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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暗流

永琪邊看著妹妹, 邊聽兩位額娘閒話,然後扭頭問道:“七弟八弟要去種痘了嗎?”

愉嬪對著兒子從來都是溫柔的笑意:“是你七弟要去種痘,到時候永琪記得不許說不吉利的話。阿哥所必然也會供奉痘疹娘娘, 你記得替你七弟拜一拜,額娘給你編紅繩你帶著。”

永琪點頭:“額娘打那種蝙蝠結的好不好?”然後又扭頭:“也給妹妹帶。”

鍾粹宮一片其樂融融。

鹹福宮氣氛就沉悶多了。

純嬪正在看著女兒的睡顏輕輕拍哄著。

嘉妃送上一隻裝著赤金明珠項圈的錦盒, 笑道:“這是妹妹的一點心意。”

自從和嘉公主出生, 嘉妃便常走來看公主, 純嬪一開始還有點牴觸, 覺得嘉妃是在看自己降位的熱鬧, 可嘉妃言語真誠, 看著公主的眼神當真是喜歡, 純嬪也就漸漸熄了這個心思。

嘉妃又會說話,只道公主的封號跟自己封號相同,可見是有緣。又嘆息自己生了兩個兒子都被抱走了, 還不如得一個女兒,能常常見著親近。這話也勾起了純嬪的傷心,倒肯跟嘉妃訴訴苦。

也有希望嘉妃在皇上跟前為她進言的意思。

兩人的來往雖不顯, 倒也漸漸細水長流多起來。

因如今宮裡最要緊的事兒就是七阿哥定了秋日種痘之事。

兩人又都有兒子,自然也提起當年的擔憂。純嬪就忍不住酸道:“咱們的兒子算什麼啊?當日只有兩個太醫和乳孃們照顧著罷了, 孩子一進去就關了大門,咱們只能在宮裡急的嘴上眼上都冒瘡。”

純嬪繼續撇嘴:“聽說這回七阿哥要帶著夏院正進去。”

嘉妃亦是神色黯然:“唉, 皇上對嫡子的渴盼重視, 誰不知道,認命罷了。”

純嬪卻叫認命這兩個字刺的生疼,她認什麼命?就認這明明生了兩子一女, 卻跟魏氏這個自己曾隨手撥弄的宮女一般做嬪的命?

嘉妃俯身去看四公主, 明藍色金絲綃紗旗裝上繡著大捧的山茶花, 那山茶花瓣浮動在明藍色上,隱隱折射出銀絲一般的光芒。

純嬪看到嘉妃的打扮更是傷懷,如今內務府給她送來的衣料都是嬪位的份例。

從前貴妃那裡有皇后獨賞的星紗,皇上誇了好之後,江南這兩年越發染出了一種月影紗,偏是在寶石綠和明藍、胭脂紅這樣濃烈的顏色上,織出月色如絲,輕柔浮動。宮裡只有妃位以上才得了這種月影紗。嘉妃這一身此時還不顯,若在宮宴燈燭下看起來,更是璀璨靡麗,令人豔羨。

純嬪心道:這本來也該有她的一份,難道她就認這個命?!

嘉妃見純嬪的目光如同燙著了一樣在自己身上轉了一下就移走,面上就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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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頭看紫雲,紫雲會意,上來道:“娘娘,不是奴婢要多嘴,而是咱們該往內務府去了,今兒是每月給阿哥所送份例的日子,咱們不去看著,內務府那起子奴才慣會偷懶耍滑的。”

嘉妃便對著純嬪嘆氣道:“正是呢,蔣禮財這人又滑頭,眼睛只往上看,除了貴妃的話,旁人的言語都是耳邊風罷了。如今送去給五阿哥的份例回回都比給妹妹的四阿哥的強。”

“這還是貴妃的養子而已,來日皇后娘娘的嫡子入宮,咱們的阿哥就更不如了,只好自己上心去內務府盯著罷了。”

純嬪聞言也跟著起身:“還是妹妹仔細,本宮之前竟從未親自去走過,只想著他們不敢怠慢阿哥。如今只看著我這裡的情形,就知道奴才們多大膽了。”

嘉妃含笑:“正好咱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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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禮財要氣死了,將負責阿哥份例的繡房、衣庫、銀庫主事都叫了來。

“偏給我打臉是不是?我告訴你們,上頭髮落下來,你們一個也別跑!”

