這時候,娘娘剛生了兒子,以為要升貴妃,何等意氣風發。內務府什麼好的都先供著娘娘,如今怎麼成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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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論純妃宮裡的反省,嘉妃自然也是有點不快。她託腮想了想,忽然口角嫣然一動:“這樣的訊息,著人送給高常在吧。本宮瞧她近來很有想跟貴妃撕破臉的意思。”

“她既然是走太后孃家路子進來的人,說不得還有些壓箱底的本事呢。”

紫雲不以為然:“娘娘還看好她?奴婢覺得沒用。”

嘉妃依舊懶洋洋託著腮:“有用沒有的,不過是步閒棋,年節下閒來無事走著玩罷了。”

紫雲託著這一盒子兩個橘子;“娘娘是要吃呢,還是要送給四阿哥?”她們宮裡自然也得了訊息,五阿哥處額外有貴妃的補貼。

嘉妃笑容這才一斂,自己伸手就拿了橘子當場剝開:“自然本宮要吃。若是連一個橘子,都要本宮這做額娘的從嘴裡省出來給他,那他也不必爭了,橫豎認了自己是個不得寵的庶子罷了。”

紫雲唬的不敢說話。

她就知道,娘娘再怎麼面上帶笑,心裡還是極生氣的。

而高靜姝並不知道兩妃對這次分橘子這麼大意見,她是按照鰣魚的先例來分的。

不過若是知道,她就會更高興——兩妃不痛快,她可就痛快了。

上回朱答應的事情,高靜姝就認定是兩人在後頭推波助瀾,甚至還有罪魁禍首,一直還沒找著報仇的機會呢。

其實高靜姝一直堅決做貴妃,還有個想法:她看出皇上的心意來了,要是自己一直壓在貴妃位上,那麼純妃和嘉妃,除非立了打動皇上的大功,否則這輩子就蹲在妃位上吧!

用她自己一個貴妃位,壓住兩個討厭的同事,她覺得買賣很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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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臨近小年家宴,高靜姝正在選衣裳,外面又報蔣禮財來了。

高靜姝:……

好在這回他是來送禮的。

蔣禮財親自捧了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件旗裝。彩錦明麗,曄曄如虹彩散,寶光絢爛。上頭又用細碎晶亮的米珠織就百花圖樣,在光下一映,折射出水晶一樣的光澤。

高靜姝一見就知道:嗯,絕對是件皇上會喜歡的衣服,穿上可以亮瞎人眼。

“回稟娘娘,這是奴才私下裡的孝敬。打從去年內務府豬油蒙了心,分蜜柑的時候竟然怠慢了娘娘,奴才就深悔。兼之上回分鰣魚之事,娘娘可是救了奴才的命,又有這一月來,皇上將內務府諸事交給娘娘,奴才才有了主心骨。看到貴妃娘娘,奴才就如同那黑暗中見了火光似的……”

高靜姝叫他肉麻的渾身發抖。

“這件霓虹錦,是江南那邊的皇商今年新織出來的,進宮的就這麼一件,奴才就讓人收的乾乾淨淨,又命繡房老嬤嬤裁了衣裳給娘娘,娘娘若是不嫌棄,留著賞人吧。”

並不是蔣禮財大膽,竟然敢截下唯一一件霓虹錦。

而是凡各地要上貢入內宮的貢品,可不是一拍腦袋就能送上來的。總要先送樣品給內務府緞庫,讓幾位經驗豐富的老師傅研究一下,這緞子夠品,也不會有什麼忌諱,明年才能安排上貢。

所以宮中一應雖然是最頂尖的,但卻絕不是最時興的。

這霓虹錦這樣好看,想來此時在江南已經流傳開來,可宮裡還得明年才能大量見到呢。

而送到內務府的樣品,自然是頂尖的一件,內務府看過也不會再把這珍貴的緞子退還回去,就進了蔣禮財的腰包,讓他拿來討好貴妃了。

柯姑姑久在宮闈,自然是經過見過的,此時也點頭:“真是好看,皇上必會喜歡的。”

心中又想著:倒是先帝爺不太會喜歡這種花樣,他喜歡淡雅娟秀路線。當時妃嬪們都不流行在身上堆砌大量的花紋,多半是在袖口下襬繡一些疏落精緻的花樣,走飄飄欲仙的路線。

當今的後宮卻是截然不同,盡是瑤池名種,爭妍鬥豔。

可見江南織造已經逐漸摸清了當今的喜好,這幾年的貢緞花樣清新的可是越來越少了。

高靜姝摸了摸霓虹錦,難得觸手也覺得溫柔,不似有的錦緞花紋好看,卻有些硬挺。

“蔣總管費心了。”

