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被蕭凌天壓的腰彎了彎，抬腳入江，腳卻半分也未往下陷。
第一步邁出去，第二步邁出去，蕭凌天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是帶顫的。只覺得身下的人是那樣瘦弱，他甚至能輕易感受到她的脊骨。
可是她揹著他，卻走得那樣穩，托住他的手亦是那樣穩……
好多年好多年前，他被人這樣背過，那日子久遠的，他幾乎都記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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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也想不到，自己從那之後，還會被人這樣揹著走。更是從未想過揹著他的人，是這麼個瘦小的女修。
而且，他們還是仇人！
其實原本剛剛他被琉璃拉著，還不斷往下沉時，他就做好了被丟棄在這裡的準備。
畢竟就算發了心魔誓，她之前做的一切，都已經足夠的不能再足夠了。就算是換了他，那必定也早就放棄了，就算換了任何一個人，恐怕也早就放棄了。
可他萬萬想不到，她竟然會彎下腰，對他說：“上來，我背你過去。”
這放在平常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他卻是知道，換了別人，是絕對無法在此時說出來的。
更何況，他們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這……這究竟……究竟是為什麼？
如果丟他在這裡，她豈不是，再也不用擔心他會報復了嗎？她豈不是，再也不用難過那幾隻靈獸的死了嗎？她豈不是……豈不是……
難道她想把他帶到江中心，再弄死他？
不，不會是這樣，她不是這樣的人，他蕭凌天就是不相信自己，都根本沒辦法不相信身/下這個正揹著他，一步步走得極穩的人。
如果不是這些時日的相處，他根本不信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的人。這樣敞亮坦蕩，正大光明得令他自慚形穢，令他根本生不出絲毫懷疑的心。
蕭凌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濃重的惡臭燻糊塗了，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然間想哭，特別想哭……
“……為什麼？”
“嗯？”
“你明明可以丟下我，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如果我被困在這裡，或者死在這裡，豈不是很好？”
“說什麼傻話，我已決定將過去放下了，為何要你死？眾生平等，那些對我好的人，還有像你這樣對我不好的人，雖然立場不同，但也都是平等的。我不能因為你傷害過我就否定你。
蕭凌天，我在這裡幫你，不要你記著我，也不求你報答我。只希望你在別人有難的時候，也能伸手幫一幫。只希望你下次再想傷害別人時，想想如果對方是你，你會是怎樣的心情。
但如果你出去後，依舊不知悔改，再繼續害人，被我碰上，只要我能，我對你絕不會手軟！”
蕭凌天愣住了，琉璃的回答，可以說完全在他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
許久後，蕭凌天澀然道：“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你就沒想過自己要如何嗎？”
“想過啊，我要成仙，然後去找明心道君。我一直想給他煉一個蒲團底座的，可拖來拖去，沒等我動手煉製他就沒了。我還想要去許多地方，看許多風景，認識許多朋友，那大概會很有意思。”
蕭凌天沉默了片刻，“你沒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就沒想過自己要變得很厲害，變得所有人見了你，就要恭恭敬敬，無論何時都能夠隨心所欲……”
琉璃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明白了蕭凌天的意思，便回答道：“我確實想要變得很厲害，想要有很多很多的能量，所有需要我的人，我都能去幫他們，所有嚮往光明大道的人，我都能為他們指引道路。”
蕭凌天老實的閉嘴了，他覺得自己完全沒法同琉璃交流。對於琉璃這樣的奇葩，他根本不信，她會有命活到成仙的那天。
正這樣想著，卻又聽琉璃道：“其實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覺得，就算被所有人恭恭敬敬的對待，那又有什麼意思呢？我的標準很高，我不接受敷衍，也不接受表演，不是真心的愛與喜歡，我不稀罕。
至於你所說的隨心所欲，我不明白是哪種隨心所欲。拋開現實談隨心所欲，那很幼稚，但若考慮現實，這世間上根本就沒有隨心所欲，因為慾望是永遠填不滿的。我只想做好自己該做的事，讓自己開心，別人也開心，這就夠了。”
琉璃說完這番話後，蕭凌天再也沒有開過口。
琉璃揹著他，整整走了一個半時辰。
到達對岸後，蕭凌天從琉璃背上下來的剎那，眼前像是突然一花。
他似乎看到琉璃走過江面，哪裡是汙濁的屎尿，根本就是再潔淨不過的清透江水。
而她走過的地方，開出了一朵朵蓮花，一條金光大道就在蓮花之下，從江水那頭，直通到這頭……
那奇異的景象只一瞬就消散了，蕭凌天揉揉眼再看，卻還是那條汙濁不堪的屎尿江……大概他真是臭氣聞多了，幻覺了。
琉璃站在岸邊微微喘氣，蕭凌天目光複雜的看著她。
只見自己腰部以下，沾著的那些噁心的穢物，沾了她一身。反倒是她的腳，竟是只有腳底才有些穢物，腳面上乾乾淨淨的。
琉璃在岸邊轉腰捏肩膀，準備再渡江帶人，蕭凌天看著她，竟有些不自覺的凝了眼……
自從那次在水潭裡，和皇甫焱言語間的交鋒，現在大概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吧……幾十年的時間，親眼看著她的作為，親身感受著她的行事。
此時此刻哪怕是蕭凌天，也不得不承認，他心裡大概早就認可了皇甫焱的話。
她真的不醜，她……很好看……就算身上沾了那麼多噁心的穢物，也還是……很好看……
琉璃調整好了之後，便再次下了江。
蕭凌天看她一步步朝江那邊走去，身體輕的，像是天上飄過的一片雲彩。世上的醜惡那麼多，汙濁那麼多，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活得長久？
回來不用帶人，琉璃走得十分輕鬆，半個時辰就走回來了。
回到岸邊，白秀兒幾乎是雙眼含淚的看著她，另外幾個人都低著頭。
琉璃也不廢話，直接點名道：“重山道友，你來。”
“我……我不用……不用道友背。”
重山道人結結巴巴的說著，快步走到江邊，硬著頭皮一腳踩下去，結果和蕭凌天一樣，穢物瞬間就沒到了腰。琉璃連忙將他提出來，以免他整個沒進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