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一怔，琉璃將頭轉到右邊問道：“那邊的小哥，你叫什麼？”
大門口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侍衛，被琉璃問到的那個皮膚微黑，長得十分高大，臉型方正，還有一雙粗黑的眉。
聽到琉璃問話，他立即單膝跪下道：“回主子的話，奴才名叫谷豐收。”
“你留下，明天讓其他人都走。”
俊俏道長信用度極好，第二天小玉就發現，這偌大的宅院裡，只剩下谷豐收一個侍衛。可惜谷豐收性格有點悶，琉璃老太又經常在睡覺，日子過起來便顯得有些無味。
一眨眼，便又是半年過去，而琉璃常坐著發呆的地方，也隨著春天的到來，由大門口轉移到了街口。可畢竟這片區域住的都是皇親國戚，小街上幾乎沒有行人，顯得十分安靜。
這天，小玉扶著琉璃又來到街口，將一個厚厚的軟墊，擺在琉璃常坐的石階上，她往回走了兩步，卻又忍不住回頭。
剛見到琉璃時，她雖然憔悴，但身上起碼還有幾分肉，可現在的她卻已經瘦得脫了形。雖然並沒有嚇人的瘦骨嶙峋，但新做的衣服已經一再修改尺寸，卻還是顯得空蕩蕩的。
小玉心裡焦急，又不放心琉璃，可想了想還是回去了。
琉璃喜歡一個人呆著，若她再不走，恐怕她又要不吃飯了。反正這裡是整個菊堰國，除了皇宮外最安全的地方，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小玉走之後，琉璃半仰著頭，安安靜靜的坐著。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活著。回家，找爹爹……也許，這只能是個永遠也不能實現的願望……
可是，心裡的火像是怎麼也澆不滅，即使已經成了一團灰燼，也還餘留著熱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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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想回家，所以她還不想死，即使她已經成了如今的模樣……
……
“……哪……”
不遠處似乎有動靜，琉璃恍惚了好一陣，才堪堪將飄散的意識收攏，此時那聲音已經十分近了。
“這裡是哪裡？有人嗎？”
那聲音弱弱的，像是個小男孩，琉璃本不想開口，可天性使然，她終究還是忍不住道：“這裡是二王街。”
“啊？！”
小男孩像是被嚇了一跳，過了好一會兒，琉璃感覺自己身邊似乎多了個人。接著便又聽到那聲音問，“你……你是個老婆婆嗎？你能不能可憐可憐我，給我點吃的？”
琉璃沉默片刻，低聲道：“我是個瞎子，是個廢人，哪還有資格去可憐別人？”
原本琉璃以為，這樣總能把這孩子打發走，卻沒想到那孩子突然貼近她，以一種幾乎是歡樂的語調道：“老婆婆，你也和我一樣，天生就看不見嗎？”
你也和我一樣，天生就看不見嗎？
天生就……看不見？！
沉寂如同一潭死水的心湖，像是被突然丟盡了一顆石子，緊接著蕩起的漣漪，卻是越來越大。
被深深埋藏在心湖下的憤怒與悲傷，像是被喚醒的巨獸，驟然裂土而出！
“孩……孩子，你……你天生就看不見？”
強壓著那滔天巨浪般的悲憤，琉璃只覺得，自己似乎全身都顫抖得，彷彿是風中的落葉，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含糊不清。
然而，她很快就再也壓制不住，聲音變得有些歇斯底里的尖利，“看不見……看不見也好！這個世界這樣殘忍骯髒，你說……我們為什麼要長一雙眼，來見證它的虛偽與醜惡？”
似乎很難理解琉璃話中的意思，那孩子過了許久才十分不確定的道：“老婆婆，你是在問我，人為什麼要長眼睛嗎？人當然要長眼睛啊，不然就看不見自己，也看不見別人，走路很不方便的。”
人當然要長眼睛啊，不然就看不見自己，也看不見別人，走路很不方便的。
原來，人長眼睛，是為了看見自己，也是為了看見別人，走路方便？
是……這樣嗎？
看見自己，看見別人，走路方便……
琉璃怔住了，心中的悲憤不知為何，突然像是碰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如同被陽光照耀的雪花般，竟是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羞慚。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得到一個如此透徹的答案。
雖然只是童言稚語，可偏偏這個世界上，很多最真實，最樸素的東西，就是孩子們於不經意中講出來的。
這一刻，琉璃只覺得自己像是被狠狠敲了一棍子！
她突然覺得，自己和這孩子比起來，真是白活那麼多年！
一個孩子，一個生來就沒有見過光明的孩子，尚且能活得這樣堅強。而她，一個已經享受這個多彩世界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的人，卻在自怨自艾，活得像個行屍走肉一般。
她還沒死！卻像個活死人！
捫心自問，這悲劇的發生，真的全都怨別人嗎？她自己就真的沒有任何責任嗎？
不！不是的，那不過是在為自己找開脫！
說什麼人心難辨，說什麼世事難料，說什麼全都是那些惡人太過心狠手辣。
當初的她，是真的有眼無珠嗎？是真的看不到聽不見，缺個心眼無法分辨這個世間的真假善惡嗎？是真的對人性醜惡的一面絲毫不知嗎？
不，都不是，她只是懦弱！她只是不敢正視！她只是自欺欺人！
其實，這些她心裡都清楚，她只是……不願意承認，因為承認就等於把過去的自己——全盤否定！
她得到這個結果，固然是有些人蓄意傷害。可她曾在獸群中呆過，心裡也分明知道人類比獸類複雜，修真者更是比普通凡人更心狠手辣，卻沒有任何警惕意識。
甚至於出了事，還傻傻的，只知道消極的等待，得到如此的結果，她又憑什麼去抱怨？
再說，那些個罪魁禍首……
對於最令人傷心的皇甫焱，琉璃拋卻所有顧慮，認真問自己，是真的沒發現皇甫焱對她的感情，已經超越了朋友關係嗎？
不，她不想再自欺欺人，她承認她早就知道了！
那為何還要一直不疼不癢的維持著彼此的關係？
答案——就是自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