三個主事也委屈的很:“總管,咱們是辦老了事的。對後宮小主們,忙不開的時候偶然有些偏頗。可是,咱們也不是傻子也不會找死,給阿哥們的份例可是從來不敢少,頂多是五阿哥的份例看在貴妃娘娘的面子上,備的更精心些。”

比如繡房,會格外盯著給五阿哥的針線,從頭到腳都一點兒線頭不能冒出來,不能讓阿哥穿著不舒服。

蔣禮財把桌子拍的震天響:“別拿著貴妃娘娘和五阿哥說事兒,只說今日為什麼給三阿哥的份例裡少了一對夏日的扇套,鞋墊竟然是單數!這種不吉利的事兒也能辦的出來!”還不如少一對呢,這往大里說,都是詛咒阿哥少條腿啊。

衣庫的主事格外要叫苦:“總管,這,這下頭的小太監不小心裝錯了,誰能想到今日純嬪娘娘竟就跟著嘉妃娘娘一起來了,從前純嬪娘娘也沒來過,咱們也……”

蔣禮財晦氣揮手:“罷了罷了,我不管這些,橫豎這次的錯是叫純嬪娘娘拿捏的準了,誰出了錯誰自己自求多福吧。”就是可恨自己也跟著丟臉。

果然純嬪氣苦,直接帶著氣去稟明了皇后。

皇后按著宮規賞了繡房與衣庫凡經手三阿哥份例的奴才,一人十板子,純嬪越發氣惱:“這樣怠慢阿哥的狗奴才,還不該打死嗎?”

適逢嫻妃也在皇后跟前,直接就道:“純嬪!宮規豈可更改?心裡要有度,凡事不當只以你的想當然為準,當以宮規為標。”

純嬪又被嫻妃教訓了一頓,雖不敢再說,但出了門卻一路走到御花園,掐了好多柳枝扔到水裡去。

嘉妃見她摧殘完一整棵柳樹,才慢慢上前道:“姐姐,罷了,今年七阿哥要種痘,皇后娘娘必不會行打殺之事,皇上也說了宮裡今年不許杖斃宮女太監,免得傷了天和。以後我去內務府,就一併幫你盯著好不好?”

純嬪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傷感,眼睛都紅了。

也不理會嘉妃,一陣風似的由宮女扶著走了。

嘉妃望著她的背影,也伸手攀折了一根柳枝把玩,掐了嫩芽扔在水裡,肥肥的錦鯉還以為是有人來餵食,都浮上來,發現是草葉又‘啵啵’吐出來。

嘉妃笑容愈深:“看看這些蠢魚,草末跟糧食都分不清。”她看著錦鯉搖著尾巴四散而去,轉頭對紫雲道:“可憐一批人跟著要挨十板子,不過這差事辦的不錯。叫人悄悄賞他二十兩銀子傍身,再說給他,他既然辦成了這件事,那麼想去圓明園跟自己乾爹團聚的心願,自然也能成。”

紫雲抿嘴笑:“倒是便宜了他,就跟乾爹過日子去了。可惜他也不知道是誰給的恩典。”

若是知道,也活不到去圓明園了。紫雲又問道:“雖說那負責給三阿哥衣物裝盒的小太監從未眼見過咱們啟祥宮的人,但到底是知道有人指使他故意偷三阿哥的份例,而非針線房錯手放錯了,娘娘不斬草除根?”

嘉妃看著碧水一潭,笑道:“什麼斬草除根,那叫打草驚蛇,該死人的時候不能省,不該死人的時候,也不要動。”

一條人命,在嘉妃的口中,就像銀子似的,只是個賬目,花不花全看需要。

紫雲低頭:“娘娘放心吧,奴婢會命人辦好這件事的。”

嫻妃從皇后宮裡離開後,皇后放下手裡的賬目,取了案上裝在金星玻璃瓶裡的薄荷油,也不要人動手,自己揉了揉。

“請貴妃來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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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到鍾粹宮的時候,只見貴妃正穿著家常衣裳坐在榻上拍著手:“和顧,再動一動。”

旁邊柯姑姑也難得帶著慈祥的笑容,看著榻上的公主。

貴妃又叫木槿:“對了,跟小廚房說說,那個排骨松茸燉湯,就不要聽林太醫的話,放什麼陳皮了,再好的松茸,我喝了都是一股橘子皮的味道。”