見貴妃喜歡,蔣禮財就放下好大的心。

又再次獻上新的訊息。

“娘娘跟奴才提起在晚宴上多加幾色表演,皇上極為喜歡,說原本看一晚上歌舞也無趣。既如此就將說書的女先兒,雜耍百戲,並幾折短的熱鬧戲文都預備起來,新年宴上也好豐豐富富的。”

“又如娘娘所說,預備下幾樣玉如意翡翠鐲之類的彩頭,請太后、皇上和皇后親手抽取名籤兒,賞給有福氣被幾位主子抽中的小主們。”

“皇上說了,貴妃娘娘好心思,年節下正該這樣吉利熱鬧才是。連奴才去回太后,太后娘娘都說好呢。”

高靜姝笑眯眯:是啊,誰不喜歡抽獎呢。

反正太后皇上都是大財主,散散銀子圖個吉利,他們才高興。

蔣禮財又變戲法一樣“刷”的掏出了一個表面是紅色緞子的摺子。

“貴妃娘娘,這是咱們內務府想的上元節的熱鬧,請您過目。”

高靜姝看了看,不由也覺得眼前一亮。

“這樣的熱鬧,要是籌劃好了,不發生爭端混亂,皇上肯定會高興的。”

蔣禮財這才面露喜色,準備去面聖。

內務府想出來的法子是按照皇城外頭的上元佳節來辦:在幾條闊朗的主宮道上設燈棚搭簡易商鋪,營造繁盛街衢的氛圍,再備上寶馬香車,請皇上太后不用出宮,就能觀賞這太平盛世歲華之麗。

所有商戶都由宮人扮演,太監宮女在宮裡煎熬,多半都有所長,手工靈巧,於是蔣禮財初步設了繡件鋪、年畫鋪、紙鳶店、各色玩物攤,其它如茶食店、雜貨鋪、首飾店也都有,甚至為了模擬外頭的街道商鋪,還弄了兩個典當行裝樣子。

蔣禮財舉著單子:“娘娘覺得奴才的淺陋見識如何?萬歲爺和太后娘娘雖常出宮門,但也是往盛京、木蘭行前朝大事,抑或往三山五園去消暑避寒,並未在外頭平民百姓的街道上走一走。太后娘娘今年既然要熱鬧吉慶,不如請兩位主子與民同樂。”

高靜姝放下紅冊笑道:“你倒是很會揣摩皇上的心思。”

蔣禮財立刻表示,都是娘娘的帶頭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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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過年,宮裡又開始擺起了流水戲。

康熙爺時,京中曾聚起各班排演《長生殿》和《桃花扇》,故而當時崑曲最盛,至今宮裡的戲班子也是崑曲佔了半壁江山。

當今倒是不拘,宮裡這兩年甚至興起了亂彈,八人十人上場,鳴金伐鼓,崑腔、京腔、弋陽腔、皮黃腔,甚至連秦腔都有,熱鬧的花團錦簇。畢竟崑曲是雅部,太雅難免不夠熱鬧。

高靜姝:原來皇上您不光只喜歡花瓶的眼花繚亂,看戲也是如此。

這日正是二十七,皇后見嫻妃仍舊諸事上心,一板一眼的不放鬆。便對貴妃笑道:“今日有好戲,你拉了嫻妃去看戲吧,也好鬆散鬆散。”

對皇后的好意,嫻妃一向表示接受,當真跟著貴妃來看戲。

戲臺對面的觀戲樓上已經有了七八位貴人常在,多半是今年的新人,嘰嘰喳喳笑著看戲,一見貴妃嫻妃聯袂而來,立刻起身請安。

見兩妃入座看戲,她們一時又不好溜,只好又坐下膽戰心驚的陪著。

當然她們主要是怕嫻妃,畢竟對她們這些新人小妃嬪來說,剛入宮就碰上皇上重病,嫻妃震懾宮闈之事,對嫻妃那是格外畏懼。

高靜姝略側頭,經過這一年,嫻妃的氣場是越來越足了。

嫻妃回望:“貴妃娘娘不看戲看我作甚?”

