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裡的城市,徹夜不滅的霓虹燈,展現出一種朦朧的浪漫。
不被期待的雨花突然降落,敲打在地上。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木然看到來電人是蔚清,並不意外,她肯定也知道下雨了,這是擔心他了,他眉眼柔和,微微一笑,接通放在了耳邊,懶散地往後靠著,閉上了眼睛,聽到了他愛聽的聲音。
“木然,外頭下雨了。”
“嗯,我知道。”
“……你別淋著雨。”
“我在回家的路上,坐車裡呢,淋不著。”
“那就好,我在家裡等你。”
“好。”
後座男人臉上的溫柔,一下子就化到了目睹的人的心裡。
等他打完了電話,宋譜才遲遲出聲:“哥哥,女朋友打的電話嗎?”
木然微笑:“嗯。”
宋譜握緊了方向盤,低聲說:“看來我爸的心思要落空了啊。”
木然微頓,“宋董看我們年紀相當,有撮合之意,也很正常。”
宋譜嘆:“是啊!我本來也以為自己遇到了白馬王子呢。”
木然臉色如常:“你未來會遇到更好的人,現在還小,不用著急。”
“你不也是嗎?”宋譜道,“難道你就確定現在這個她,能一輩子嗎?!”
木然的臉上剎那又浮現了笑:“我確定。”
宋譜無話可說。
等車開到了地方,她看到撐著雨傘在門口等的女人時,愣了:“原來是她……”
木然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一手握住了蔚清冰冷的手,忍不住說她:“那麼大的雨,出來幹什麼?”
蔚清一點也沒受到這惡劣天氣的影響,笑一笑:“等你啊!”
宋譜推開車門,走了出來。
蔚清一抬頭,看到了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宋譜走過去,道:“蔚清。”
木然疑惑地看著她們:“你們認識?”
蔚清點頭:“同學。”
外面畢竟不好說話,他們進了屋子裡。
燒著的壁爐裡不時發出呲咧的斷裂聲,他們三個人從冰冷的雨天裡走進來,都感到溫暖不已。
“請坐吧。”木然對宋譜道。
宋譜點頭,坐在沙發上,說:“我爸已經派車來接我了。”
“不著急。”木然道,“今晚實在麻煩你了。”
宋譜道:“你太客氣了吧,虧我叫你一聲哥哥。”
木然倒是沒覺得這聲哥哥有什麼,不過就是小女孩兒的一點湊近乎的手段罷了,他聽著歸聽著,不必放在心上。
但他沒想到,他沒放在心上,有人放在心上了。
蔚清放下手機,抬頭看著宋譜,又看看木然,她心裡怎麼都不舒服。
一個是在學校裡針對過她的人。
一個是她的心上人。
這兩個人站在一起,她怎麼都覺得古怪得很。
所以她也就直接問出來了:“你們怎麼湊到了一起的?”
宋譜反應極快,立刻回答她:“今天我爸爸和木然哥哥談專案,把我也帶來吃了個飯,吃完後,木然哥哥喝了不少酒,我就開車給他送回來了。”
木然嗯了一聲,似乎想到了什麼,“對了,宋譜,拜託你一件事。”
宋譜轉過頭,含笑看著木然:“你說。”
木然卻望著蔚清沉默的側臉,慢慢說:“她現在學業重要,談戀愛這個事兒,學校裡不適宜知道。”
宋譜道:“我明白了,放心吧,我會守口如瓶的,不過你可能還不知道,蔚清早就在學校裡明白地說了她有男朋友了。”
木然詫異,末了,忍不住笑了。
蔚清朝他眨眨眼睛。
宋譜看著他們:“你們真的好默契,都在為對方考慮,在這個青澀的年紀裡,已經說好了一輩子了。”
她曾經很討厭蔚清。
這樣一個不把別人捧吹放在眼裡的,光芒萬丈的人,到哪兒都會被討厭的。
她更沒有想到,她們之間還會有這一份淵源。
她也喜歡木然。
宋譜離開後,蔚清忍不住好奇:“她怎麼知道我是你女朋友的?你什麼時候說的啊?!”
“路上說的。”
蔚清簡直對他刮目相看:“她一口一個哥哥叫得那一個親切,還親自送你回來,對你沒有心思誰信,合著你在車上就斷了人家的心思?”
