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門,緩緩開啟。
昏暗中,隨著銀鏈叩擊的叮噹脆響,一個身影,蹣跚走出。那是一個臉部焦黑腐爛,根本無法辨出任何形狀的男人。
他下巴上的黑洞,蠕蠕而動,如果不是有聲音發出,誰都不會料到,那是嘴。
帶著瘋狂的吃吃啞笑,令人渾身寒毛直豎。
“太子殿下,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是你把我,變成這副鬼樣子呢!”
“玳聖,這樣子很適合你。”
獨孤明靜靜注視著,那個雙目中閃動著仇恨光芒的黑影。
原來攝政王驍肅,帶他來見玳聖。
這裡是亡魂族聞名遐邇的地下獄城——歿谷,被囚禁在這裡的殭屍,就和被重新埋入墳墓,沒有什麼區別。
一直都是樞密府頭等心腹敵人的玳聖,自然會受到這種隆重的款待。
歿谷興建於三百年前,那時,獨孤明尚在沉睡。
環顧歿谷壁壘森嚴的哨卡,和高階完善的電子警備系統,獨孤明的心頭,不禁湧上一絲小小的慨嘆:五百年。
也許,他真是睡太久了。
彭轟!一聲巨響,使獨孤明拋錨的心神,又重回眼前。
想要撲到柵門邊的玳聖,被一道強烈的高伏電流,擊了回去,潰散如一團泥。
只是這團泥,很快就重新動起來。
再次成為一個人形。
一邊蛆蟲般爬動,喉嚨裡一邊發出撕裂變調的咆哮。
“血!獨孤明,我要你的血——你的血!”
“玳聖,現在殿下就在這裡,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吧!”
站在獨孤明身後的攝政王驍肅,凝視著柵門後,曾經讓他處境十分艱難的玳聖,不禁默默作想:假如不是獨孤明醒來消滅掉赤丹家。也許,此刻被關在這道柵門後,等著慢慢發臭長毛的,是他。
這愈發的證實,能一舉殲滅赤丹家的獨孤明,是一個多麼可怕的男人。
此刻,這個可怕的男人就安靜的站在那兒,外表只是一個無暇的美少年。但是,他就像永遠也看不透的海。
誰也不會猜到,下一次可以摧毀一切的風暴,會在什麼時候。
柵門,突然自動開啟。
正當監視的守備們驚慌失措,以為是安全設定出了什麼故障之際,獨孤明修長的身影,已經走進了玳聖所在的牢房。
攝政王驍肅示意那些匆忙趕來的警衛稍安勿躁。
這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對於可以用念力將自己唯一的剋星——萬年隕鐵都化成碎片的金蟬太子獨孤明來說,歿谷再先進的電子系統,也不過是可以用來滿足一下好奇心,試試手的玩具。
“玳聖,一直想要對我說什麼呢?”獨孤明蹲下身,注視著形容扭曲的玳聖,彎唇微微一笑,“抱歉,我好像從沒有認真的聽過你說話。”
他回想了一下,果然不論是在五百年前還是五百年後,他都沒有認真的聽過玳聖說話。
察覺到玳聖的野心,並不是他一直疏遠玳聖的真正原因。
其實,他並不在乎,別人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能讓他真正在乎的人,在乎的事,很少。
他殺過的人,犯下的罪,多到他連去想一想的空閒都沒有。
他也受過很多傷,流過很多血,但一次次死亡也能?醒的身體,使他早已經分辨不出,疼痛和麻木,有什麼區別。
好事壞事,他都做。但每一件事,都是他身為亡魂族的金蟬太子,身為黑暗君主而做。
天降使命,責無旁貸。
唯有在對玳聖這件事上,他知道,他過火了。
玳聖固然違背血之戒律,但獨孤明很清楚,自己並不在乎。如果真的在乎,數百年前的自己,比玳聖犯下的罪惡更該死一千次,一萬次。
真正惹怒他的,是玳聖對宋寶芙下殺手。
醒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他還會在這個茫茫世界,再次遇到那個在五百年前,闖入他軍帳中的少女。
那個迷糊又莽撞,連狀況都搞不清,連他們弟兄兩是好人還是壞人都不知道,就一頭闖入他們生活的少女。
那個會為了他的弟弟流淚,為了他們兄弟,連自己短暫脆弱的性命,都搭上的熱情小靈魂。
她傻。
傻得讓人愉悅。
果然,在畫展上再次見到五百年後的她,她還是傻得那麼驚悚。
即使是快要死了,她竟然還是固執的拒絕了變成殭屍的建議。
治好了她的傷,想讓她渡過人生最後幾天太平日子。
她卻又連自己是蔥是蒜都弄不清,傻乎乎的衝出去,妄圖從幾個不良少年手中,拯救滅。
那時他坐在不遠處的大樓裡,在黑暗中默默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胃部,因為想要忍住笑,忍得有些痙攣。
不過,若不是不想?車剿??僑?鮃饌擠搶袼?男旎歟?歡ɑ岜凰?背》質??p> 如果不告訴她,她一輩子也不會想到,那三個徐混,至今還因為大腿骨折,躺在病床上等著拆石膏。
滅搶在他之前動了手,否則,那三個人會躺在骨灰盒裡。
即使再強大的人,也無法逃避命運的安排。
當他和失去記憶,變成伏魔族的滅,都同時出現在她的生活裡時,他就一直小心翼翼,竭力使什麼都不要發生。
他十分尊重,她想要過普通人生活的意願。
他甚至比她更希望,她是一個普通人。
但是當玳聖甚至樞密府都注意到寶芙時,事情就越來越棘手。他送給她那條含著血禁的紫晶手鍊,就是想保護她不再那麼容易受到嗜血殭屍的攻擊。其實,他比任何一隻殭屍,都更早的發現,她血的味道有多誘惑。
即使是不依賴人類的血,也可以生存的他,在每次面對她時,那種繃緊如弓弦,巨大如山巒的剋制力,每每都會在事後,令他想要瘋狂渲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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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殘忍的賜給了她,在她那脆弱血管中,汨汨流動的,特殊的血。還有,那張甜美可人的——臉。
那張臉。
獨孤明漆黑的眸底,閃過一道冷酷和決絕。
“殿下……在想什麼呢?”