高靜姝就轉頭回去看戲,這一看,倒是有點看住了。

臺上演的是《剪髮賣出》一出戲文,是一個女子為了奉養婆婆,不得不剪頭髮賣。但又被鄰居發現她手上明明戴著金戒指不捨得典當,卻背古人髮膚之訓,私自剪髮賣出,可謂又貪婪又不孝。

高靜姝看到結局:這趙五娘因被人狀告剪髮賣出是為不孝後,就被判了流放。

高靜姝:……

這還不算,路上趙五娘幡然醒悟,還來了個趙五娘怒沉金戒指,將金子也拋了,一直在邊關做苦役廚娘來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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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有貴人在後面忍不住道:“還是罰的輕了!頭髮怎能剪了只為賣錢?這豈不是謀逆?該全家流放才是。”

高靜姝忽然心神一動,不由看向了歷史上最著名的斷髮皇后,現在正坐在自己旁邊看戲的嫻妃。

她看了片刻,不由問道:“嫻妃,你對剪頭髮這件事情怎麼看?”

嫻妃莫名其妙:“剪髮?正如後頭穆貴人所言,我滿人除非大喪不能剪髮,咱們是妃嬪,若將剪髮視為戲文上這般兒戲自是大逆不道!”嫻妃說完又懷疑的盯了盯高靜姝:“貴妃娘娘向來愛別出心裁,怎麼?你準備剪髮,我勸你不要。”

臺詞被嫻妃搶了的高靜姝:……不,是我要勸你。

嫻妃看貴妃似乎被什麼噎了一下似的,只是在眨眼,就轉過去頭繼續看戲。

在她看來,她跟貴妃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兩人就算共事過,甚至很多時候還煩著同樣的人,但始終沒有辦法理解對方。

高靜姝見嫻妃絲毫不明白自己提起斷髮的含義,忽然被一種先知宿命感所籠罩,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宿命的哀愁。或許世間萬事萬物早有因果,但正如嫻妃不知道她將來的因果,自己是否也不知道自己的呢?

她不由問道:“嫻妃,你說會不會從前在某一場戲文,在某一刻,某一個我根本不留心的人或事情上面,上天卻已經給了我提示,揭示了我人生中最大的劫數。然而我卻根本不明白。”

嫻妃:……這都是什麼?此人是不是又犯了病。

“貴妃娘娘有什麼不舒服的嗎?需不需要召太醫?”嫻妃最不喜多愁善感的人,還以為這半年貴妃想開了,沒成想今日又變成了一個雲裡霧裡的人。

高靜姝搖頭:“我沒事。”

然後繼續看戲。

或許也不會發生這件事:如今皇后娘娘身子健康,若是平安生下七阿哥,七阿哥不會早夭的話,眼前的嫻妃也就不會做繼後,不會在某一日斷髮被棄,生死淒涼。

正如自己,如今還有三天就是乾隆十年。

慧賢皇貴妃薨逝於乾隆十年正月裡,按理說自己還該快要死了呢。

這不是自己知道的歷史,這是個真正的世界,每個人都在真切的活著,選擇自己的路,走完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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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之大事,唯祀與戎。

無論是一國還是一族都極為重視祭祀。女子惡疾也為七出之一,正是因為若女子身體不好,不能承擔祭祀重任,就理所當然可以被休棄。

因而作為皇后,哪怕懷著身孕,只要不是當天臨盆,她都會堅持參加新年大祭。

皇上太后命夏院正隨行,就守在奉先殿門外,隨時為皇后診脈。

好在皇后月份正好,行動穩妥,並未出一點意外。

至於新年宴,與往年並無區別,唯一只有皇后未曾陪著皇上太后守歲,只以水代酒喝過了團圓酒,就退席回去歇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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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眼到了正月十五。

合宮宮人都得了內務府的安排,那一日他們要負責角色扮演——一半去演商人,一半去演遊客。

皇上的興致很好,聽了內務府的彙報,覺得這一路只有商鋪,而他與太后寶馬香車也沒意思,不像真的。

於是內務府只得再組織“遊人”逛商鋪。

放過煙火後,皇上與太后便同乘一車開始‘逛街’,感受京中的上元節。

宮人們立刻進入狀態開始叫賣——並不是做戲,蔣禮財深知皇上的眼光高,裝著買東西很難瞞過他老人家,索性給宮人開了綠燈,讓他們真的買賣起來。真的給錢,真的賣貨,就當自己在外頭的集市上一樣。

