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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踏錯一步,萬丈深淵。

將圖樣和各項細節商量了一番,王平安再次提出一個請求,問他這裡有沒有現成的手提包。

畢竟,

自己今天是來辦事兒的,不可能空手前去。

“有幾個,你看看合適不合適!”老頭扶著桌子努力起身,然後拄著雙柺慢慢開啟桌子下面的櫃子。

拿出來兩個皮包,

王平安從中選了一個,“就這個吧!”

相對看的順眼一些,也較為符合簡約風。

“我要怎麼給你報酬?鞋票還是布票?”

“你能給我糧票嗎?”

老頭姓武,他不要布票和鞋票,而是要的糧票和油票。

想來也是,

他生活都成問題了,要布票和鞋票幹什麼,即便拿到手裡,再去和其他人緩兌也有風險。

除了五斤糧票,錢也收了五塊錢,

等從武老頭這裡出來,他又買了一些東西,這才騎著腳踏車,按著地址找了過去。

等到了地方,

他一下子站住了,

抬頭看了一眼門牌號。

眉頭不不經意間皺了一下,因為院子裡面停著一輛嶄新的嘎斯69吉普。

這種車是54年高爾基汽車廠生產,也就是去年才引進的,因為現在還處於中su親密期,但是這時候就能坐得上這種車的人,明顯不是一般人家。

所以王平安的第一反應,不是進去,而是走。

送禮,

最過頭疼的事情,莫過於你沒有弄清楚人家的段位,不管人家接不接受,都會令你十分的尷尬。

甚至將你陷於危險的境地。

......

......

然而他剛轉身,豁然發現眼前有一雙眼睛象秋天明淨的水波一樣,正一臉不可思議的瞪著他,

“王平安?你怎麼在這裡?”

正是錢小蘭,

她手裡還提著東西,明顯是剛剛才從外面回來。

“額......”王平安愣了一下,“剛剛在東安市場玩,這不回家嘛,從這兒路過。”

他沒有說自己是專程過來的,

“嘿,那還真是巧了,這兒就是我家,之前你不是說要來家裡坐坐,擇日不如撞日!”

“算了,時間也不早了,我還趕著回家。”

“這才幾點啊......”錢小蘭不由分說的開啟了門,一把將他拽了進去。

“蘭蘭回來了?”

聽見門響,一個約莫五十歲,富態而風韻猶存的女人走了出來,笑著和錢小蘭打招呼,卻在看到後面的王平安時臉上突顯錯愕。

“這是?”

“我同事!”

“哦......快進來吧!”中年女人涵養極好,在愣過神瞬間,衝著他澹澹的笑了,邀請道。

王平安臉色發紅的點頭,既然已經照面,直接扭頭就走,顯然不合適。

趁著機會,

王平安掃了一下這院子,

獨棟院子,這明顯不是簡單的層次,地面也極其的乾淨,中間兩棵樹,一顆是棗樹,另一顆也是棗樹。

棗樹下面有棋盤,進一步左證錢家的地位。

等進了屋子,

眼前豁然一亮,傢俱看上去都是老傢俱,但看得出來,都是好木料,沙發罩也是潔白如雪,桌子上是白瓷茶杯......

在王平安進門的瞬間,

察覺到兩道目光在看向他,但同樣是錯愕了一下。

一個是五十多歲的男人,

還有一個是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

“這是蘭蘭的同事!”中年女人連忙衝著兩人使了個眼色,兩人的目光這才緩和了一下。

“來,進來坐!”女人一邊給他倒茶,一邊笑著說道。

年長的男人,濃眉星目,臉上不怒自威,一股無形的氣場,“蘭蘭,怎麼沒有聽說過你還有這樣一個同事?”

錢小蘭白了他一眼,“憑什麼事情都得通知你?”