木槿就笑:“恕奴婢不能從命,得聽太醫的呀。”

葡萄忽然覺得有點悵然,長春宮中也有這樣天倫之樂的時候,但皇后娘娘似乎從沒有貴妃這股子任性自在。

娘娘手邊永遠有看不完的宮務,心裡也盤算著她不懂的大事。

可葡萄分明看見,絲絲繞繞的沉重疲倦攀上娘娘的面容,再歡喜的笑容裡都帶著這樣的沉。

不過,葡萄也明白,自家娘娘也要這份重量。

這才中宮皇後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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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靜姝奇道:“皇后娘娘怎麼忽然叫人喊我?”

“來坐。”皇后笑著招呼。

高靜姝點頭,坐下後就隨手抱了一個海碗大小的柚子在懷裡,也不要人上來剝,只是喜歡這種沉甸甸的清香沁涼。

皇后開門見山:“純嬪忽然去內務府查阿哥們的份例,偏生這麼巧,今日三阿哥的就少了。叫她抓個正著。”

皇后一笑:“內務府的蔣禮財連著兩年過年,都是跟著你分賞辦差,你又素來跟純嬪不睦,他若出事吃了掛落倒也不好,你只提醒他最近好生上心吧。若再將內務府管的像個篩子似的,本宮也就該趁早換了有用的人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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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靜姝回到鍾粹宮的時候,蔣禮財已經到了。

“本宮打發人請你,蔣總管知道為什麼嗎?”

蔣禮財汗出如漿,連忙道:“奴才當不起娘娘一個請字,自然是奴才糊塗辦錯了差事。”

只聽貴妃坐在上首道:“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巧,純嬪到了,三阿哥的份例也就缺了。以至於鬧到皇后娘娘那裡去。”蔣禮財聽話音不對,大著膽子抬頭覷著貴妃的神色道:“奴才也覺得這事兒巧的稀罕……”

就見貴妃以手支頤,笑道:“下回說不定有更巧的呢,皇上的份例再恰巧出了岔子,蔣總管也可以恰巧去慎刑司逛逛。”

蔣禮財“噗通”跪了,聲淚俱下:“奴才就知道貴妃娘娘疼奴才,必是娘娘在皇后娘娘跟前的體面,才恕過奴才這一回誤了阿哥的錯漏。沒有娘娘,奴才就是無頭蒼蠅在夜裡飛,娘娘就像那天上的日月……”

高靜姝摸著自己的手背上豎起來的寒毛:“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說了。只管回去查吧。”

蔣禮財千恩萬謝的出去了,一出門就目露兇光。

他在內務府做了八年總管,又是從下頭一步步踩著別人的腦袋爬上來的,今日這個沒臉真是常年打雁的被雀兒啄了眼睛。

回去就召了人手過來:“經手三阿哥東西的多少人?”

“總有一二十……”

蔣禮財當即噴回去:“一二十是多少!我不要這樣含糊的人頭!我要分毫不錯的人頭數!哪怕只是個負責裝盒、或是負責跑腿從繡房往衣庫送的小太監,也都給我盯緊了。”

他一字一頓道:“你們要不中用,我自會去慎刑司借中用的人。不過慎刑司少了的人,可就得你們填過去了。”

阿哥們一個個長成,這宮裡的花頭只會越來越多,水會越來越渾。

蔣禮財想:今日這一巴掌真是抽的恰到好處,早早抽醒他,總比將來掉腦袋的時候才醒來的強啊。

不過是三阿哥少了一對扇套,一隻麻布鞋墊的小事,最後的結果也只有十來個小太監挨了十板子,據說還有一個小太監本來要送去圓明園當差的,最後卻因傷勢化了膿被挪了出去,也不知如何了。

這樣芝麻大小的事情,後宮裡的嬪妃們是不在意的。

卻不知,水底下一道線,皇后、貴妃、嘉妃、純嬪、阿哥們和內務府慎刑司都牽連了起來。

水面依舊是平靜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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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過了端午,天一天天燥熱起來,樹上的蟬粘也粘不乾淨,不停的叫喚。

高靜姝這日午睡起來,就難免擁被抱怨道:“我不信蟬這種東西七年才能從地底下鑽出來——它們也太多了,要是七年才有一撥,不該早就被人粘完了嗎,不至於天天在外面吱吱吱的不停。”