嘎啞如鬼魅的聲音,從面前那張黑乎乎的,勉強可以稱得上是“臉”的東西裡,吐出來。
嵌在上面,那兩顆閃爍著詭譎光芒,玻璃珠子似的東西,貪婪的盯著獨孤明俊美無儔的面容不放。
裡面的陰暗、險詐,以及毫不掩飾的齷齪**,令人脊髓發寒。
就像被毒蛇窺伺。
心頭湧起一絲厭惡,獨孤明寧靜漠然的目光,直視著玳聖的眼底。
面對惡毒的東西,他從來不會有半分畏懼,因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這世上沒有人會比自己更惡毒。他的惡毒,比最深的深淵,還要勘不到底。
惡毒到他有的時候,在短短的淺眠中驚醒時,甚至感覺不出自己那顆石頭心的跳動,和血液在他鋼鐵般的血管裡,流動的速度。
他的冰冷,足以讓他自己窒息。
“玳聖,你當然知道,我在想什麼。”
嘴裡輕輕吐出這句話的同時。他緩緩伸出一隻手,輕柔的撫摸著玳聖潰爛的頰部。
蒼白修長的手指,潔淨得不染纖塵,如無瑕的美玉,散發著鮮活旺盛的光澤,和玳聖臉部那黝黑腐壞,快要朽爛的肌膚,形成迥然的對比。
玳聖先是呆住了。
這是他在最陰暗的夢中,都沒有斗膽夢到過的場景。
他那團因為酷刑而變形的**,在獨孤明的觸碰下,激烈的戰慄起來,而他喉嚨深處,難耐的逸出一聲近似於哽咽,滿足的嘆息。
“噓——說。”
獨孤明耐心的,輕聲的誘哄著。
同時,他不著痕跡,抽出自己那只被玳聖緊緊抓住的手。
正在用自己爛得只剩下白骨嶙峋的牙床的嘴,拼命去親吻獨孤明那只手的玳聖,登時宛如一隻飢腸轆轆的狗,失去了嘴邊香噴噴的肉骨頭。
他貪饞壞了,焦急的抬起頭,氣喘吁吁。
“……那個女孩……那個叫宋寶芙的女孩,殿下必須殺了她——”
獨孤明皺了皺眉頭。
“說下去!”
“她是被巫女施過轉生咒的人!”玳聖熱切的目光,渴慕的膠著在獨孤明雪白俊美,猶如薄霧輕籠的容顏上,“……戈家人一直知道她的底細,所以才守著她。她就是那個女人,那個獨孤家的……”
戛然而止。
後面的話,不會再從玳聖嘴巴裡說出來了。
因為他的嘴巴已經徹底變成另外一個通道。獨孤明的手臂,徑直從他的嘴巴穿過,透過並撐毀他的咽喉,沒入他的胸腔。那只剛剛被玳聖貪婪親吻過,美麗而潔白的手,則準確無誤的找到了他心臟所在的位置。
又是一件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的事。
獨孤明沒有在那個位置,找到玳聖的心臟。
他好看的不像話的眉頭,再次輕微蹙了蹙,臉上露出一個禮貌,但是卻冰冷的笑容。
“戈琳琅,這次,應該是你那位美麗堂妹的問候了。”
隨著獨孤明寂靜淡漠的聲音落下,玳聖的屍體,突然“彭”的一聲輕響,化為一堆散沙。
殭屍消亡後,都會變成一堆灰燼而並非普通的沙礫。
這一堆和醫院裡,驍肅殭屍影子毫無二致的沙土,只能說明一件事。
剛剛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死去的玳聖,不是真正的玳聖,而是傀儡。
殭屍的影子。
“真不賴!”立在角落中,一直默默看著的琳琅,眼中露出讚賞的神色,“果然是我那位吝嗇堂妹的手筆!”不過他緊接著又晃了晃腦袋,嘟囔著,“女人,那麼才高八斗,會絕了男人緣的!”
獨孤明站起來,轉身走出這座充滿死亡氣息,和墓穴無異的牢室。
突然,他抬起雙眸,兩道深遽寧靜的目光,筆直看向空中。
好像在那虛空中,有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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