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聖騎士團的軍陣依舊嚴整,那銀甲卻露出了一絲不該有的疲態,那對於戰爭些許的畏縮和厭惡隱藏在堅毅與勇敢的眼神之下難以察覺,但直觀的感受就是,明明是同樣的一批躊躇滿志的年輕人,他們卻不像之前那樣渾身籠罩著耀眼的光暈。”
薩拉搖著頭,苦澀的微笑著:
“兩者都是,身為後者,我不允許你有這樣的想法,而身為前者,我求你不要這樣想。這與責任無關,只關乎信仰。”
說罷薩拉幽幽的一嘆,轉身往外走去。
艾猛然拉住了她的手:
“你知道我對你的感覺。”
薩拉凝視他許久:
“所以我更希望你能顧及我的感受。”
她輕輕的放開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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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與薩拉爭吵的一幕幕依舊歷歷在目。
如今的他不再像當初那樣幼稚,儘管有些原則他依舊沒有放棄,也不會改變。對於宗教,尤其是光明聖教,他瞭解得更深,也更加深了他的厭惡。
信仰,不過是弱者在失敗之餘為自己尋找的心靈上的慰藉,這句話不是他說的,但他早已聽很多的哲人這樣講過。
換句話說,當一個人選擇了相信神靈的同時,他拒絕了相信真相,他自己選擇了被欺騙,被矇蔽。
但無論如何,不管以什麼樣的名義,將無辜的人騙去送死,是絕對錯誤的,也是他絕對唾棄,鄙夷而且不能容忍的。
於是他應該制止這一切的發生嗎?他應該在這些人面前橫刀立馬,大聲喝止他們回頭是岸嗎?
正如同身後這些朔望會的信眾,他們相信了託薩卡琳,義無反顧地走向死亡,也許他們在臨死之際終於醒悟過己原來是受了欺騙,也許他們到死依舊沉浸在甜蜜的謊言之中。但他應該去阻止這一切嗎?他有這樣的責任嗎?
曾經的自己會堅定的點頭。
而現在的艾卻不再確定。
如果這些人放棄了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利,卻將自己的命運交於他人,或者是神的手中,自己真的有拯救他們的必要嗎?或者說,自己真的能拯救的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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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沒有。”腳步聲在基魯身前不遠的地方停下,又慢慢離去。
基魯在心中默默地長舒一口氣。
但他依舊深知自己的處境是多麼的危險——
當一縷晨光初現在東方的天空,自己將再也無處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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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默然凝望著東方的天色,不是魚肚白,也不是血紅,而是一種詭異的彷彿躁動著的黑色。
今天的日出的確比往日更晚一些。
“你準備好了嗎?”薩拉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她沒有轉身,只是平靜的說道:
“你又何必要再親自跑來一趟呢?”
“我只是不想讓你覺得我欠你什麼。”薩拉說。
伊芙轉過身:
“你的確不欠我什麼,這都是我自找的。”
明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薩拉的臉上卻不見任何一點欣喜:
“你準備好了。”
這是疑問句,設問句還是陳述句?薩拉自己也不知道。
伊芙笑著:
“還記得八年之前嗎?也是這樣一個清晨。”
薩拉點點頭。
“就與八年前一樣,我做了決定,就沒有人能更改。”
“你不必愧疚,我這麼做並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他。”
伊芙將那枚徽章——守護者之盾重新交還回薩拉的手上:
“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所以還給你。”她說,
“答應我,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他,這樣,他就永遠也不會知道我都為他做了什麼。”
說罷,伊芙翩然起身,任由兩個一臉冷酷的士兵將她帶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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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帕拉迪亞的餘孽,試圖進入教堂行刺未果,被我們擒獲。”喬裝成光明騎士的辛博在一個略顯陰暗的樓梯口對守衛打扮的人說,依舊是那一套早就編造好的說辭。
“好吧!”那守衛年紀不輕,看來資歷也不淺,面對光明騎士團的騎士也只是隨意的說道:
“把犯人留給我們就好,你們可以走了,這沒你們什麼事了。”
“不,您誤會了。”辛博說道,“是聖女大人要我們來這裡提之前帕拉迪亞的犯人,然後帶著一起去接受她的質詢。”
那守衛眉頭一皺,顯然是有些警覺了:
“你們有聖女大人的親筆命令嗎?”
