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晨光照亮的左側殿中，但見披散著三千青絲，穿著一身白色裡衣，腳踩月白色長靴的炎子明悄無聲息地朝著左側殿外殿走著。
腳踩黑色暗紋嵌金絲高筒官靴，身穿棕色皮甲，墨髮高束，左手始終提著他那柄幾乎從不離身的三尺青峰，面無表情得如同一座萬年不化的冰山的牧文則沉默地跟在炎子明身後，始終與炎子明保持著一步半的距離。
一直走到左側殿外殿的那張金絲楠木的茶桌邊，炎子明才緩緩停住腳步。
慢悠悠地轉身，看向跟在他身後，此時同樣已經停住腳步的牧文，炎子明徑直蹙眉問道：“牧文，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又來幹什麼？”
許是因為顧及到內殿裡的冷晴還在睡覺，因此，炎子明出口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幾乎讓人無法聽清炎子明在說什麼。
好在牧文是習武之人，內力強大，牧文只需微微呼叫內息，便能清清楚楚地聽見炎子明說的每一個字。
這廂，面對炎子明的疑問，牧文卻沒有出言回答。
牧文只是微微抬眸，扭頭，神色淡淡地瞄了一眼左側殿內殿的方向。
這到是平日裡牧文的作風——能不張口就絕不浪費口水，惜字如金！
並且，從牧文所站的角度看過去，剛好能看見左側殿內殿裡，面朝金絲楠木床裡側，裹著厚實的橘黃色緞面棉被睡得憨實的冷晴。伴隨著冷晴那節奏有序的呼吸，裹在冷晴身上的那條橘黃色緞面棉被還在輕微地一起一伏著。
炎子明是何等的聰明？即便牧文沒有吐露絲毫言語，只是看了眼牧文此番的動作與眼神，炎子明頓時就明白了那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今日的來意——
就見炎子明循著牧文回望的視線，亦看向了左側殿內殿的方向。而後，就見炎子明微微蹙眉，如是壓低了聲音詢問牧文：“她們又是來找馨兒的麻煩的？”
炎子明可還沒有被他體內這次的赤魅毒發作而弄得得健忘症，炎子明可是清清楚楚地記得——上次，也就是前日他毒發那日，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帶著同為燕國人的討人厭的歐陽燁，也是來找他家馨兒的麻煩的……
這廂，牧文聞言，卻是回看向炎子明，毫不遲疑地朝炎子明點了點頭。
想當然，牧文如此果斷地朝炎子明點頭的行為，讓炎子明的眉頭蹙得更深了幾分。
下一瞬，就聽得牧文學著炎子明刻意壓低了聲音地，語氣恭敬地如實回稟道：“是的！爺！就在爺今晨走出右側殿之前，有前面剛剛進宮供職的宮人來報，說是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天未亮時就等在咱們惟德宮宮門前了，並且跟宮人嚷嚷著要面見爺您。
爺當時還在暗室中沒有出來，屬下又尋不到王泉，屬下便只好自己先去應付了。只是屬下卻沒想到，這次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來勢洶洶，屬下剛與她們打了個照面，她們就言辭狠厲地讓屬下將冷姑娘帶出去交給她們。
並且，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還在宮門前大肆宣揚，若是今日爺不給她們一個說法，待她們日後回去燕國，定然會如實回稟燕國當朝天子她們此番在咱們赤冰國時的遭遇，並會讓燕國當朝天子與咱們皇上討要一個說法。”
“爺！”那廂，站在金絲楠木茶桌前的的炎子明正認真聽著牧文說話呢，卻不料，這廂，牧文這般突兀地喚了一聲後，竟突然便朝著站在金絲楠木茶桌前的炎子明跪了下去！
並且，單膝觸地的同時，牧文雙手抱拳地朝炎子明深深作了一揖，那幅度大的，牧文的額頭都快磕到冰冷堅硬的地上去了！
猛然見到牧文好端端地朝他下跪，炎子明自然也是一頭霧水。
然而，不等炎子明出聲詢問牧文為何突然朝他下跪，就聽得單膝跪地的牧文如是言語誠懇地朝炎子明解釋道：“爺！上次且不說，便說這次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都已打到咱們家門口了，但屬下目前竟仍然完全不清楚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究竟為何而如此怒火滔天地來咱們惟德宮，還要屬下將冷姑娘交出去，這是屬下的失職！
