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白濛濛的一片，張少陽低下頭，腳底下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沒有，沒有起始，沒有終點，有的只有令他害怕的死寂。
自記事以來，張少陽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空洞的地方，像幽冥，又像星空，只有浩渺二字可以形容。
“有人嗎？”張少陽喊了一句，在這個地方，聲音都傳不出多遠，一瞬間就被吞沒，他等了許久，沒有任何回應，哪怕一丁點的聲響都沒有。
“怎麼回事！”張少陽有些慌亂，他朝前快走了幾步，卻是覺得腳下軟軟的，低頭一看差點嚇的半死，腳底下變成了一片幽綠色深潭，他的倒影在水面上晃晃悠悠，像個幽靈般破碎又重組，他嚇得連忙往後退了好幾步，前方頓時出現一連串波紋，將他的影子擊散，等到波紋逐漸蕩遠，影子又重新合在了一起。
張少陽心底深處冒起一股寒氣，他腳下怎麼都不敢動了，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於是水面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一個和他一模一樣滿臉恐懼的倒影。
“這是什麼地方，難道我死了嗎？”張少陽緊緊盯著水中那個自己，那影子似有魔力一般，深邃縹緲，多看了兩眼，張少陽只覺得心神都被自己的影子拉扯進去了，他心中恐懼到了極點，腳底下使勁一跺，頓時將另一個自己擊散，就在那影子散去的片刻，他猛地看到那個影子變成了另外不同裝束的人，而這些人的臉都是同一張，那便是他的臉！
張少陽全身升起一股寒意，連忙抬起頭來不再去看那詭異的水面，這時他才感覺額頭上滿是汗水。
他大口喘著粗氣，前方那白茫茫的天地，不知道什麼時候竟是變了，此刻前方出現了兩排紅燭，這些紅燭靜靜漂浮在水面，不隨水波盪漾而動，火焰筆直向上也不跳動，偏偏還發出刺眼的黃光。
兩列紅燭分別從他的左右手邊延伸出去，沒有交集，像是為他指出的一條光明大道。
紅燭引路，不知通向什麼地方，張少陽不敢動，一直過了很久很久，張少陽只覺得腳下都麻木了。
這時那條紅燭鋪就的路盡頭，出現了一種很有節奏的滴答聲，初時很輕，像水滴滴在了水面上，逐漸的便大了起來，又像馬蹄踩在堅實的路面，沉穩有力，每一步都間隔相同時間落下，極有韻律。
張少陽心中一喜，終於是聽到了除自己以外的其他聲音，不管是什麼妖魔鬼怪，張少陽都覺得比靜的讓他想死來得舒坦。
他眼睛一直盯著那紅燭路盡頭，很快，遠處出現了一匹白馬，腳步輕盈迎著他走來，踢踏踢踏的聲音合著張少陽的心跳，很快就到了張少陽的前方，他這才發覺，這馬竟然比他還要高上一頭，要知道他的鶯歌兒已經是從北遼來的汗血精品駿馬，比尋常馬要精壯了不少，更是被稱作馬中之王，然而在此時眼前這匹馬跟前，鶯歌兒也只能算作是一匹馬駒而已。
直到走到張少陽跟前，馬才停了下來，它看著張少陽，張少陽看著它，一人一馬就這般對視，張少陽從那對眼睛中看到了一種難以言明的滄桑，似乎這匹馬跨過了千百年的滄浪，腳底下丈量過的是數不盡的大好山河。
馬兒俯下頭，在張少陽的臉上輕輕蹭了一下，就像兩個老朋友久別重逢，沒有多少激動，有的只是相對而立的釋然和淡然。
這匹馬似曾相識！
張少陽心中早已經是驚濤駭浪，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但是剛剛那一下接觸，他明明感覺到了那馬身上的溫度，那種絕對真實的感覺讓他覺得難以接受，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心悸，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地方？
然而還不待他想明白，他就覺得腳下一輕，不知道怎的，他就已經騎在了馬背上，然後馬兒沿著來路，慢悠悠向前走去。
那一條蜿蜒沒有盡頭的燭光長路，只有這一人一馬大肆踏過，周圍的景象不斷變幻，從最開始的深潭，逐漸成為了一片看不到頭的冰面，隨後又出現了一座高聳不知幾萬裡的雪山，隨後雪山坍塌，前方出現了一片淺綠色草地，而無論前方景物如何變化，馬兒的步調始終不變，緩步向前。
直到那兩排燭光消失，前方出現了一條冗長的街道，兩邊是如同鏡面一般的城樓，而那燭光此時變成了城樓上亮起白光的燈籠，續接起了又一條長路。
白馬從城樓間走過，那兩邊的城樓便轟然倒塌，身後的路也轟然斷裂，身後又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還有似乎沒有散盡的灰塵，張少陽早已經習慣了這個地方的光怪陸離，心中也沒有剛開始的恐懼和驚訝，任由馬將他馱著走向更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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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所有城牆全部坍塌，馬兒終於是止住了腳步，在那前方，是一片觸目驚心的戰場，場上是觸目驚心的屍體和滿地的斷劍長矛，還有那最遠處一縷紅衣飄飄蕩蕩，隨著風逐漸遠去，到最後完全消失在視線之中，只剩下一聲悠揚的鐘聲飄了過來，讓張少陽整個人的心神都不由得狠狠一蕩。
這一刻，張少陽感覺經歷了數十年的滄桑！
那縷紅衣有些熟悉，是高靜姝的嗎？他想了想，似乎又像是小蟲兒的，可想得久了，又都不是了。
紅衣消失之後，只有一片空蕩世界。
而那片白茫茫的世界裡，彷彿有無數個張少陽在看著他，身下的馬兒化作一縷青煙漸漸消失，他靜靜站立，看著遠處不知名的地方，心中的恐懼已然消失大半。
“原來這即是你的道啊！”
不知何時，張少陽身邊鬼魅般出現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他作一身道童打扮，一隻手上拿著一卷《道德經》，另一只手背在身後，眼睛凝視著前方鐘聲傳來的地方，口中幽幽的說道。
張少陽雖然驚愕，但此時出現任何事物他都不會生出恐懼，此時他與道童平齊站著，那道童轉頭看向他，咧嘴一笑，笑容燦爛，露出一口白牙。
“你是誰？”張少陽問道，他相信此時絕對不是真實的世界，所以眼前出現的一切只會是夢一樣的場景，夢中的世界有什麼可怕的呢，所以他只是淡淡的問那道童。
“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是誰？”道童同樣平淡回答。
“我是誰？”張少陽蹙了蹙眉頭，然而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居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猛然間一種從心底深處的恐懼感湧了上來，比之前所有感覺都來的洶湧，如狂濤拍岸，轟隆作響。
見張少陽的表情逐漸變得驚懼起來，道童哈哈大笑：“你看你，真笨，你是張少陽啊！”
“張少陽…”張少陽腦海中無盡的回憶一瞬間湧來，將他整個人轟的一個趔趄，他口中喃喃的道：“是啊，我不是叫張少陽嗎？”
道童不再說話，徑直向前方那片滿是死屍的戰場走去，而那前方的天地之間，竟是自動現出了一條用青石板鋪就的奇妙道路，路一直拾階而上，就像要登到九天之上，將所有的一切都踩在腳底。
“來吧，這是咱倆的道。”道童已經走出了好遠，頭也沒回的對身後的張少陽說道。
“這是什麼道？我非要走嗎？”張少陽心中有些慌亂，腳下始終沒有邁出一步，而那天際盡頭，道童漸漸消失，只傳來一句幽幽的低語。
“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