“當然有。”辛博爽利的笑著,深入鎧甲的手中再次摸向了那柄短劍,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
“機會只給有準備的人,這遠遠不夠,有的時候,你要學會自己創造機會。”這是那本《軍事戰術入門》上辛博用紅筆勾勒下來的原話。
黑衣的囚犯突然動了,與此同時,他身旁的一名騎士大喊起來:
“犯人要跑啦!”
眼神與語氣中並無一絲驚訝的意思,並不是每個人都是好演員,這次這一位的表演就破綻百出。
可是在這電光火石的霎那,年長的守衛並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判斷,他有些不知所措。
辛博等的就是他的不知所措,猛地向前一步,冷笑著將短刀插進了他的胸膛,左手將他還沒來的及發出的慘叫塞進了他的嘴裡。
“嗚嗚……”守衛瘋狂的扭動著身體。
“出什麼事了?”樓梯下的牢房中看守的聲音傳上來。
瀕死的守衛迴光返照似的更加努力的掙扎。
“沒事,犯人想逃跑,被我們按住了。”辛博死死的按住守衛扭動的四肢。
那人痛苦的死去了,死前雙目由於震驚而睜得滾圓——
剛才辛博喊得那句話,聲音竟然和自己那麼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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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我?”走上聖心教堂尖頂下的平臺,,兩人常常見面的地方,艾猛然發覺伊芙看他的眼神有些異於往日,不知不覺改變了稱呼,
“聖女大人……”
伊芙的眼神中閃過瞬間的黯然:
“還叫我伊芙不好嗎?”
“當然好。”艾不假思索的答道。
伊芙笑了,一種單純的滿足,而此時的艾只是覺得她笑得很好看,卻沒有發覺她笑容之下隱藏的哀婉。
“來看看這個。”伊芙開啟了一個盒子。
艾的嘴瞬間誇張的張大,而自己卻毫無知覺,因為他的全部注意都被眼前東西吸引了:
亮銀色的劍身如水般柔滑,如冰般冷徹,而那之上暗紅色的花紋,又如同火焰般跳躍,彷彿有生命一般,要掙脫出這冰冷的軀殼。在艾心中,這是把完美的劍,因為這劍中的某種氣質深深打動了他。
“這是……”如此的劍,在艾的知識中,只有一把,那是僅僅排在“月影”之後的傳奇名劍——“熾炎”。
“沒錯,這就是熾炎。”伊芙笑著印證了艾的猜想,“也是光明聖教的聖劍。”
“從今以後,這就是你的了。”伊芙平靜的說。
“什麼!”艾與其說是大驚失色,不如說是不知如何享受這突如其來的幸福。
伊芙依舊微笑著點點頭。
艾彷彿感覺到了些異樣,戀戀不捨的將右手從劍身上收回: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伊芙明顯是在裝傻,“我送你一把劍還需要理由嗎?”
“可是這是聖教的聖劍,即便你是聖女也不能隨便送人吧!”
“不是隨便送啊!你是聖教歷史上最年輕的聖騎士,只有你才配得上這把劍,你說我不送給你送給誰?拉斐爾那個老頭子嗎?”
邏輯上沒有問題,但伊芙說得越輕鬆,艾越覺得蹊蹺。
“收下吧。”伊芙的語氣轉柔,轉軟,
“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
“什麼?”果然有些不對,艾皺起了眉頭,“你說什麼。”
“沒什麼。有什麼關係啦!我是聖女,你是聖騎士,我送你一把劍有什麼大不了的?”
伊芙明顯的在掩飾著些什麼,艾卻沒有追問——
既然她不想說,又為何要問?