其次，因屬下覺得，讓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一直在咱們惟德宮的宮門前鬧騰，讓來往的進宮供職的宮人圍觀、看熱鬧也不是個事兒，於是……屬下便自作主張，將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帶到惟德殿裡候著了……還望爺恕屬下未曾事先通稟便擅自將人帶進宮門之罪！”
對於牧文這一番言語誠懇的解釋，站在那張金絲楠木茶桌前的炎子明終究只能無奈地輕嘆一聲：牧文為人雖然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無論是身手還是辦事能力，牧文都要比王泉強上數倍！比王泉更可靠！！總得來說，牧文哪都比王泉好，就只一點缺陷——牧文為人太老實了！遠沒有王泉為人活泛，懂得變通。
且不說炎子明瞭解牧文的脾性，就是單論牧文今日的作為，炎子明也不見得就會真的因此而怪責牧文！
按照牧文的說法，牧文不就是擅自做主，將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帶進惟德殿去了嗎？多大點兒事兒啊……
更何況，在炎子明知道事情始末，怪責牧文之前，牧文就已經主動跪下去認錯了！
別說炎子明本就沒打算因此事而怪責牧文，就算炎子明真想怪責牧文，面對主動認錯的牧文，炎子明此時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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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見炎子明俯身，伸手虛扶了牧文一把，同時壓低了聲音地安撫道：“你起來罷，今日之事你並沒有錯，反而做的很好。你將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帶進惟德殿，也是為了維護咱們惟德宮，維護爺我的名聲，你何錯之有？”
“屬下謝過爺！”牧文先低聲朝炎子明道了聲謝，而後才順著炎子明虛扶他的雙手，從冰涼刺骨的地上站了起來。
這廂，待牧文站起身後，卻又聽得炎子明話音一轉，毫不遮掩且語帶鄙夷、嫌惡地如此低聲說道：“那燕國的玉榮夫人是條瘋狗不成？她這才來赤冰國幾天啊？就見她見天地亂咬人！還總咬著咱們惟德宮的人，咬著爺我和馨兒不放！！”
耳聽著炎子明如此充滿嫌惡的言辭，站在炎子明對面一步開外的牧文張了張口，訥訥地吐出一個字“那……”
一個“那”字剛出口，牧文就明顯地猶豫著住了口。
須臾，牧文才在炎子明那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壯著膽子張口提議道：“爺！您是否要去惟德殿會一會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處理一下今日的事情？”
對於牧文的提議，炎子明直接將他那雙狹長的丹鳳眼朝牧文一瞪，其凌厲之色將牧文都唬了一跳，讓牧文當即就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那廂的牧文安靜下來後，卻聽得這廂的炎子明仍壓低了聲音地如此說道：“你希望爺我去處理什麼？也不看看她們算個什麼東西！！她們想見爺我，爺我就要屁顛屁顛地趕出去見她們？那爺我這赤冰國儲君的位置，乾脆讓給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坐算了！以後這赤冰國的皇位，也讓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來坐好了！！”
聽聞炎子明竟說出如此言詞，即便是反應遲鈍、為人木訥的牧文，也知道他的提議定然已惹惱了炎子明。
牧文這次雖沒有再跪下，卻是雙手束在身側，將頭垂得低低的，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地朝炎子明語氣歉然地道：“爺！是屬下多嘴了！還請爺消消氣，不要因牧文而大動肝火。”