“既如此,就去圓明園避暑吧。”

皇上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還帶著笑意:“朕在門口看到你的太監雙喜坐在門檻上親自守門,就知道你在睡午覺不肯見人的。所以沒叫人通傳。”

高靜姝本來就是被蟬鳴吵醒,腦子不甚清楚。

此時低頭看看自己,寢衣上的玻璃紐扣也松了兩顆,褲腿就這樣撒著露出小半截晶瑩如玉的腳踝——這還是她能看到的,她自己看不到的頭部,估計也是髮絲凌亂,實在不是見駕的體統,竟一時不知該整理哪一處。

紫藤和木槿見皇上已經進來,也不好伸手,只能用眼神不停示意貴妃。

可惜她們一個猛盯蓬鬆的頭髮,一個狂看領口處的玻璃扣,兩套系統不能相容,高靜姝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情急之下居然立刻又躲回了紗被裡去。

皇上進門,就見貴妃的身影一下子躺了回去,不由失笑走近。

只見貴妃的一把青絲散落在夏日湖藍夾銀線繡的紗被上,映的一頭烏髮都有些微微發藍起來,襯出一張海棠春睡將醒未醒的芙蓉面。這樣清爽涼淨的湖藍色,與嬌豔欲滴的面龐,激的皇上心口一蕩。

此時高靜姝也反應了過來,悄悄從被子底下扣上衣服的釦子,然後想起身請安。

皇上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別起了,你從前就苦夏,自從懷上和顧又總是容易頭暈目眩的,這都產後三個月了,太醫院還報要好生調養。在朕跟前,不必多禮。”

高靜姝也不好直接躺著,主要是從正下方看皇上的下頜和光禿禿的前額,實在是有點好笑,她怕自己失態。

“臣妾也躺的乏了。木槿,給我找個靠枕讓我坐一會兒吧。”

木槿忙拿來一個團繡的枕頭:“這裡頭塞了上好的菊花和艾葉,娘娘用著可以清目解乏。”

皇上也不用木槿動手,自己半扶半抱著讓貴妃起身,將靠枕給她墊在後面。

靠近貴妃的瞬間,只覺得一陣清甜柔和的香氣沁人心脾,不由問道:“是什麼香料,朕卻沒有聞過。”

高靜姝想了想:“哦,這不是什麼香料。今兒她們在庭院裡支著小鍋熬玫瑰糖和桂花糖,我過去看了看,想必是沾上的蜜糖香氣。”

皇上伸手撫了撫她的面容,低聲笑道:“算來,從有身孕起到現在,你的綠頭牌也撤了一年多了,朕瞧著氣色也好了,還要躲懶嗎?”

高靜姝:……

這也太不人道主義了吧,我計劃中的六個月產假才休了一半呢!

不過後宮妃嬪的產假,確實也用不了這麼久。

高靜姝還記得前世聽師姐們提起養孩子來,雖是心肝寶貝,但也是咬牙切齒:“開始以為生孩子的疼就是世上最疼的了,後來才知道,比起漲奶要疏通乳腺的疼,那真是又不是一種疼法了——這個沒個盼頭!”

另一個師姐更是慘痛:“我還得了乳腺炎呢,腫的那麼個樣,手都抬不起來。”最後發誓:“我要再生二胎就把自己抽死。”

初育的師姐們聚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無非是孩子一整夜哭鬧不睡啊,孩子黃疸了發燒了或者吐奶了自己恨不得代替孩子生病的焦慮——凡此種種,把高靜姝這些未婚未育的大好青年嚇得哆哆嗦嗦,幾乎想不婚不育保平安。

不過倒退回這個時代,高靜姝也覺出了一點難得的好處。

喂過初乳後,其實奶水裡的免疫成分也就越來越少,孩子喝乳母的奶甚至是羊奶都差不了太多。所以高靜姝並沒有冒犯宮裡的宮規,非要自己哺乳,而是順從並且松一口氣的教給了乳母。

