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貢比涅愛德華行宮
“愛德華侯爵，你還好吧。”
連同羅蘭在內的親信們此時還在殿內等候侯爵下達下一步的指示，才一天的功夫，這個健朗的中年人發角已經有幾絲白鬢，原本容光煥發的臉上也顯得有些頹廢。
這一戰役打下來，愛德華的實力遭到重挫，除開逃出來的部分精銳騎兵還有留守貢比涅的守軍，愛德華手上已經沒有一點可以調動的兵力了。
“附近的貴族怎麼說。”愛德華沉吟了好久，總算是開口問起了第一句話。
“他們大概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侯爵您戰敗的訊息，不少都吃了閉門羹，其餘的也是好言回絕，沒有一家再願意出力。”
羅蘭也意識到大勢已去，言語之間盡是悲涼哀嘆之意。
“算了，我覺得公爵他們下一步就會著手打到貢比涅來了。”
愛德華仰靠在羊毛褥成的絲綢制長椅上，看著頭頂那些精雕的花紋，不同於大多數貴族喜歡把上帝高懸頭頂，上面鐫刻著古希臘戰神阿喀琉斯的事蹟，當初也是他特意吩咐工匠做成這樣的。
“一切都結束了。”
愛德華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敗，自己相比起戰神而言，還是差的太遠了，文韜武略方面，差的都不是一星半點。
“籤停戰協議吧。”愛德華從桌面抽了一張羊皮紙出來，開始抄起鵝毛筆刷刷的書寫起來。
這也是羅蘭等親信第一次見到愛德華如此狼狽，在羅蘭的記憶裡，愛德華似乎是不可戰勝的，可如今也是一敗塗地，羅蘭開始擔心自己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他們會答應和解停戰嗎？”還沒等羅蘭開口，身旁便是有個貴族率先發話了。
“只要條件豐厚，他們自然會答應停戰的，總會有條件優渥到他們無法拒絕的，諾曼底公爵不單是個無畏的維京人，他更是個成熟的政治家。”
愛德華沒有抬頭，還在奮筆疾書，羅蘭也意識到了愛德華對諾曼底公爵稱呼潛意識中發生的變化，他現在不再仰望這個曾經的巨人，而是以一種平常心重新審視這個戰敗者，甚至內心出現了一絲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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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德華放下了筆，顯然他已經完工了。
“先是一份誠懇的致歉申明，這樣的套話總歸是要有的。”愛德華以前從來都是戰勝者的姿態，但是以戰敗者的口吻寫起停戰協議來也是毫不馬虎。
“另外把封地也要割讓一部分，我初步設定是六百英畝。”
“六百？”座下的親信們有些驚訝，畢竟愛德華自己所有的封地也不過五百五十英畝，連同分封給底下人的加起來也只有一千二百英畝而已，六百英畝相當於把自己領地縮小了一半。
“現在是困難時期，希望當家能同舟共濟。”
座下聽著愛德華的語氣，就知道愛德華的意思了。
“開什麼玩笑，我第一個不同意，憑什麼…”那個憤慨的貴族剛邁出半個身位，話還沒說話，就被守衛從背後來了個透心涼。
“現在各位還有什麼問題嗎？”愛德華把手撐在臺面上，整個身子顯得十分困頓，眼睛累到也是懶得睜開了。
手底的貴族還有幾個不滿的，看到前車之鑑之後，只是咧著嘴把舌尖的話吞了回去。
“最後，戰爭賠償也是必不可少的，我現在開出的條件是三萬索爾。”
“三萬？”
聽到這個數字羅蘭心裡也是一驚，三萬索爾相當於貢比涅一年的賦稅了，侯爵平時雖說是家底殷實，可這次戰役幾乎是掏盡家底，想必這三萬索爾也是….