木然黑眸微彎:“不可以嗎,你不也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就斷了你們學校裡那些男同學的心思,我們這叫做默契。”
蔚清挑了挑眉:“好吧,看在你表現的那麼好的份兒上,我就不跟你生氣了。”
木然笑,忽然從背後抱住了她,黑眸裡充滿了認真,忠誠:“我只想愛你,也只想為你們家做事,他們拿什麼都挖不走我。”
蔚清安心地靠在他的胸膛,笑了笑。
人果然是在醉了的時候最容易說真心話啊。
他有點撒嬌,有點討好地不肯放開手。
她終於說了五個字:“我相信你啊。”
雖然看到你和別的女孩子站在一起還是會生氣。
蔚清第二天到班裡的時候,發現自己的位置上早就坐著一個女生。
那個女生慢慢抬起頭,正是宋譜。
蔚清預感沒好事,果然,宋譜起身,走向了她,就說了一句:“我在這裡等你是為了告訴你,我也喜歡木然。”
蔚清:“看出來了。”
她把書放在了自己的桌上,回頭看著宋譜:“所以呢?”
“我爸可以幫他,讓他自立門戶。”宋譜說,“你爸爸可以嗎?”
蔚清感到有一絲好笑:“我爸不會這麼做的,不是他不行,也不是他摳門,而是他瞭解木然,木然不會拿著別人的錢去做自己的事兒,更不會用自己去交換前途。”
“木然的人生走向跟我們完全不一樣,現在是他最好的年華,你如果真的愛他,你就會去扶助他,不會讓他在最好的年華里做你爸的狗!”
宋譜眉眼愈發犀利,好像她說的話,是誰也無法否決的人間真理。
蔚清目光複雜地看著她,突然扔出一個字:“滾。”
宋譜冷冷一笑:“讓你有點反應還真是不容易啊,說到你心坎裡了是不是,你不過是在捆綁他,拿你的背景,跟他的喜歡,捆綁他,做你們的狗。”
蔚清忍無可忍,一掌啪地拍在了桌上:“你再說一遍,誰是狗!”
宋譜微僵,片刻恢復如常:“你說呢!”
蔚清眯了眯眼睛:“如果你真的喜歡一個人,你怎麼忍心這麼看他。昨晚兒還一口一個哥哥,今天就成狗了,可在我看來,你這個咬人的,才是狗呢!”
宋譜面色一變:“你說什麼了!”
“沒聽清楚嗎?”蔚清涼聲道,“我說你是狗,一隻有著陰陽臉的狗,人前一套,背後一套。你有什麼資格罵別人?!”
宋譜抬手要打下來,蔚清眼疾手快握住了她的手腕,反手一巴掌拍了上去。
隨後,整個教室都亂了。
因為,兩個女神,打起來了。
接到學校電話的時候,木然正準備檔案,打算去開會。
這個會當然是沒有開成的。
聽清內容,他撂了檔案,就去提了車,一路以最快速度來到了學校裡,碰到了昨晚才見過的宋董。
自家小孩兒出了事,兩個人都沒心思客套寒暄了,保持著一致的步伐去了校長辦公室。
一推開門,走進去,裡頭兩個靠牆低著頭的女生一起抬起了頭,看向了他們。
木然看到蔚清左邊臉頰上指甲的劃痕,眼神一深。
蔚清走過去,說:“我沒事。”
是,比起宋譜,她算沒事的了。
宋譜臉上的巴掌印,那真是看著都疼。
校長嘆了口氣:“這兩孩子也不知道鬧什麼矛盾,問也不說,又不放心把她們這麼放回去,只好請你們家長來一趟了。”
宋董走到宋譜面前,嚴厲地問:“你在鬧什麼?”
宋譜閉了閉眼:“沒鬧。”
蔚清看向他們,輕蔑地嘲諷了一聲,立刻被木然瞪了一眼。
她一臉無辜:“我也沒鬧!”