果然熱鬧非常。

皇上還親自扶著太后下車,也走動了一圈。

太后格外歡喜:“這也算與民同樂了。”

皇上特意給太后兌換了幾吊錢,等太后看中了一個庫房的小太監磨得綠檀木梳子後,皇上就將碎銀子和幾吊錢交給孟姑姑,然後笑著對太后道:“皇額娘可要講價才是,外頭的商鋪都會將價格調高,若是遇上不懂行的人,就白掙銀子,遇到會講價的,才會壓下來呢。”

太后也極有興致,對那戰戰兢兢的小太監道:“五百文可太貴了,一百文吧。”

後頭高靜姝都無語了,女人是不是天生就會講價,太后壓得挺狠啊。

好在這小太監機靈,知道要是自己此刻立刻跪了說獻給主子,太后反而掃興。所以壯著膽道:“奴才,奴才這綠檀雖不是整塊,卻也是做一整套上好綠檀木傢俱上餘下來的好料子,怎麼也要四百文。”

果然太后皇上都笑起來,太后又饒有興致講了兩句,最後以三百文拿下。

然後皇上還扔了個金瓜子給這小太監。

太后逛過一回,最後由官窯奉上蟠龍玉杯、天鹿犀杯各一對為結束。皇上這才奉太后回壽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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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尊大佛一撤,這上元節夜市才是真的熱鬧起來。

高靜姝帶上了柯姑姑木槿紫藤不說,還讓二等宮女們輪班,只需每次留兩個人看著燈燭,不要空崗以至於走水著火,別的也都可以出來逛一逛。

而她自己還帶上了問喜和他的徒弟金珠銀珠,還有簡州——替她搬東西。

於是整個上元夜市的人就看著貴妃像是掃蕩一樣,挨個攤子買過去。

來到此地一年,終於再次能逛街的高靜姝,期待極了。最重要的是,她現在實在是不差錢,所以像是老鼠掉進了米缸。

有膽子大的宮女請貴妃留步,介紹自己的胭脂,說是用桃花瓣、蚌粉、益母草等親手碾成壓盒,敷在頰上也會面如桃花。

高靜姝表示:這胭脂衛生有沒有保障啊……倒是顏色挺好,那就買吧,回去看著也行。

“還有什麼顏色啊,我都要一盒。”

純妃嘉妃都看呆了:貴妃不是沒經過見過的人啊,怎麼什麼都要買啊!

嫻妃就與眾人不同了,於是說是逛街,不如說是巡街。

她說過之處,宮人們風行草偃的低下頭去。

因皇上太后開恩,頗為熱鬧,宮人們都可以逛街,自然就有些摩擦:要不是搶客,要不是講價,有的看著就要吵起來或者鬧事,嫻妃所過之處就一片寂靜。

誰都不敢造次。

嘉妃看著嫻妃在宮人中竟有這般威望,不由心中一堵。

嫻妃不知何時也來到了貴妃身邊,見這攤上胭脂果然顏色精妙,忽然問道“貴妃先別買,這盒玫瑰胭脂一兩銀子?不過是宮中常栽的玫瑰,又不是圓明園的名種,不值這些。”然後又指著前方:“前面還有好些胭脂水粉的攤子,我瞧著內務府的人自己也有攤位,想必是從外頭老字號弄進來的,不如去買那個。”

小宮女見客人要被拉走,一時熱血上頭太過激動,禿嚕出來,“貴妃娘娘,這可是上好的天顏醉玫瑰花汁子。”不幸自曝自己是私自採了御花園的名種玫瑰天顏醉。

嫻妃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笑容在燈火下也顯得涼颼颼:“私自採摘御花園天顏醉——年節下板子就先記下,從下月起,罰三個月月例。”小宮女嗷的哭了出來,又嚇得連忙捂住嘴。

高靜姝:……好的,旁人在逛街,嫻妃在釣魚執法。

她拒絕再跟嫻妃走在一起了。

否則沒人敢賣東西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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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懷著身孕,身子覺得沉重,又格外重視這一胎,自然是閉門不出,不急著湊這個熱鬧。

倒是和敬和婉跟著玩瘋了。

御膳房做了各色小零食售賣,作為公主,和敬自然不會吃外頭的東西,不過見到其中有一個小太監的攤位上不但有各色栩栩如生的捏好的面人,還現場開著一個爐子,熱著棕黃色的糖汁,正在畫糖畫兒。