沒了讓人痛苦的哺乳和各種手忙腳亂伺候吃喝拉撒,乳母每天都會把和顧收拾的乾乾淨淨抱了來,高靜姝就負責跟女兒培養感情。

於是高靜姝覺得孩子真是可愛——她幾乎沒見過和顧不可愛的一面呢。

後宮的妃嬪,任務就不在哺乳上。

從產育後,太醫院就會給開調養的方子,讓產婦回乳。每日會有內務府專精此道的嬤嬤來給按摩身子,幫助身材恢復。

別看宮裡產婦生產的過程很簡陋,都靠自己硬生。

但產後關於女人恢復身材容顏的秘方卻是數不勝數——畢竟整個皇宮裡所有人的第一要務就是伺候好皇上。什麼能討皇上開心,什麼就會興盛——這些美容美體行業自然就格外發達。

宮妃們從不在這上頭吝嗇。

就算是愉嬪,當年生完五阿哥手頭再不寬裕,也不敢少了給這些嬤嬤們的錢財。

還是要儘早恢復身子伺候皇上才要緊。

如純嬪嘉妃這些不只生育一次的人,更是輕車熟路,基本能做到出月子就把綠頭牌放回去,積極投入到後宮侍寢的洪流中去。

高靜姝這種連著歇三個月的已經是少數了。

這還是夏院正跟林太醫一起為她背書,跟皇上說,女人坐月子如果調理的好,能去掉往日的女兒病根,再是難逢的機會。

所以高靜姝才得以休三個月的假。

如今她手足冰寒,氣虛體寒等弱症確實都好了不少,皇上想來也是得了夏院正的彙報。

今日都問到她跟前來,估計她也不能再偷懶了。

於是她帶著假期結束的悲壯心情,對著皇上笑了笑。

皇上用手背貼了貼貴妃的腮:“果然是熱的,等過幾日去圓明園就好了。”

再次提到圓明園,高靜姝才有點驚訝道:“今年還去圓明園避暑?那七阿哥的種痘是等著回宮再說呢還是在圓明園。”

“就在圓明園。那裡地方闊朗些,朕要單獨撥一個四面環水,與外隔絕的院落給永琮,一應吃食用度都從裡面走。永琮若有事,那一座島院上的伺候的人也不必活了。”

見貴妃驚得眨眼,皇上拍了拍她的手背:“也是為了以防萬一,宮裡奴才多,到底人多口手也雜。”

“你不必擔心永琮,朕還特意命人從蘇州請回來一位神醫。”

想起貴妃看醫書,就道:“《傷寒雜病論》你是自然是看過的。”

“是,太醫院至今還流傳一句話呢,惟張仲景一部,最為眾方之祖。”

“醫聖張家這一脈也有後人,皇瑪法在位時,張家就為了種痘之事推行出力不少,就是從《張氏醫通》成書後,不但宮廷王公之家,連著民間才開始盛行種痘。許多嬰兒得以保全。”

“如今張家後人還在蘇州開醫館,朕已命人速速從江南帶張登回京,與夏子魚一起照看七阿哥。”

皇上握了貴妃的手:“你放心,如今民間種痘都很熟絡了,何況宮裡。到時候咱們和顧,也叫夏子魚看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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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皇上聖駕到了圓明園。

高靜姝照舊住了萬方安和館,每到了夏日,她真是甚為想念圓明園。

宮裡宮道兩旁都是紅牆琉璃瓦,曬人不說,還刺目反光。圓明園可就大不一樣,處處濃蔭垂地。每日請安的時候,只要選對了樹木枝葉繁密的路,日光就一絲半縫也透不進來,陰涼清靜,

做皇上就得是忙命,皇上本人在圓明園呆了十幾天後,又要帶著諸臣工往木蘭圍場去。倒是沒帶什麼妃嬪。

皇上走之前對皇后囑咐一二:“朕今年必要行木蘭秋獮,只是宮裡孩子多且年紀小,經不起折騰。只怕連皇額娘都不肯放下永琮,跟著朕去木蘭圍場。既如此,朕就預備輕裝簡行只帶穎嬪和穆貴人這兩個蒙古嬪妃隨侍。”

“等朕九月份回圓明園,就忙永琮種痘之事。”