一想到這，連平日這個一直跟在愛德華身邊忠心耿耿的羅蘭也坐不住了，也不好發作，眉間一閃而過的殺氣很快便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奉承。
“希望愛德華侯爵能再次東山再起，重整旗鼓。”
“好了，我累了，沒問起的話今天就到這裡吧，我要自己一個人呆呆。”
愛德華招了下手，把殿上的貴族悉數打發乾淨，大家也都是灰溜溜的一鬨而散。
“哼，什麼鳥侯爵，打仗的時候是我們最賣力，現在最先被出賣的也是我們，算什麼話。”貴族們走出了城堡，見的四下暫時沒有守衛的蹤跡，大部分已經開始小聲的嘀咕了起來，
幾個壓抑了很久的貴族乾脆開始罵了起來，羅蘭默默注視著這一切，一句話也沒有說。
“閣下可是愛德華最信任的羅蘭伯爵？”有一個聲音突然叫住了他。
羅蘭回頭看了看，是一個不起眼的貴族，臉疏到自己連名字也叫不出來。
“你可以稱呼我為路易男爵，我的日常工作是維持內堡的治安，封地就緊挨著侯爵的封地，平日裡就是暫居在貢比涅，很少回自己的府邸。”
路易看見羅蘭的窘狀，興許是對方不認得自己這個小人物，便是自報了家門。
“路易閣下，請問你找我有事嗎？”羅蘭還是不清楚對方的來意。
“能否借一步說話。”
羅蘭看著對方，不知道路易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遲疑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
一個人待在大殿上，愛德華孤零零的倚在桌面上，回想起自己光輝的一生，在想想如今這般處境，腦海中突然有種想要自我了斷的念頭。
“不行，我是愛德華，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爬起來。”
高傲的自尊心重新佔據了他的內心，愛德華端起桌面上這份停戰條款，此時心裡雖然有一萬個不樂意，但還是莊重的把羊皮收好放了回去。
“侯爵大人，我想你一定餓了，吩咐了侍女給你煮了點你最喜歡的鵝肝。”
羅蘭推開門，手上端著一份鵝肝走了進來，舉手投足間跟往常一樣，沒有任何的異樣。
“羅蘭閣下，還沒休息啊。”
愛德華伸出手從另一邊接過羅蘭手上的碟子，便是先用著刀叉切下了一小塊。
“你試試，我聞著味道不錯，看來最近內廚的手藝又用長進。”
羅蘭不敢違抗，拿過切下的整塊鵝肝含在了口裡。
“確實不錯，只是有些生冷，再熟些就好了。”
“哈哈，是嗎？我嚐嚐。”愛德華也開始享用這份美味，累了一天了確實需要進食補充營養。
鵝肝很快便是被啃食乾淨，愛德華還意猶未盡的吮吸著手上的殘汁。
“我倒不覺得生冷，火候剛剛好，如果可以的話，我…”
愛德華突然感覺胸口傳來一陣沉悶的劇痛，一股灼燒般的感覺蔓延到全身，意識也漸漸模糊了起來。
“你…”
身體像是從內炸裂開來的痛感，愛德華全身抽搐，面色蒼白，一頭栽了下去。
羅蘭還是不放心，又是伸出手確認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死了。
確認無誤後，羅蘭說不清是釋懷還是害怕，臉上緊鎖的神情舒展開來，身子也是不自覺的後腿了幾小步。
“可以了，進來吧，路易閣下，愛德華已經死了。”
羅蘭朝著門口應了一聲，半掩著的門被推了開來，路易倒是神情輕鬆，這一刻彷彿讓他等了太久太久。
“真想不到啊，這個自命不凡的傢伙，終究也沒料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被人放棄的棋子。”
路易慢慢走近來再次檢視，這個自詡戰神的傢伙也逃不過大多數貴族戰敗後的命運。
“多虧羅蘭大人鼎立相助，相比我們的合作也能順利開展。”路易抄起了臺面上的停戰條款，撕了個粉碎。
“你也是個可怕的傢伙。”羅蘭對眼前的這個人肅然起敬。
“這沒什麼，只是觀察力好了點而已，時常不經意間看到愛德華這個傢伙喜歡邊工作邊享受美食，久而久之發現他對鵝肝有一種偏執的感情。”
“吮吸手指可不是什麼不好的習慣，很多人都是徒手抓食，不過這都不影響。”路易補充道。
“我就猜到這個多疑的傢伙會讓你先試毒，畢竟這個節骨眼上小心敬慎才能活得長久，愛德華更是一貫如此，我把毒下在了餐盤的一邊，只要他伸手接過去，等到他享用完鵝肝開始舔舐手指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毒發身亡了，哈哈。”
路易表情裡絲毫感受不到罪惡，反而以一種誇耀般的語氣說著。
“你倒是不怕愛德華的親衛發現，後續的事情你打算怎麼妥善處理。”都走到這一步了，羅蘭也是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路易拍了拍羅蘭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外城的約克男爵也跟我達成了某種協議，內外城的大部分守軍都掌握在我們手裡，先把內城親信的解決了，外城那些不聽話許諾點好處便可以收買了，不必多慮。”
羅蘭看著眼前的路易，就像是看到了另一個愛德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