木然嘆了口氣。
雖然他和這兩小孩兒一個年級,但怎麼看他,他都像個大人。
他自然要處理後面的爛攤子了。
和宋董達成意識後,木然把她帶了回去。
在路上,他忍不住問:“為什麼打架?你們昨晚不是還好好的……”
蔚清開口道:“我不喜歡姓宋的這一家人。”
“那你也不能打架。”
“是她先動手的。”
“你們這些女孩子,平時看著文靜無害的,怎麼還會打架。”
木然真是,感覺發現了新大陸。
蔚清累得一低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不想搭理她,她就鬧騰我,上趕著找揍,真以為我畫畫的手就不會打人了?!”
木然頭疼道:“宋譜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啊……看著不是這樣的人啊……”
昨晚宋譜表現出來的樣子,就是一個現代的名門閨秀該有的樣子。
勇於爭取,也敢於認輸,高貴矜持地走進來,落落大方地退出去。
蔚清哼唧了一聲:“按我弟弟的話就是,人太會裝了唄!”
木然看了她一眼,突然問:“疼不疼?”
蔚清搖頭:“不疼,就是頭有點沉,暈暈的。”
木然蹙眉:“被打到頭了?”
平時覺得回家的路程不算遠的,偏偏今天,就感覺怎麼開了那麼久還沒到家。
木然忍不住有點煩躁。
蔚清靠在他肩頭上,眼睛一閉,卻沒心沒肺:“沒打到,可能要感冒了,我睡一覺哦!”
木然轉瞬間又哭笑不得,把心思放在了前面的路程上。
等到了家裡,他抱起蔚清放在了床上,給她處理了臉上的刮痕,蓋好了被子,才退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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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清不是一個無理取鬧的人,他心裡很清楚。
宋譜……
木然若有所思,雖然查人不太光明磊落,但是事到如今已經不得不查,他拿出手機打出了一個電話。
他必須知道她在學校裡,每天都發生了些什麼,才讓她真的敏感,敏感到完全拒之不談。
蔚清這一覺,睡到了夜裡才醒過來。
頓時感到身體裡流失的力量又回來了。
她備感精神,開啟房門,打算去廚房撈點吃的,卻在開了燈後,看到沙發上一動不動的人影嚇了一跳。
他正低著頭,擺弄著手機的動作,在燈光亮起的那一剎那,停下了。
木然抬頭看著她,出聲有點沙啞:“睡飽了?”
“嗯。”她往他身邊坐下,擔心地看著他,“你怎麼不開燈?深更半夜坐在這兒鬧鬼了啊?!”
木然說:“在想事情,閉著燈好思考。”
“那你怎麼不去你的客房躺著思考,非坐在這裡嚇人。”
蔚清忍不住自責:“是不是我這次真的有點鬧了,讓你煩了是不是?”
“你為我打架,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還會煩你。”他把她拉進懷裡,閉上了眼睛,“我都知道了。”
“……”
“我看到了你們在教室裡爭論的全過程。”
“……你查了。”
“嗯。”
在這個信息化透明的時代裡,角落裡總有一雙眼睛盯著你。
他們學校裡的每一個教室裡都有監控,只不過,他們這些學生看不到,不知道罷了。
蔚清說:“你別把她的話放在心裡。”
木然好笑:“那就更不會了,我從小就是在這樣的輕視裡成長的,我現在根本不會去理會別人對我的看法。”
蔚清低低道:“可是我在乎啊。”
“答應我,別再打架了,好好學習,將來,跟我一起並肩作戰,好不好?”
“……”
木然說:“讓那些狹隘的人真的打擾到你,你才是輸了。”
蔚清重現笑顏:“你說得對,好。”
木然這才放下了心裡頭的大石,他眼眶微熱,動容卻仍舊殘留在心頭,從小到大,沒誰那麼護過他,連他自己都習慣了。
並且也練就了八風不動的本事。
你說我是孤兒也好,你說我窮光蛋也好,你瞧不起我也罷,罵我是狗我都無所謂。
我過的比你好,就夠了。
我努力去爭取我要的東西,我有我的目標,你們算得了什麼?
不過是我生命裡的灰塵罷了。
但她容不得別人那麼看待他,她比他自己,遠要看重他。
這個認知,察覺不到便也罷了,察覺到了,你讓他怎麼能裝做若無其事,什麼都不知道。
他沒看錯,在這涼薄的人間,她是他的溫暖。
蔚清突然道:“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