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閣是一棟五層高的閣樓，西側臨水，東側臨街，北側則是一座大院。僕役、管事、還有琉璃這些正在培訓的少女，都在大院中住著。
此時已是亥時末，藏香閣的五層閣樓中笙歌歡語，歌舞昇平，熱鬧浮華。喧囂之下，更顯得後院悽清冰寒。
四月初，夜晚還有些涼，房間裡另一邊大腹便便的富貴商人，被幾名花枝招展的姑娘簇擁著，已是喝得兩眼昏花。
但另一邊，卻只有一人白衣烏髮，以手支頜看著窗外，眼底那一抹暗藍透著幾分不屑和嘲諷，正是先前被琉璃學去了幾分風姿的公子哥。
這地方真是無趣，還是快些拿到東西，去地界天尋人是正經……
他正這般想著，視野中多了四個人影，他下意識的去看卻是輕咦一聲。
那四人中的一個穿著蛋殼青的襦裙，清雅的像朵小白花，另外三個都穿著簡單的白裙，梳著丫髻。
君鈺的視線落到其中一個頭梳丫髻的身影上，她手裡端著一隻木盆。
這四個女孩偷偷溜到河邊，那端著木盆的少女從盆裡抱出一條尺長的紅鯉魚。
“小鹹，你把這魚偷出來，廚房不會發現嗎？”
“不會，反正咱們留了銀子。紅鯉魚和其他魚不一樣，它靈性大，是水族裡的王。你們看年畫上畫的都是紅鯉魚，而不是其他魚。”
“那不是還有紅錦鯉嗎？”
“同一種族裡的異數，才說明它與眾不同。來，你們都來摸摸它的頭，你們救它雖然只是舉手之勞，但對它來說卻是重生。更何況它一肚子魚子，成千上萬的生命，都因為你們而獲救，你們都是女英雄呢。”
“嘻嘻，我也是女英雄了！可是我不敢摸。”
“沒事的，它知道我們要救它，你看它這會兒多乖，動也不動。”
“真的哎，你不說我還沒發現。”
“木姜，你也來摸摸，讓它帶著你那些不開心走。”
“真的可以嗎？”
“試試也沒什麼損失啊。”
穿襦裙的姑娘伸手摸了摸鯉魚，但動作謹慎小心，好像生怕自己的衣裙被紅鯉魚弄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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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那抱著鯉魚的少女，毫不在意自己沾了一身魚腥，抱著鯉魚小心翼翼的像是抱著一個嬰兒。
君鈺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見她又摸了摸魚頭，聲音低而輕柔，輕易就被揉碎在夜風中。
“救你是上天賜予我們作為一個人，所應有的善良本能。如果你感恩，請你有朝一日脫掉魚身後，和我們做一樣的事，走正道，維護正義，這就是最好的報答。走吧孩子，祝福你。”
穿襦裙的姑娘聽著這話似有些發怔，另一邊的少女已將手一鬆，紅鯉魚躍進河水中，打起一朵浪花。
隨後便見那少女起身，身姿在黑暗中挺立如松，帶著另外幾名少女合掌道：“願此功德迴向給我們的歷代父母、親朋好友，一切想做善事卻不能做的眾生。願這河水變成甘露水，清洗所有的魚，還有我們的身心，消除一切煩惱……”
君鈺猛地扒住窗框，腦海中某個早已遺忘的片段忽然閃現——
“你要怎樣才肯給我？”
身穿九彩暗花雲錦宮裝，頭戴晶絲寶冠，貴氣逼人的小女孩眨著亮晶晶的鳳眼問道。
“這是我好不容易抓來的，除非……除非你把你頭上最大那顆香雲寶珠給我。”
十一二歲的男孩正是淘氣的年歲，他手裡抓著一隻刺蝟正準備把它丟進水裡。
沒想到小女孩二話不說，摘了頭上最大那顆價值連城的香雲寶珠，“給你。”
“你……你真要換？就這麼一隻不值錢的刺蝟？”男孩驚訝的睜大眼。
“沒什麼值不值的，生命貴重，救命不需要任何理由。”
小女孩笑著把寶珠塞進男孩手裡，“好哥哥，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對這兒不熟，你幫我送它去個安全的地方吧。”
男孩翻個白眼，卻還是忍不住笑出來，眼底那一抹暗藍也有了點溫度。
族中其他孩子，都不太喜歡和他一起玩，他還是第一次被人叫“好哥哥”呢，感覺還挺不錯。
“你是明家的小姐？”
“不是，我是來走親戚的，我還有事先走了。光榮的任務我可是交給你了，不準陽奉陰違哦，不開心的時候，放生最有效了，祝你煩惱盡消……”
……
眼見那四個女孩互相嬉笑著離開了，君鈺收回神思，抬手招了招。
候在一邊的藍衣女子身子嫋娜的走過來，“謝公子？”
“我記得今晚還有一道‘魚躍龍門’，你去說一聲，那道菜給我換成隨便什麼素菜吧。”
藍衣女子正是琉璃有過一面之緣的琉璃舞，她原本還期望自己能抓牢這位謝公子，卻不想這一整晚，都被他當成了普通侍女。
但縱然心中隱有不快，她卻絲毫不曾表露，依言吩咐去了。
等她回來的時候，卻見謝公子低聲笑道：“小鹹……這意思莫非是百味之王的鹽？”
琉璃舞垂下眼簾，袖中的手握了握又鬆開。
這藏香閣中沒有人能一直紅下去，總會有更年輕更漂亮的姑娘將她取代。就算她有些修為，但那點微薄的修為，根本不能讓她青春常在……
……
此時木姜回到自己的房間，今晚她沒有客人，將燈滅了之後，她抱著膝坐在視窗。外面的紅燈籠將她的臉映照得朦朧又落寞。
坐了一會兒，她伸開手，掌心裡有一片小小的魚鱗，這是剛才那條紅鯉魚身上的。
“木姜，快樂和愛不是譚公子施捨給你的，其實你不必等著別人給你什麼，恰恰相反，你能給予別的生命很多很多。愛從來都不是狹義單一的，想要獲得愛與祝福，你必須先付出。
如果你擔心人心難測，不敢給予愛與善良的話，無害的小動物是不錯的物件。你救贖它們的同時，也是救贖自己，你愛它們，它們也回報給你祝福。
有句話叫‘福往者福來’，但人們對這句話往往只會說，卻不知如何去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