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帥少了條胳膊，身子無法平衡，更受不了馬上的顛簸，於是被其他手下攙扶著，遠遠離去。
當場留下的，只有二十個高矮不齊的壯丁，和八輛牛車。
那校尉臉上不陰不晴，站在人們面前，伸手一指車上的糧食。
“這些粟米，是從扶余府將士們的嘴裡硬生生扣出來的。我的糧食，不是養閒人的。不管你們之前是種地的，打獵的，還是做小買賣的，到了我這裡，就只能是一種人——”
說著，他一堆眼睛狠狠地盯著面前這二十個可憐的傢伙，等著對方給出答案。
“……軍……軍人。”一個看上去面色白淨的年輕人說道。
校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是軍人，但卻是最危險的軍人。”說著，他伸手抓起一隻麻袋裡的金燦燦的粟米，“只有隨時可能喪命的軍人，才有資格大口大口地吃著這麼好的粟米。不是粟米粥，是乾飯！”
王正這半年來一直在渤海國四處奔波，見證了太多凍死餓死的百姓。就算是富足的人家，一個月裡能吃上乾飯的次數，也是一個巴掌可以數得過來的。
難怪其他州府的百姓都往安遠府逃跑，去了黑胖子的地盤，好歹人們還能吃上飽飯。
這二十個人裡面，有一兩個看上去生活過得不錯的。但雖然不至於捱餓，但也沒有天天吃飽飯的口頭福。可是人們都知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乾飯。
“恭喜你們啦！”那校尉突然一變臉，和和氣氣地笑了，“咱們要去的地方，離這裡一點也不遠。”他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山嶺，“翻過這裡，往東南一直走……”他又看了看拉車的牛，“這東西走路雖然很慢，拉貨也得繞遠，但兩三天也可以到了。”
“想不到吧？離你們這麼近的地方，竟然隱藏著一處戰場？”
在場所有的人，除了王正和他的那個小書童，全都震驚地張大了嘴巴。
“不錯，就是這處戰場，我們的人每天都在那裡拼命！”這些人的表情在校尉那裡並不意外，“而且，這處戰場已經存在幾百年了！你們和家人得以安睡，閤家團圓，就是這些人拿命換來的結果。但是，今天——”
“——輪到你們來親手保衛自己的家鄉了！”
說罷，校尉轉過身去，與幾名手下低聲吩咐了幾句。
身後的裝訂們，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啊……難怪從來沒有人去過這片山嶺……”
“小時候就聽說過，這些山裡不能去。所有去過的人，都沒有活著回來的……”
“那戰場如此兇險，我們這一去，還能活著回來嗎……”
突然，校尉一揮手，其餘九個人分散開來，指揮著二十個新招募的壯丁，與牛車一起，沿著山坡上的土路崎嶇前行起來。
這條路雖然行走的人不多，路面上雜草叢生。但是路線明顯是經過精心的規劃，坡度都可以供牛車透過。
來到這道山嶺巔峰，往山後看去，一道道山嶺鱗次櫛比，土黃色的山路在這些山嶺之中蜿蜒穿過，向著東南方向延伸。
“步子都快些，今晚爭取在二道河的邊上過夜，要不然，你們就等著渴上一宿吧。”校尉呼喝一聲，人們隨著牛車一起前行。
剛剛下到山坡底部，一個護衛從後方快速奔跑過來，手裡還拎著一個人。即使是拎著這個一百多斤的成年男子，那護衛也是奔跑如飛，讓人嘖嘖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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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近前，撲通一聲，手上的人被摔在地上。
“大人，這傢伙逃跑了，被我攆了回來。”護衛氣不長出，沉聲說道。
“跑出去多少步被抓到的？”
“總有五十多步。”
“打他五十拳，再讓他斷氣。”校尉輕鬆地說道。“隊伍別停，保持速度。”
於是，一出慘烈的景象出現在這山野之中。
在快步前行的牛車隊伍旁邊，一個護衛單手拎著一個男子，走出兩步，就狠狠在他的四肢和腹部等非致命部位捶上兩拳。一開始，那男子還能發出慘叫聲，慢慢地，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只剩下輕微的哼聲。
瀝瀝拉拉的鮮血，在路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終於，在被最後一拳砸碎天靈蓋之後，那男子被隨手丟棄在路邊，身體完全變形，好像一堆褶皺的抹布一樣。
所有人都不敢吭聲，腳步卻比開始還要快上許多。
終於，在日落時分，前方出現了一條被白雪覆蓋的河流。
八兩大車成圓形圍繞在一起，人們在中間圍坐。篝火升起，那校尉帶著兩個護衛站在河面上，用兩根鐵棍狠狠地鑿擊著冰面。
很快，鐵鍋裡的冰塊融化了，有護衛指揮著人燉煮上了米飯和鹹肉。飯香飄散出來，使人們暫時忘記了一天的勞碌和緊張的情緒。
“到了地方，每天都能吃到這些，而且管飽。”護衛說著，變給人們分發了碗筷。
飢腸轆轆的人們顧不上別的，眼睛裡只有這碩大的鍋子。鍋蓋剛剛揭開，卻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呼喝。
“什麼人？”
這聲音異常空靈，直到聲音響過兩個呼吸之間，才看見三道白色的身影，從河道上游遠遠掠來。
“三位道長有禮。”那一向說一不二的校尉，此刻卻低下頭，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禮。
“這三個傢伙行進之際，腳不沾地，也應該是金丹修為了啊。”白初晴貼近王正耳朵說道。“這玄門三宗的道袍都是一個樣子，也分不出是哪個門派的。”
“玄南宗只有掌事天寧子和靈蕖子具備金丹修為，他們一個在紫霞峰坐鎮，一個在扶余府前線。這三個人應該是玄易宗的。”王正低聲說道。
“難為他們，一門飛昇成仙的心思，還能出來照顧這戰場。”白初晴哼了一聲。
“你說的是啊……”王正沉吟道，“他們那頭已經在蒐集第二批黃金，明顯是要放棄這艘船繼續飛昇了。連渤海國都顧不上了，還有心思維持這片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