大小金川之戰已經開始,早在端午過後裡皇上就命張廣泗圍剿大金川土司沙羅奔,七月裡更是全面跟大小金川開戰。

因而木蘭圍場之行勢在必得。

和親王最近都夾緊尾巴做人——皇上用蒙古之時,自家女兒居然躲過一劫沒有去和親,真的是萬幸。

於是在此次木蘭秋獮中難得規規矩矩,對待蒙古諸部尤其是巴林部格外客氣,心道:謝謝你兒子狂飲縱馬摔死,讓我保住了女兒。

皇上對穎嬪與穆貴人也是多加恩賞,蒙古各部均表示收到皇上的指示,必將為皇上分憂。甚至還僱筆桿代筆,上了幾封拍馬屁的奏摺。

什麼皇上威武,必是能讓叛軍拱手俛頭緣遠來降,再有什麼皇上之威令四海賓服,八方寧靜,蒙古必好生為皇上效力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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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木蘭秋獮的政治任務完了,剛想松一口氣,好好享受一下圍獵的痛快,誰料八百兩加急的奏摺,報江蘇六塘等河道又塌了,皇上一邊責令工部報上上回修河道的所有流程和官員,一面又要選一位軍機處大學士去坐鎮江蘇,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

今年的工作重心在征戰上,皇上不欲各地再起亂事,尤其是江南還是交稅重地,自然要早早平復了此事才好。

大小金川戰役初開,訥親這個首席軍機處大臣是走不開了,張廷玉倒是辦事老道為人謹慎,但他馬上八十了,皇上也怕他被河水沖走,和鄂爾泰就伺候先帝爺去了,因而還是點了高斌出差——橫豎江南他也最熟。

只是上回出差去雲貴平白蓮教也點了他,這回又是辛苦的差事,想想高斌也過了五十知天命之年,皇上就格外勉勵了兩句,又特許他去圓明園見一回貴妃再走馬上任。

因高斌要回京城才好走水路去江南,去趟圓明園倒不耽誤太多時間,皇上便給了這個恩典:“說來貴妃誕下公主後,你還未曾見過外孫女呢。”

高斌叩首:“河道水患重要,臣早到一刻也是好的,皇上恩典臣銘感五內,請皇上暫且記下,等臣從江南回來,再許臣叩見貴妃與公主。”

皇上微笑點頭:“也好。”

高斌心道:現在跟皇上相處都靠猜啊,天子心裡記賬可是有點嚇人。

比如方才,自己要因為貴妃誕下公主而驕矜,不顧國事反而去見貴妃和公主,皇上肯定會在心裡記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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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的圓明園。

太后正帶了皇后與眾妃嬪泛舟消暑。

大船停泊在密樹濃陰之下,穩如平地後,太后方才登上甲板,立於船頭。見水波初興,荷葉田田,水色荷影在天邊匯成一色碧痕。岸邊芳蘭草木的清香,與荷花的甜香夾雜,燻人欲醉。

太后看的舒心,心情極佳,就命船孃划著船去採荷葉和荷花來賞玩。

笑呵呵道:“誰願意跟著船孃去就去吧。或者願意在這船板上賞景也罷,哀家是要到船艙裡去吃點心喝茶去了。”

說完就扶著孟姑姑的手自顧自進去。

純嬪剛想跟著進去服侍,太后就道:“你們年輕人取樂,何必跟著哀家這個老婆子,哀家自個兒在下面聽小戲還自在些罷了。”

純嬪有點尷尬的止住腳步。

旁人也都耳聰目明,於是都不曾跟了太后去室內,便是太后甚為喜歡的嫻妃,也自在站在船頭賞景,見遠處有九曲廊橋可通岸邊一座雕鏤小樓,便與皇后請示道要上岸去更衣。

嬪妃們站的三三兩兩,俱是讓宮人打了傘或是帶了紗帽。

皇后和嫻妃剛說完話,一轉頭就見貴妃已然走到大船邊上連著小船的木板上去:“扶我一把,我去掐幾個嫩蓮蓬吃。”唬的上頭兩位船孃連忙一邊一個的扶著貴妃上了小船:“娘娘快艙裡面坐吧,外頭暑氣大得很。”

大船上總共就拴著兩條小船備用。

嫻妃想了想,就揚了揚手帕道:“貴妃,你的船把我捎到岸邊可好?”免得兩條船都划走,一時大船上太后皇后有什麼吩咐。

眾嬪妃就見貴妃的面容從船艙裡露出,銀紗的圍帽也掀起了一半,粉面半張,竟然與身後的荷花分不出誰更嬌豔細嫩些。

“好啊,你下來,我先送你再去尋荷花和蓮蓬。”