何況,他並不是不想要這柄劍。
“那麼……”艾向伊芙淺淺鞠了一躬,“我收下了,謝謝你。”
“只有這樣嗎?”伊芙的眼神明顯的暗示著什麼。
艾不確定,他只能斗膽試一試了。
“謝謝你。”艾深深的鞠了一躬。
只有在艾將頭低下的時候,伊芙的臉上才敢露出淡淡的失落。
艾猛然抬頭,將他一個天才武者的迅捷展露無遺,伊芙只覺的面前一花,一個淺淺的吻已經印上了她的臉頰。
“哈哈哈……”艾的身影和笑聲漸漸消失在樓梯之下,
“我大概是光明聖教歷史上第一個敢偷吻聖女的人吧!”
偷吻聖女,對艾來說,並不比偷窺帝都第一美女洗澡要瘋狂多少。
但房間裡,伊芙愣愣的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淚水已經沖毀了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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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微亮,很快,這矮矮的樹叢就要藏不住自己了。
可是基魯依舊無可奈何。
“冷靜,冷靜下來思考。”他對自己說。
他不敢冒險探出頭去檢視一下四周的情況,於是他就不知道誰也許正往他這裡張望,誰也許就站在他身邊。這種未知的感覺非常不好,讓他彷彿暴露在對方的目光之下一般,下一秒就會被人發現。
但他依舊要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對方是誰,想幹什麼?
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去,他感到自己似乎想通了些什麼——
敵人大概是帕拉迪亞的餘黨吧!他們也許想救出教堂中他們的同伴。
想到這裡基魯點點頭。
沒錯,就是這樣。所以他們的人數不會很多,否則他們完全可以不用這些詭計直闖聖心教堂。那麼他們想幹什麼呢?進去的那幾個騎士大約是想進地牢營救他們的同伴,而門外的這些人就是為他們望風並且留下一條逃跑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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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想來,如果一切順利,他們真的可以把人救出來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逃掉。
“沒那麼容易。”基魯咬咬牙,儘管他知道了聖女大人應該不會有危險了,但依舊沒有動搖他要將這件事趕緊報告給聖女大人的信念。
在這一刻,他的信仰戰勝了他的恐懼。
“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讓過?”有人聲從不遠處傳來。
“無可奉告。”一個冰冷的聲音說。
形勢在基魯心中霎時明朗起來——
他們的計劃需要在暗中實施,所以他們一定不能讓經過的人或者從教堂出入的人看出破綻。所以守在教堂門口的人不會太多,大部分人應該都在外面擋住過往的行人吧!
想到這裡,他不再猶豫,憑藉著霎那爆發出的勇氣,向聖心教堂衝去。
“攔住他!”不知是誰大吼,然後他能聽到箭頭呼嘯的掠過他的耳邊,但他不在乎了。他的臉上掛著興奮的笑容,因為正如他所料,聖心教堂的偏門,真的沒有一個敵人在守衛……
“那是什麼?”路過的行人聽到教堂的方向一陣喧譁,好奇地問。
“什麼都沒有。”穿著光明聖教服飾的衛兵用冰冷陰狠的眼神盯得那人頭皮發麻,
“你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見,懂了嗎?”
“是……”行人用顫抖的語氣應了一聲,轉頭就走。
直到那人走遠,衛兵摘下了頭盔,露出了一頭白髮,長長嘆了口氣。
行人是被嚇跑了沒錯,可是那個叫基魯的漏網之魚,終究還是跑掉了。無疑,這將給這個到現在為止一切順利地計劃帶來最大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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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微弱,儘管黯淡,但艾已經能夠看到晨光在銀甲上的反射了。
他抽出了熾炎。
“殺!”他高喊著策馬衝向敵陣。
“殺!”朔望會的教眾也發足狂奔。
“殺!”他們對面,三名聖騎士也高喊著發動了衝鋒,只是速度,卻一直被他們壓著,越接近那迎面奔來的一騎,就越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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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拉的房間,緊閉的門被粗暴的推開了。
看清了來人的面貌,和那憤恨的眼神,薩拉只是平靜的笑著:
“蕾絲,我等你很久了。”(全本小說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