王平安撓了撓頭,坐了下來,談不上什麼緊張,但這種氛圍明顯有些不太對勁。

因為,

不僅錢小蘭的父親如電般的目光在審視自己,就連錢小蘭的母親和那個年輕人同樣在審視自己。

錢小蘭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還是介紹了一下雙方。

“這是我的同事,王平安,之前電焊研究小組電渣焊的問題就是他一榔頭給砸開的,現在也是他在主持技術和工藝組。”

“這是我的父親,母親和大哥。”

王平安起身,“伯父、伯母好,大哥好!”

雖然他已經猜測道對方的身份,但卻沒有喊首長也沒有喊領導,因為這會顯得人很勢利。

既然在私下裡,自然是什麼樣的關係更舒適怎麼來。

哪怕進來之後,氣氛讓王平安不是和舒適,但他還是儘量不卑不亢的和這一家交談。

他知道在這種家庭裡,你沒有必要隱瞞什麼,坦然就好了。

人家想知道的東西,即便你掖著藏著,自然會有人查清楚,不會因為你的意志而發生轉移。

閒聊幾句,才知道。

原來孫貞芳所說的有誤,從事翻譯工作的是錢小蘭的哥哥,而不是其父親,倒是錢小蘭的母親確實是在協和醫院工作。

至於其父親,

錢小蘭沒有做過多的介紹,但王平安知道,越是如此,說明對方的身份越高。

“平安,你家是哪裡的?”

“平安,來吃點水果......”

錢小蘭的母親和顏悅色的不時說道。

順便會問一下王平安的家長裡短。

期間,

錢小蘭的哥哥也偶爾問他幾個工作上的問題。

錢小蘭的父親則全程不怎麼說話,但他如電、睿智的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眼睛。

這讓王平安的心頓時揪了起來,不時的看了看錶,“伯父、伯母,時間也不早了,我回去還有一段路呢,家裡還有事兒,得早點回去。”

錢母:“現在才八點鐘不到,再坐一會兒唄。”

“如果遲了的話,讓小勇開車去送你!”

“我騎著腳踏車過來的,要是不騎回去,明天上班都得耽誤咯。”

“也是......”錢母目光有些可惜的說道。

從王平安進門,到他出去,全程十分鐘不到。

錢小蘭將他送出來的,看著王平安騎上腳踏車走遠。

她還愣在門外,久久沒有動。

直到身後一個聲音將她驚醒,錢小蘭的哥哥敲了敲門:“人影兒都看不見了,你還杵在這兒幹嘛?”

“要你管!”

等錢小蘭回到屋子,

全家所有人全都皺著眉頭看著她,特別是錢父,“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兒?”

“張寧已經犧牲三年了,這三年你一直走不出來,直到前段時間你媽告訴我說你突然變了,我還不相信,但是今天我信了!”錢父聲音低沉,卻堅定有力的說道。

錢母則嘴裡呢喃著:“像!真的是太像了!”

錢家全都沉默了下來。

錢小蘭其實已經結婚了,在這個年代,絕大多數的婚姻都是‘先結婚後戀愛’,他們兩個算是少有的例外。

只是他們兩個還沒有辦酒席,張寧就抗美援朝去了,結果一去再也沒有回來。

噩耗傳來之後,錢小蘭沒有哭,她就這麼一直上班,即便週日也不出去和人交往,即便是張家也說,兩人沒有辦理儀式,讓錢小蘭再找一個,她也不作聲。

這四年來,錢家也愁懷了,可卻沒有轍,說的多了,錢小蘭直接將門一關。

直到上個月開始,

錢母最先發現錢小蘭的變化,連忙將錢父給叫了回來,並告訴了他這個情況。

錢父便派人打聽了一下,彙報上來的情況是:第一機械工業部裡面有一個人......

錢家一直到今天之前都只是以為錢小蘭想通了。

但今天......他們明白了,不是那回事兒。

而是王平安和張寧太像了!

這也是王平安進門的時候,不約而同的錯愕的原因。

尤其是兩人的說話、辦事兒的風格。

錢父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我聽說他已經結婚了,這麼做到底是沒有結果的,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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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小蘭低著頭,眼眶通紅。

她怎麼可能不明白?

