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如此大才，為何，甘願屈身於這市井之中，何不投效朝廷，一展胸中宏願呢？！”
嬴政笑著問道。
看似無心隨意的一句話，他卻是在說完之後，緊緊的看著孔遠。
孔遠想了想, 說道，“什麼投效不投效的，本夫子本身已有莫大榮望，身為儒家中的大儒，名氣在外，又何需投效朝廷，來展現自己的價值？？”
“這……”嬴政語塞。
孔遠繼續說道，“再說了, 當今陛下，可是極度不看好儒家。”
“他都不看好了，那本夫子還去熱臉貼冷屁股幹什麼？去受罪？得了吧，還不如安安靜靜的守著我大儒稱號，遊戲人間！！”
嬴政汗顏。
他的確不怎麼看好儒家。
可那是以前！！
再說了，雖然他對儒家印象不好。
可是……
他不會因為自己的偏見，就徹底疏遠儒家。
朝廷許多官員，乃是儒家之人。
淳於越、叔孫通……
還有大秦右相馮去疾，不也是儒家之人嗎！！
當然了，
許多時候，他也不怎麼看重這些人。
但如果說，
儒家之人，都是孔遠這等文武雙全, 敢愛敢恨之人，他又怎麼會疏遠！！
怎麼現在……
孔遠身上如此好的品質和人品, 就被儒家人遺忘了呢？！
要是儒家眾人，個個都像孔遠這等, 他是萬萬不會疏遠的！！
“咳咳, 沒想到小兄弟你, 居然還是大儒，看來是我趙某眼拙了。”
嬴政笑了笑，繼續說道，“既然小兄弟名聲在外，那趙某想問一問，你對當今陛下前往東渡怎麼看？！”
………………………………
嬴政話音落下。
本就沒人的酒樓二層，瞬間更加安靜。
孔遠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嬴政。
身旁王翦用手擦了擦汗，陛下這也太直接了吧！！
現在哪有百姓，
敢這麼明目張膽的討論當今聖上啊，不想活了？！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話語有些過了，嬴政笑了笑，解釋道，“小兄弟別在意，就和咱們上次聊天一樣，咱們隨便說說就好。”
“畢竟現在陛下，實施商人稅，對我的生意也有點影響, 所以想聽聽你的看法，好讓我能夠從中窺探一二潛藏商機。”
孔遠認認真真看了嬴政一眼, 歷史上，祖龍此時沒有東渡的，也沒有把東面軍隊調遣西邊。
孔遠清楚，
可以說，是他的出現，改變了原本的歷史局面。
祖龍肯定是在西面發現且知道了什麼，所以才會瘋狂往那邊輸送軍隊。
“東渡，陛下此時的命令，可以說是屬於豪賭一場！”
“噢？！豪賭？！”王翦眼眸一挑，忍不住出聲。
當時蒙恬離開咸陽時，有來拜訪過王翦。
從蒙恬口中，
他已經知道孔遠的不平凡，也知道四條斂財政策的提出者是孔遠。
所以，
此時從這等權威人物口中，說陛下來東渡是一場豪賭，他又怎能不上心？！
這一次東渡。
仔細想想，命令來的太急了！！
在頒佈天下之銅盡歸國有，以及商人稅之後，還不到兩天時間，陛下便用不容拒絕的口吻，和他們訴說東渡命令。
這和以前根本不同。
以前，陛下有過東渡。
但都是大張旗鼓，而不是像這一次的倉促決定。
王翦從中嗅到不一般的味道，可那也僅僅只是直覺，想要想出點什麼，他還辦不到。
“是啊，豪賭！！”
孔遠拿起酒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開口道，“就在近日，我相信你們也發現了，咱們大秦東邊的許多軍隊，都被調遣前往西邊。”
嬴政和王翦點了點頭。
孔遠繼續道，“這麼多軍隊過來，都會在咸陽城聚一天時間，休養生息，以及讓朝廷看到軍隊的精銳程度。”
“特別是近幾天，越來越多的東面軍隊，抵達咸陽，然後前往大秦西邊。”
“那麼，那麼多軍隊被調遣離開大秦東面，東面的防守將會顯得無比孱弱。”
“陛下以前東渡之時，曾經遭遇過刺殺，是六國餘孽！每一次東渡都有！！”
“那個時候，大秦東面軍隊，兵力極其旺盛，他們都敢於行刺陛下，你們覺得此時東渡，會不會呢？！”
話音落下。