炎子明聞言，卻是收斂起他那凌厲的目光，朝牧文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放下手後，就見炎子明往後退出一步，大刀闊斧地坐在了他身後的那張金絲楠木的圓凳上，而後，只聞炎子明語帶幾分盎然興致地如此詢問牧文：“你且說說，除了要求見爺我，讓你將馨兒交給她們之外，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還說了什麼？”
這廂，就見牧文握著他那柄三尺青峰地朝炎子明雙手抱拳，隨後，牧文恭敬地回答到：“回爺的話，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說……”
又一次，牧文的話不曾說完便停住不再往下說了。
看著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繼續說下去的牧文，坐在金絲楠木圓凳上的炎子明再次朝牧文擺了擺手，如此對牧文安撫道：“牧文，你且如實說，爺懂得明辨是非，你不過是轉述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的話，有何可懼？”
炎子明以為牧文是不敢轉述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說過的話，牧文才這般的猶豫不決，但是熟料，牧文聽聞炎子明的安撫後，卻是淡然地搖了搖頭。
在炎子明疑惑的眼神中，只聽得握著他那柄三尺青峰地朝炎子明雙手抱拳的牧文如此低聲解釋道：“是這樣的爺，並非屬下懼怕爺治罪，實在是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說的話有些……難以入耳。即便是讓屬下轉述，屬下都有些說不出口！屬下實在不想有辱爺的聖聽！”
對於牧文的解釋，炎子明卻是完全無所謂地撇唇一笑。
但見炎子明翹起一隻二郎腿，而後雙手抱胸地往他身後的那張金絲楠木的茶桌上一靠，薄唇輕啟，炎子明如此語調慵懶地說道：“無妨，再難聽的話爺我也聽著。至於會不會有辱爺我的聖聽，也得等爺我聽過了才知道。”
既然炎子明都如此說了，牧文也不好繼續推遲著不說，這樣反到讓炎子明更加好奇。
於是，就聽得牧文如此低聲朝炎子明說道：“回爺的話！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在宮門前口口聲聲說什麼冷姑娘不過區區一名身份卑賤的琴師，連那些出身勾欄院的娼……咳咳……都比不上，卻能勾……咳咳……到爺您，冷姑娘定然是狐媚轉世，是惑君魅上的妖姬，是前朝天成國的亡國之君軒轅言的寵姬万俟夫人的轉世……”
這番話裡有個別敏感字眼，牧文一個大男人實在不好意思直接說出口，牧文便只好說一個字咳兩聲，用相對隱晦的方式將之告訴炎子明。
不得不說，這一番話委實讓牧文噎得難受啊！
而且，牧文就不明白了，那燕國的玉榮夫人和玉靈夫人怎麼說也是堂堂的兩名身份顯赫的送親使臣，怎麼這說起話來……就這麼難聽呢！連他牧文都聽不下去了啊！
“前朝天成國的亡國之君軒轅言的寵姬万俟夫人……”接著牧文的話，炎子明低聲將這二十個字念了一遍，而後，便見炎子明倏然放下他翹著的那只二郎腿，猛地從那張金絲楠木的圓凳上站起身，低聲朝牧文怒目而視道：“她們這是要在赤冰國造反啊！！”
誠然這段往事已過去兩百餘年，也許天成大陸如今的九國百姓均已將前朝的那個禍國妖姬遺忘得一乾二淨，但在九國的朝堂中，前朝天成國的亡國之君軒轅言的寵姬——万俟夫人，她的大名依然如雷貫耳。
世人都說，亡國之君、亡國之君！但事實上，沒有會亡國的君王，只有會亡君的寵姬！
無論一個國家傳承了多少年；無論那個國家曾經有多麼繁榮昌盛；無論那個國家曾有過多少位明君賢主，幾乎都逃不脫一個“亡國”的命運。
而當一名區區寵姬將一個國家的君王“亡”了的時候，就是那個國家亡國的時候……
如今的世人只知道，前朝繁榮了千餘年的天成國之所以會亡國，是因為天成國的亡國之君軒轅言造的孽太多，才導致的天成國傳承了千餘年的昌榮國業一朝崩塌，導致天成國從此消失於天成大陸。
但是事實上，最終導致天成國亡國，導致那軒轅言成為亡國之君的罪魁禍首，卻是軒轅言的一名寵姬——万俟夫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