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撲面而來。
阿滅停住腳步。
只有年歲很大的殭屍,才喜歡住在這種地方——陰暗,乾燥,不見一絲日光的地下室。
這個房間高大寬敞,卻樸素的接近寒傖,和永夜島豪華而無所不盡其奢靡的風格,宛如天壤之別。
四壁都是粗糙的黑石砌成,光禿禿的沒有任何多餘裝飾。
天花板上,垂吊下來巨大的青銅獸頭燈碗,火光熊熊。
光明之外,其餘皆是黑影。
沒有什麼傢俱擺設,只在西首靠牆,立著一座黑色的檀木兵器架,上面陳列著各色長刀短刀,每一把都暗蘊流轉著,朔寒殺氣。
除此之外,這個房間內,最引人矚目的,就是正中央,那座紅色的牡丹屏風。
栩栩如生,一筆一筆精工描繪的牡丹,每一顆都灩紅如泣血。
牡丹生香。
含糊曖昧的低微喘息聲,和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從紅色的屏風後溢漫出來,給這座牡丹屏風,抹上了一筆罪惡的詭麗之色。
阿滅當然知道,屏風後正在發生什麼。
他在床上昏睡了半個多月,昨晚剛剛?醒,只喝了小妖的血。同類的血,雖然蘊含極大能量,但是含毒,而且味道比起人血,遜色許多。
此刻,那甜腥的血香,自然而然,喚起了他的嗜血本能,腹中頓時湧起一股飢餓感。
“歡迎回來,我的黑暗王子!”就在這時,屏風後,傳來那人低醇柔和,如春風化耳般的聲音,“喜歡我送給你的開胃小果子嗎?”
“為什麼那麼多人你不選,偏要把她變成殭屍!”
阿滅注視著紅色屏風後,那個朦朦朧朧,正在穿衣的男人身影,面無表情。
他知道,男人口中的“開胃小果子”,指的是小妖。
看來,小妖昨晚進入他的房間,和他發生關係,並非僅僅只是個偶然。
“呵呵,因為你啊!”那穿好衣服的男人,在牡丹屏風後正襟危坐,低低笑了起來,“滅是我最心疼的孩子,所以我一直都在關注你,在你睡了五百年,剛剛醒來的日子,為了幫助你成為一個伏魔族戰士,我可是也花了不少力氣呢——不過,你一心想要成為伏魔族戰士時的樣子,還真是傻得可愛!”
“你總是喜歡在暗地裡動手腳。”
阿滅冷冷盯著屏風後的那個影子,回想起,在成為伏魔族時,那些艱苦的歲月,一次又一次和兇狠殭屍的鏖戰。那時,對過去全無記憶的他,真的以為,自己在做著這世界上最有意義的事——默默的保護人類,不受殭屍的侵擾。
原來在那個時候,屏風後面的男人,就已經開始玩弄他於股掌之間。
而他,卻連對手的存在,都懵然不知。
“小妖被我從金邊帶回來的時候,還記掛著你呢。”屏風後的男人輕聲在笑,“可是,在她十五歲變成殭屍以後,就徹底把你忘了,很享受她的新生。”
“毀掉她的村子,殺死她家人的,原來是你!”
阿滅想起了,他在做伏魔者時,最痛苦的一次經歷。
那是在金邊的一個村落,他和一位伏魔族夥伴追蹤一隻血屍,進入了那個悶熱又封閉的小村。小妖就是在那個時候,和他相識。
那時的小妖,是個天真活潑的人類少女。
他還記得很清楚,她總是瞪著一雙,清澈又坦白,毫無心機的大眼睛,整天追在他屁股後面,沒完沒了問他各種八卦問題。
也不知道為什麼,脾氣一向很臭的他,卻唯獨對她,很有耐心。
因為,她那雙眼睛,會讓他的心,莫名溫柔下來。
那雙烏黑生動,小鹿一般的眼睛。
似曾相識。
本來他以為他有能力,保護好這個可愛的少女,以及她的家人和整個村子——結果,事與願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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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直,是他自以為自己是位正義的伏魔者那段時間,心靈最愧疚的負荷。
以為她已經死了,被他親手用十字刀戳入心臟,和那些被血屍感染的村人一起,在火海中燒成灰燼。
直至那天夜裡,小妖竟然脫胎換骨,以嗜血殭屍的形態,再次出現在他眼前。
“沒想到,伏魔族不但把你變成了傻瓜,還把你變成了情種。”屏風後的男人注意到阿滅陷入沉思,不禁又冷笑起來,“——不過,你還算聰明,明白了我的警告,沒有繼續留在那個女人身邊,而是乖乖重新回到你的家。”
當聽到他後半截話時,阿滅的臉色頓時煞白,目光遽然寒徹入髓。
屏風後的男人,卻依然笑得悠揚。
“這就對了——滅,永遠給我記住這一點:她不是你能碰的女人。她已經死了一個老爸,想必這已經讓她天天以淚洗面,如果下次你再靠近她,我就索性將她……”
一道挾著殺氣的寒光,驀地劈向那紅色的牡丹屏風。
喀嚓!