純嬪不免有些發酸,對旁邊的嘉妃道:“也是生了個女兒的人了,貴妃容貌倒與十年前沒什麼分別。”

嘉妃輕笑:“據說生女兒養人呢。況且宮裡的女人,下了多大的力氣保養?又花了多少天材地寶,能不青春久駐嗎?”算來嘉妃自己也是三十三歲的年紀了,可她每日晨起對著自己的面容,仍舊是一絲皺紋也尋不出,哪怕休息不好氣色欠佳的時候,只需巧手宮女妝飾一番後,看起來也如二十許人。

只要君恩位份常在,宮裡的女人自然就容顏常駐。況且女人容貌最嫩的時候自然是一二十歲,可最盛的時候,卻是三十歲左右,那是開到最豔的花。

不過這美也像最嬌嫩的花一樣,經不起挫折,一旦失寵就會迅疾的凋零下去。

嘉妃看著純嬪,明明兩人同歲,純嬪只比她大幾個月而已。

但經過新年降位的打擊後,純嬪日夜憂愁,況且這三年又是接連生產,自然現出了老態。在精緻妝容點綴下,這老態不是眼角的紋路,不是肌膚,而是整個人的神態。

比起來,船上的貴妃卻依舊有一種無憂無慮的神采。

純嬪叫嘉妃的話勾起了傷感,冷笑道:“天材地寶?是啊。貴妃的藥裡要用五參湯補氣,皇上就將今年滇中進貢的珠參全送去了鍾粹宮,除了珠參,上好的玄參紫參沙參高麗參也都跟流水似的往貴妃宮裡送,哪怕她只用參須也得糟蹋上好的參!自然是天材地寶貢奉出的美人。”

嘉妃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姐姐別這麼心直口快的,這裡多少人等著去捧著貴妃娘娘,只苦於沒有筏子呢。”

“這會子聽了姐姐幾句話,只怕又有人會去貴妃娘娘處,拿著姐姐去討好呢,到底從前姐姐得罪了貴妃。”

嘉妃拿著紗絹手帕掩口,似乎也畏懼不敢說一樣,嘆氣道:“若是傳到皇上耳朵裡,豈不是更壞了?慶貴人,不,陸答應的草棚子還在暢春園呢,有時候我心裡不舒坦,想想她也就氣平了,好歹咱們還有一席之地安身。”

慶貴人的得寵與失寵都很快,結局又格外寥落,令後宮妃嬪心驚膽戰。

純嬪那時候主要為自己傷心,所知不深,並不知道慶貴人是企圖貶低皇帝本來就不存在的審美,屬於稻草人點火自燃的。

所以確實心驚:皇上也太薄情了些,對自己這種服侍十餘年的女人說降位打臉就降,對新寵也不過幾個月就扔了。

此時聽嘉妃再次提起,不由觸動了真的情腸,難過道:“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果然前人寫得好,宮裡的女人,不過和這秋扇一般罷了。可見君恩如流水,一去不回頭。”

得寵的時候誰能真的讀明白這種怨詩呢。

嘉妃望著遠處,如今宮裡六嬪俱全。

主位衣飾本就華麗,夏日衣衫又多顏色亮麗,於是一片鶯鶯燕燕,滿座香風,美人如花,或是豐柔嬌美,或是苗條纖弱,或是楚楚可憐或是豔如桃李,總之各色美人俱全,各有動人心魄處。

就跟著感嘆:“我跟姐姐不過一樣的人罷了,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當日我為何要抬舉慶貴人,也不過是想以後有個幫襯的新寵罷了。”

純嬪今日難得動容:“從前咱們兩個爭貴妃位,我哪裡想到今日?可我如今落魄了,真是看多了世態炎涼,卻只有妹妹與眾人不同,從先平起平坐時還和我拌嘴,如今我失了勢,卻肯不計前嫌的待我,從不冷眼以對譏諷嘲笑半句。”

嘉妃:嗯,那是因為沒必要踩你了。

手指輕輕拂過船上漆的光滑的樺木的欄杆,輕笑道:“姐姐不要自怨自艾,皇上的恩寵早晚要散,你且想想,宮裡有誰一直不得皇上恩寵,卻還是過得尊貴?”