無論是什麼動物,只要說出來,都能得到一張漂亮的糖畫。

和敬公主哪裡見過這種民間小吃,守著讓人家給她畫了五個,然後又預定了五十個。

那小太監就此關門大吉:專門負責給和敬公主畫一晚上還畫不完呢。

回頭和敬公主就拿回了長春宮,挨個給皇后看:“皇額娘看,這是猴子,這是仙鶴,看我還讓他給我畫了個嫦娥奔月,就是這嫦娥不太美。”和婉也在一邊笑,給皇后看那豬八戒背媳婦的一個面人。

見女兒們活潑潑的高興,皇后看著也極為欣慰。算年紀,再過兩年她們都該出嫁了,閨閣中無憂無慮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了。

為此皇后就封了賞賜給內務府,尤其是蔣禮財。

皇上也覺得這個十五,雖然沒有去成圓明園,但還是過得豐富精彩,而且宮裡人人得了好處,自然人人稱頌,非常符合皇上好大喜功的心理。

於是也賞了蔣禮財,還親口誇他辦差用心,很是不錯。

蔣禮財做內務府總管七年,錢財是不缺的,難得得了皇上這樣一句考評,這才是他最需要的。

這個位置多肥,就有多少人盯著。

他辦幾件出色的差事,才坐得穩這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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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正月十九,欽天監再次算出吉日,皇上開印上朝。

這日將貴妃宣來伺候筆墨。

見皇上又攤開賞給臣子“福”字的灑金紅紙,高靜姝不由訝然:“皇上,不是年前賞過了嗎?”

“那是年前賞給群臣的‘福’字,如今這個字是專門賞給鄂爾泰的,他身子欠佳也有近一年了,又因今夏朕這一病,他晝夜不歇在軍機處值守,所以病倒了,過年都不曾起身。”

每次一聽皇上說起朝政,高靜姝都只“嗯”。

只見皇上飽蘸墨汁,寫下一個頗具氣勢的“壽”字。

剛進二月,朝上就發生了一件大事:鄂爾泰過世了。

高靜姝都驚了:皇上這簡直就是**。她以後可要請皇上千萬不能給高斌賞個“壽”字。

對後宮中人,鄂爾泰不過是個朝臣,頂多是個重要的朝臣。無非是皇上扼腕肱股之臣過身,心情不好,妃嬪們伺候多上點心罷了。

可對前朝來說,這空出的是個首席軍機大臣的位置。

按照官位、按照輩分,張廷玉都是當仁不讓,畢竟雍正爺年間,軍機處的成立都少不了張廷玉的一份功勞。

他與鄂爾泰也是雍正爺留下遺詔,要配享太廟的兩位大臣:那真是看他們伺候的好,等死了也要陪在太廟裡繼續伺候他老人家,可見信重。

可皇上在賜“文端”諡號,又將襄勤伯的爵位傳給鄂爾泰之子後。卻暫時沒有提拔首席軍機大臣,反而擴充起了軍機處。

“皇上是受夠了張廷玉和鄂爾泰二人權勢相抵,互生忌視,以至於傾軋黨爭,皇上是再不肯讓人獨大了。”富察氏族中,馬齊咳嗽著囑咐傅恆:“我是老了,這回機會難得,你必要爭一個入軍機處的名額!”