王翦和扶蘇瞪大眼眸！
刺殺！！！！！
的確，那麼多軍隊離開大秦東面，等同於沿途經過的城池，保護嬴政的兵力變少了。
這……
這太危險了！！！！
兩人都大吃一驚。
經過孔遠提醒，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容不得他們如此驚駭，
因為大秦，只有一個皇！！
皇若出事，那等同於大秦塌了一半！！
相較於兩人的驚駭，嬴政本人則是有些平靜，反而是看著孔遠，滿意的點點頭。
“的確，大秦東面軍隊變少，等同於陛下遭遇危險的可能性更大，但是……”
“這和小兄弟你口中的豪賭，又有什麼關係？！”
孔遠再度灌了一口酒，澹澹說道，“關係可大著！！”
“陛下他每次東渡，都會遭遇六國餘孽暗殺，身為當事人，他肯定比任何人都清楚，六國餘孽是有多麼的想要殺死他！！”
“在清楚的情況下，陛下為何再度東渡？！”
扶蘇皺了皺眉，說道，“明知危險而為之，父……咳咳，陛下此舉，想來別有深意。”
“不錯。”孔遠點點頭，笑道，“答桉顯而易見，陛下要以自己為誘餌，將那些東面的六國餘孽吸引出來，藉此一網打盡！！”
“什麼！！！！”王翦大驚，勐拍桌子，“這太胡來了！陛下為何以身犯險，用自己的安全與六國餘孽做賭注？！”
“那些躲在暗處中的老鼠，何德何能，能讓陛下為他們而賭生一次！！”
王翦有些不滿的說道。
想要從孔遠口中尋求答桉，同樣的，也是旁敲側擊，提醒著身旁的陛下。
想告訴他，
您萬歲之軀，大秦之皇，為何為那些躲藏在暗處的小偷，賭生賭死？！
這太划不來了！！
若是君臣，他是萬萬不敢這麼說呢。
可今日共同喬裝出行，給了他極大勇氣！！
王翦說完之後，偷偷看了嬴政一眼，發現嬴政聽了他這席話，面容沒有改變，依舊平靜。
彷佛他確定的事，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
另一邊，孔遠繼續解釋道，“大秦東面，乃是齊、楚、燕之地。”
“此三國被滅，為了鎮壓隨時可能到來的叛亂，大秦在三國投注大量兵力，以用來鎮壓叛亂。”
“何為大量？！便是兵力多到那些六國餘孽，想反抗時一想到兵力差距，就會陷入絕望！！”
“此計是絕佳！使得這麼多年來，齊、燕、楚三國叛亂，遠遠少於其他三國。”
“然而……那是以前。”
“現在大秦許多軍隊調往西邊，東面兵力出現空缺，此三國叛軍看到駐紮的大秦守軍，估計不再是絕望，而是心中有了希望！！”
“可以從他們手中，奪取下城池的希望！！”
“到時候，只要被叛軍奪取一城半地，大秦看似如日中天的帝國，將有土崩瓦解的可能。”
看著王翦和扶蘇想要反駁，孔遠打斷到，“我知道你們怎麼想的，別以為本夫子是在危言聳聽，那麼多大秦軍隊被調往西邊，一旦他們叛軍攻城，很難回返支援，至少也得一個月時間。”
“此一個月內，兵力駐紮不足，再加上天下之銅國策頒佈，此三國百姓對陛下不會有感恩，只有不滿與反抗！！”
“只要六國叛軍奪下一城，你信不信，不用他們怎麼做，都會有大量百姓加入他們的反抗隊伍？！”
“皆時，內有成了氣候的六國叛軍，外又有百越、匈奴，大秦可謂是內憂外患！！”
“這……”王翦和扶蘇語塞。
孔遠喝了口酒，繼續說道，“所以說，陛下此次東渡，是以自己為誘餌，賭的……便是將東面六國叛軍吸引出來，一次性解決，一勞永逸！！”
“你們且說說，這是否為豪賭？？”
這下子。
扶蘇和王翦不會反駁了。
豪賭！
真的是豪賭！！
天下之人，特別是六國餘孽，比任何人都想要嬴政死！！
嬴政死了，復國才有望！！
而就在這個時候，
東面大秦軍隊離開的差不多，嬴政此時又跑去東面，他們怎麼可能不心動？！
甚至傾巢而出，也不為過！！
或許六國餘孽中，有智者看出陰謀，但他們拒絕得了殺死嬴政的誘惑嗎？？
錯過此次機會，以後就更難了！！
王翦想了想，他們不會錯過的。
以前東渡，
陛下身邊兵精糧足，六國餘孽都敢刺殺，更別提這一次了。
王翦看向嬴政，發現嬴政一副平靜模樣，顯然嬴政的確是做著這個打算。
“呼……”