純嬪的目光就落到剛上了小船的嫻妃身上。

“是啊,太后喜歡也是一條好路呢。連皇後多用嫻妃,無非也是為了討太后的歡心。可嫻妃是滿洲大姓出身,這才對了太后的喜歡……”

嘉妃懇切道:“姐姐也有旁人不能及的好處啊。您膝下兩子一女,是為皇上誕育龍裔最多的。皇上固然……”她含糊過去,知道純嬪會腦補涼薄無情,只接著道:“太后卻是疼惜孩子們,便是七阿哥是她老人家的心尖子,別的也是她親孫子孫女,所以她待姐姐自然比旁人好些。”

純嬪一怔:“可方才太后還不許我陪著。”她總覺得,要是嫻妃出面說要陪太后進去,太后就不會拒絕,也不用說出拒絕所有妃嬪陪伴的話。

嘉妃精緻的眉毛微微一揚:“姐姐別怪我說句讓你生氣的話,自打上回內務府之事後,姐姐總想著太后替你主持公道,狠狠罰內務府的人,拉下蔣禮財這個總管。姐姐固然是愛子心切,可難道沒想過,這樣做是落了皇后的臉面?好似皇后處置不公還要太后出手似的。別說太后本就喜歡皇后,只看在七阿哥面子上,太后娘娘也是不肯這樣做的。”

“所以姐姐如今不該只跟太后訴苦,反而應該像嫻妃似的,穩重大方,替皇后分憂,多多關心太后娘娘的心尖子七阿哥。太后娘娘自然會想起姐姐也為皇上開枝散葉的功勞,自然比旁人就體面了。”

嘉妃唏噓道:“其實咱們到了最後,無非要爭一個在宮裡的體面罷了。位份寵愛都是虛的,靠山才是真的。”

畢竟妃位可能被降,但太后娘娘可一直是皇上的親孃,這點不會變。

純嬪有些怔怔:“關心皇后和七阿哥……”

嘉妃見她沉思,就慢慢走開,與旁邊的婉嬪說起了話:“這水裡的魚倒是比宮裡御花園的更好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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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妃和純嬪要說私房話,就躲得離眾人遠了些,兩個人倚在船的欄杆上� �面朝外頭裝作看風景的樣子說話。

卻不知,方才她們看得見貴妃和嫻妃上船,此時坐在艙裡的貴妃和嫻妃,也能透過小船艙上的間隔,看到兩人的神態。

嘉妃半掩面絮絮低語,純妃先是傷感再是糾結,然後獨自沉思。

高靜姝坐的更靠裡一點,對嫻妃一笑:“我忽然想起一首詩: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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嫻妃知道貴妃總是看話本子,不是從哪裡又看了這也不押韻不用典的打油詩,也只是清冷冷一笑,越發如霜似雪。

就聽貴妃嘆道:“純嬪能不能別跟著嘉妃了啊,總覺得她被人賣了還會替人數銀子。”

嫻妃這才有點驚訝:貴妃居然看出來了,看的還挺準,而且居然還擔心別人蠢?

小舟在水上飄蕩,前後的船孃正在互相打著應和,一同搖船,水波的微光盪漾在人的面容上。

圓明園的船孃還是現今的江南總督為了討好皇上送進宮的。

一口吳儂軟語,地地道道江南風味,力求給皇上若要坐船,在京城就像在江南一樣的體驗感。

所以她們聽不太懂官話,自家交流起來也還是一口南邊方言。

嫻妃和高靜姝聲音也輕微,倒也不怕兩個船孃聽見。

荷葉叢叢,駛入荷田伸出,也宛如叢林幽深靜謐,彷彿整個圓明園再也沒有旁人。

同船共渡,總有一種同舟共濟的緣分感。

嫻妃忽然道:“貴妃,你知道陰謀詭譎這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最好之處是什麼嗎?”

高靜姝很少聽嫻妃這樣直白輕蔑的語氣。嫻妃是冷的,但她的冷漠也只是高傲端莊,此時卻近乎刻薄了。

“是什麼?”

嫻妃隨手扯過水裡幾根細長的蘆葦,隨手就編成了一個手環,然後繼續道:“陰謀詭譎的好處,在於能讓蠢人覺得自己特別聰明,還有種運籌帷幄的錯覺。”

高靜姝忍不住笑起來。

不知道嫻妃今日,如何忽然跟她說起了這樣的話。

宮裡這潭水越發渾濁,連她都要跳進來了嗎?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