隨著這聲輕響,整張屏風,已經從上至下,整齊劃一的裂成兩半。
手持一把從兵器架上搶下的黑色武士刀,阿滅站在那碎裂的屏風前,將手中閃著幽藍寒芒的刀刃,直指一個坐在紅色錦榻上,身穿紅色長袍,黑髮垂肩,臉上戴著整張黑色水晶面具的男子。
紅衣男子的衣襟,在刀鋒下無聲裂開,向兩邊卷邊,露出底下玉白色的胸膛。
那玉白中,逐漸顯出一條細細的,殷紅血線。
而那道血線,又很快的,逐漸消失。
依舊是一片平整無暇的玉白。
阿滅兩道比那刀刃還要鋒利的目光,陰鷙而刻毒的盯著紅衣男子。沒有將刀鋒挪開一寸,他低聲緩緩道。
“如果,再敢把你的髒手,向她伸一下,我就挖出你那顆黑心,獨孤——無咎!”
被稱作獨孤無咎的男子,抬頭望著阿滅,輕聲一笑。
“滅,我從你的眼睛裡,看到了同歸於盡的念頭——嘖嘖,你現在真是了不起,連自己的親叔叔,都想殺死。”
“我早該殺了你。”
阿滅眼中,閃過痛恨之色。
“你和明一樣,都這麼忘恩負義,真是獨孤家的狼崽子!如果沒有我保護你們,你們早已經變成灰了。”獨孤無咎輕輕嘆了口氣,淡淡道,“滅,別忘了。如果我死了,你就再也不會知道,生你的母親是誰。”
他最後那句話,語調雖然輕柔,卻令阿滅的身子,微微一顫。
不自覺的,阿滅手中的刀鋒,垂了下來。
獨孤無咎低低的,醇和的一笑。
“這就對了,滅,現在看看,我給你準備了什麼獎勵。”
說著,他站起身,親手緩緩拉開,隱藏於身後那大片黑色陰暗中,讓人幾乎忽視的暗紅色簾幕。
一道潔白的影子,在那黑暗中,耀眼飭人。
阿滅眸子驟然一縮,凝視著那個躺在黑色絲榻上,身上不著寸縷,纖毫畢現的柔美倩影。
“寶芙!”
他脫口低呼的同時,已經飛身撲到那張黑色絲榻旁。
在這間屋子裡,他早已嗅到人類和血的氣味。可是,如果要是早知道她是寶芙的話——他怒不可遏的轉過頭,卻發現獨孤無咎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只有他的笑聲,遠遠傳來。
“我知道你餓了,好好享受吧。邪惡的滅,這是你的正餐!”
一聲少女的抽泣傳來。
“不要傷害我,求求你,不要傷害我……”
顫抖的聲音,纖細而脆弱,略帶尖音。
阿滅微微一怔,寶芙的聲音,應該更柔和一些。他回過頭,仔細的看去,這才注意到,這個女孩的年紀,比寶芙略大兩三歲,五官和臉部輪廓,只是約略和寶芙有幾分相似,但是因為髮型被刻意模仿成寶芙平時的髮型,再加上這裡光線昏暗,所以乍看上去,幾乎以假亂真。
如果不是他剛才神智慌亂,即使是從血的味道裡,也可以分辨。
沒有人的血,會像寶芙。
女孩飽含乞求的驚恐目光,一遍遍,絕望的從阿滅臉上掃過。
“你不會傷害我,對不對——你一定不會傷害我?”
她說話有輕微的口音,阿滅判斷,她應該是北方人。
獨孤無咎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找到了這個姑娘,並把她故意裝扮成寶芙的樣子。如果他只是利用她來籠絡自己,或是給生活增加點兒調味料,那倒罷了——但是,如果他另外包藏禍心。
已經走到門邊的阿滅,退了回來。
俯下身,他對那個因為他去而復返,面無人色的女孩低聲道。
“你不該被弄成這個樣子——更不應該以這個樣子,被其它人碰。”
話音一落,他低下頭。
鮮紅的血滴頃刻濺起。
血,很濃。
但是黑暗更濃。
一切,消弭於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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