王翦吐出口氣，認真問道，“孔夫子，就……就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將這些六國餘孽消滅，給我大秦暫時穩定的後方嗎？！”
孔遠搖了搖頭，“沒有，想要快速吸引他們出來，除了陛下，沒有其他能更加讓他們狂熱起來的。”
這就好像一個煙鬼。
讓他戒菸半年戒不掉，給他一支煙，跟給他一頓飯，是不一樣的兩個概念和吸引力。
此事，
除了嬴政，別無他法。
“小兄弟，當真懂得極多極多。”
“我等，可沒辦法揣測陛下的想法呢。”
嬴政笑了笑，抿了一口酒，問道，“那既然無法改變，那小兄弟認為，用什麼辦法，可以讓陛下此行更加安全。”
“或者說……增加生存的可能性。”
嬴政問出心中所想。
他不是怕死，
他只是怕，自己這一次賭輸了，自己沒辦法看到西邊的嶄新江山版圖，也沒法看到扶蘇繼位。
此不為人生一大遺憾！
而且。
此時他還不能倒，扶蘇連他東渡意圖都看不出來，還沒真正成長起來。
一旦自己倒下，大秦極有可能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所以，
他今日特地來找孔遠一趟，想看看孔遠能否看穿自己意圖。
現在看來，孔遠想到了。
不愧是能提出四條國策的儒家大才！！
現在就看他，能不能看出自己所想不到的！！
孔遠認真撇了他一眼，說道，“常規辦法，自然是假冒一人！！”
“然而當初荊軻刺陛下，一介刺客能抵達朝堂，說明朝堂有六國餘孽的幫手。”
“在找假人的時候，若是被這名幫手看到，等於計劃失敗，陛下不會這麼做的，他的驕傲也不容許他如此做！！”
“陛下始終堅信，他就是他，沒有人能代替他，所以他一定會親自前往！！”
“那麼……親自前往，需要途徑數地，途中我相信，六國餘孽會把陛下的出行規模，兵力規模，全部都摸得一清二楚。”
“這場戰爭，敵在暗，陛下在明，還是被敵人知道具體位置、軍力、地點的明，可謂是三不利！！”
聽到三不利，
扶蘇和王翦的心都沉了。
連孔遠都說，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嬴政這一邊，那是多麼可怕啊！！
此時，便是連嬴政，都有些眼神變化。
“不過……”
就在這時，孔遠突然峰迴路轉，笑道，“想要破解，也不是沒有辦法。”
“他們在暗，那我們，也要有人在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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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
嬴政和王翦齊齊走出酒樓。
他們二人，在周圍潛藏的禁衛軍保護中，緩步向皇宮走去。
只是走到一半的時候，嬴政突然停了下來。
“王翦，你覺得朕該賭嗎？！”
王翦愣了一下，然後苦笑著回道，“陛下，末將不敢斷言，但末將覺得可賭！有孔夫子的建議，此次東渡，末將認為贏面極大！！”
“皆時，只要除去東面六國叛軍，哪怕不全滅，也可把他們打成殘廢，懼怕我大秦鐵騎，只敢在暗處舔著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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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他們在後方鬧騰，我大秦軍隊，可一路向西行進，打下羌人部落，甚至把羌人部落，以及叢林納入大秦版圖！！”
嬴政沉默一陣，半晌才吐出一句話。
“太久了，朕已經很久沒以此身，進行賭注。”
“而這一次，朕比任何時候，都想要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