後宮中,御花園的垂柳新綠,薜荔藤蘿也萌發生機,又是一個安靜美好的春日。

而前朝,臣子們則為了軍機處的名額打破腦袋。

軍機處大臣本來就少,還跟後宮一樣,很多是沒有編制的。比如處理文書、起草文案的就稱作小軍機,就如同科舉裡的同進士,被人刻薄的成為如夫人,即小妾一樣的角色。

此時皇上明顯有擴充軍機處的意思,眾人自然虎視眈眈。

高斌也不例外。

他與高麟都是大學士,但朝中大學士名額並不少,其中自然是保和殿大學士居諸殿閣大學士之首,其次是文華殿大學士。

其餘的諸如武英殿大學士、文淵閣大學士,基本上多負責國家的思想工作,著書刊印,雖然清貴,但在實權上並不如六部尚書。現在高斌高麟兄弟倆都是文淵閣大學士。

所以旁人稱呼高斌,更多是稱一聲尚書,吏部乃六部職重,自然是吏部尚書在權柄上高於文淵閣大學士。

可現在,高斌很想得到一個軍機處大學士的名額。

三月中旬,皇上忽然加封訥親為保和殿大學士,朝中一片震盪,尤其是張廷玉一黨極其不滿。

論資歷論輩分訥親都比張廷玉差的遠了。

誰知剛準備上摺子鳴不平,皇上就在朝上明明白白宣佈了聖旨:“漢人不得充當軍機處領班”,直接斷了張廷玉的後路。

天子的聲音不容置疑,在大殿上迴盪:“自皇考設軍機處起,朝中大事多從軍機處發落,如此要務,必不能兩三人把持,從今日起,朕將軍機處大臣名額增加到八人。”

眾人還在腦子想著推舉誰呢,皇上卻根本沒有過問他們意見的意思。

直接開始任命,點了八個人的名字。

近幾年來,他對鄂爾泰與張廷玉兩黨之爭,乃至於制約他這個皇上的所有不滿終於在此刻爆發,一把掀翻了君臣對弈的棋局,從此後,這個天下只有他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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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粹宮。

高靜姝抱著貂蟬和西施安慰:“沒關係,絕育了也很好啊。”

為防止貓兒發情咬傷抓傷貴人,所以貓狗房的人在春日前都會將滿六個月的貓狗給咔嚓掉。

貴妃宮裡的兩隻愛貓也被柯姑姑大義滅親的送了過去。

好在它們是兩隻公貓,這宮裡太監這樣多,實在是技術很成熟,運用到貓身上也是一樣的。

高靜姝抱了一回,就讓簡� ��看好它們,不要讓貓貓舔傷口,免得化膿感染。

正說著,紫藤忽然歡歡喜喜進來:“娘娘,養心殿小福子給他師父跑腿兒送了訊息來:皇上下旨,咱們老爺如今不但是吏部尚書,還做了軍機處協辦大學士,加封太子太保!”(注1)

這大學士加上協辦二字,好像是低了,但實則這個協辦大學士是多少人搶紅了眼的。

如今軍機處唯有訥親和張廷玉是大學士,高斌這一封,就是僅次於這兩人的軍機處第三人!

高靜姝第一反應卻是有點慌:什麼叫位極人臣。

這就算不極也差不多了!

伺候這樣一位皇帝,高靜姝很想問問自己的便宜爹:你慌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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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皇后宮裡也接到了前朝的訊息,她扶著肚子展顏一笑,頗為安慰:“好,阿瑪九泉下也能有所安慰。”富察氏終於又立起了一個頂樑柱。

傅恆也成為了軍機處八人之一,雖然敬陪末座,但算算傅恆的年紀,他才二十五歲,未來熬也能把前面的人都熬沒。如今軍機處這些人,二十五歲的時候還都苦哈哈的在基層打磨呢。

身為皇后,收到的訊息更多一點,聽說皇上除了任命外還進行了一系列改革軍機處的措施,從此任命軍機大臣只需要他一道口諭。別說前明,就算是先帝爺時候,任命軍機還需要吏部和軍機處旁人推薦一下呢,到了現在卻成了皇上的一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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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輕輕一嘆:皇上,是再不肯被任何人掣肘的。

她撫著肚子,她要想想,怎麼樣教肚子裡的孩子,做一個讓皇上能放心的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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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想著嫡子和富察氏一族,而高靜姝也在擔心高斌如今是不是太烈火烹油了些。

“你最近總是魂不守舍似的。”皇上見貴妃手裡的書半日也不翻一頁,不由走過去將手輕輕落在她肩上。

高靜姝一驚。

皇上語氣越發柔和:“是朕嚇著你了。”

“你是不是在想皇后的身孕?如今已經八個多月了,你常去長春宮,應當也看得出,皇后此次有孕頗為疲倦,反應比當年懷著永璉和和敬時更大些……不瞞你說,朕心裡也緊張的很。”

“朕聽說女子生產前該多走動,你若有空,就去陪著皇后走走。”

皇上沉吟片刻:“還有一事:昨日傅恆來求朕,說是富察氏尋了一位擅接生的女醫想要送進宮陪著皇后生產。雖說有些不合規矩,但朕還是允了,明兒就讓富察氏走內務府將人送進來。你也去瞧瞧——到底是民間大夫,若不會說話,直愣愣的說些什麼,再嚇著皇后倒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