半晌,

“我知道,只是不知道為何,還是忍不住。”

錢父手指在木質的椅子把手上敲了敲,眼神眯了一下,“根據我的瞭解,以及剛剛這幾分鐘,總體上感覺這人還是不錯的。”

“身體方面不錯,健步如風,目光炯爍。思維也很活躍,剛剛坐下之後,和你們說話,沒有越距,也不顯輕浮。”

“在工作方面,也很有自己的想法,聽老李說,這人的父親還是抗美援朝的烈士......”

錢父頓了頓,“蘭蘭,如果你堅持的話,也不是沒有機會。我舔著這張老臉......”

後面的話,他沒有再說。

50年雖然已經頒佈了第一部《婚姻法》,但和後世有著截然的不同。

‘幹部’、‘工人’是年輕人擇偶的首選目標。

而且很多都是上面安排結婚。

在《激情燃燒的歲月》中,英雄團長石光榮看上了秧歌隊裡面的褚琴,於是zuzhi上安排兩人成為夫妻。

上面宣佈“從今天開始,你眼前的男人就是你的丈夫。”這便是確立了夫妻關係。

這種情況多如牛毛,而且也是相當普遍的婚姻方式。

領一張寫滿語錄的結婚證,就組建起一個家庭。

反過來說,雖然這時期離婚的很少,但同樣和價值單一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可以說,

如果錢父想要王平安離婚,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老錢,你......”錢母剛想說話,卻被錢父伸手給制止了。

說實話,

錢父說完這句話,老臉也是一陣陣發紅,雖然打了一輩子仗,在部隊裡面也是蠻橫慣了,但真要讓他這麼幹,還真做不出來。

他的真是目的是想趁著這個機會,激一下女兒,讓女兒徹底走出來。

所以,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盯著女兒的眼睛。

全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盯著錢小蘭,

卻見錢小蘭攥了攥手指,身體似乎有些抖動,

“不......不要去打擾他,我從沒有過這種想法。”

“其實他的出現,讓我明白了一些事情,過去了就真的過去了,再回不來了!”

她用一直發抖的雙手捂住眼睛,不停地抽噎著,

豆大的淚水滑落下來。

聽到女兒的話,這位老人輕出了一口氣,眼睛裡面突然變的有些渾濁,扭過頭擦了擦眼角。心裡嘆道:“終於哭出來了,哭出來了好!”

錢母則早已經淚溼滿眶。

錢小蘭的大哥不合時宜的說道:“爸、媽,看你們,這明明是高興的事兒,整的這麼悲情幹嘛?”

“滾一邊去!”

“得嘞!”錢小蘭大哥連忙起身,去廚房端飯去了。

......

......

而王平安這邊他還在騎著腳踏車往回走,天氣不熱,但他後背卻溼透了。

因為自己剛剛經歷了一次無形的危機。

之所以這麼快就告辭離開,就是從錢家幾人的眼中看出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那種眼神和他在婁家時候,

婁父婁母看自己的那般,何其的相似。

如果說他還沒有結婚,或許這不算什麼大事。

但現在他已經結婚,而對方卻仍以那種眼神看著他,

這反而讓他如坐針氈。

這不是自慚形穢,而是處於一種對於自己有一個最基本的認識。

門當戶對,

從來不僅僅是肉眼可見的層面上的差距,更是人心中的成見,就像一座大山,就算你在努力,也休想搬動分毫。

哪怕在這個時候,在這個似乎似乎往上跨一步就能夠得著的時期。

那不是一步,那是天塹。

再說,再有不到十年,就起風了,到時候所有的環境會發生鋪天蓋地的變化,即便是婁曉娥,他都沒有十全的把握,何況是這種高幹家庭。

一旦踏錯一步,極有可能就是萬丈深淵。

不僅是他,婁曉娥家也可能變為齏粉。

所以,

他在第一時間選擇了離開,這不僅是為了逃離這漩渦的行動,對於錢家而言,更是自己的態度。

至於賈東旭的事情,

還有次級選項,自從自己上次婚禮之後,一直沒有拜會過秦叔了,正好趁著這次機會,去看看秦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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