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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親生的又如何?

和貢荔鎮相比,謝雞鎮就顯得落後不少。

謝雞鎮這個名字,外人聽起來多少有點奇怪。

這裡涉及到一個小故事。

相傳古代此處康姓獨富,因而引起相鄰的三個姓氏的妒忌,於是三姓聯合起來,建了一座三雞廟以制“糠(康)”,後來各姓氏得到均衡發展。為感謝“三雞神”,故而改名為“謝雞”鎮。

故事不是很光彩,不過謝雞鎮這個名字是保留了下來。

這裡除了謝雞鎮,還有謝雞嶺、謝雞河、謝雞村等等。

黎震是謝雞村人。

他在縣裡一家家具廠上班,不過這兩天沒去開工,跟老闆請了假。

因為他父親去世了。

自年幼就沒了母親後,如今父親也沒了。

黎震一個四十歲的老男人,哭得涕泗橫流。除了傷心,更多是解脫。

是的,解脫。

此前他父親黎相良,已經中風癱瘓在床半年多。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黎震自認已經做到最好,吃喝拉撒睡,伺候得無微不至。奈何他父親到死,都不曾給過他好臉色。

甚至可以說態度苛刻!

村裡人不止一次問,他是不是撿來的,不然何至於此?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黎震從小沒了母親,而黎相良又是個沒什麼本事的,脾氣還壞,偏偏喜歡對他兄妹幾人發火,動輒打罵。

如果只是這樣就算了,偏偏黎相良卻對叔伯他們家的小孩寵愛有加,什麼好東西都給他們,反倒是不曾正眼看過黎震兄妹幾個。

這樣的人,你能說他是個合格的父親?

黎震初中沒讀完就出去打工了,理由是家裡窮,他成績不行,不給讀。

其實他成績蠻好的。

在黑廠做了三年,每個月的工資按時寄回家,自己留200吃飯。

就這200塊,都還要被黎相良罵,為什麼不全寄回去。

黎震一個半大孩子,只能躲在廁所裡偷偷哭。

黎相良的世界,好像除了打罵孩子,就不會其他教育手段一樣。以至於村裡人都看不過眼,說過好多次。

奈何有些人劣根就是那樣,改不了。

……

20歲那年,黎震帶了女朋友回去。

家裡當時還是瓦房,窮到連張新被子都沒有,人家姑娘不嫌棄,結果黎相良卻死活不同意,說人家長得矮,把人趕走了。

自那以後,黎震再沒談過物件,不管哪個親戚介紹都好。

他算看明白了,自己肯定是上輩子作孽太多,這輩子才要被這麼對待。

直到臨近40,才找了個二婚的,38歲,對方孩子下都上初三了。

黎相良自然是氣得夠嗆,又是各種反對。

然而這次黎震卻不管了。

反正人領回來讓他爸看過,知道家裡多了這麼個人就行,平時兩人在市裡租房住,週六日才會回謝雞村看看。

黎相良就到處嚎,說兒子有了媳婦就不要爹了,說他沒良心,白養這麼大。

可惜黎震鐵了心不想回去面對他那張臭臉。

其實他找的這個叫王鶯的女人也不靠譜,是個爛賭鬼,還欠了好幾萬的債,就因為這個才跟前夫離婚的。

然而黎震早看開了。

他這個年紀,又沒什麼謀生手藝,只能賣力氣,能有人願意跟他過日子就不錯了。

欠的錢他可以幫忙還,只要兩人能過下去就行。

一個家,要有女主人,才算家。

不然像他父親黎相良那樣,一個男人帶三個孩子,只會把孩子毀了。

王鶯跟前夫生的女兒,他也當自己孩子一樣對待。

考慮到孩子馬上要中考,一邊給買各種輔導資料,一邊幫忙報輔導班,每個月一箱高鈣奶跟一箱每日堅果零食。

是不是自己親生的,又有什麼所謂呢?

有的人親生的還不如撿來的。

他老了,只想有個完整的家。

直到某天,黎相良中風了。

……

黎震得到訊息後,連忙趕回村裡,聯絡救護車,連夜送黎相良去醫院。

人救回來了,但是留下了偏癱後遺症,醫生說平時多按摩多運動,會慢慢好轉的。

黎相良在醫院躺了小半個月,才出院回家。

說來諷刺的是,他視如己出的那些個侄子侄女,在他住院時候,沒有一個來看他的。反而是從小不受待見的黎震兄妹三人,在旁邊24小時伺候著。

特別是黎震,又端屎又端尿的,一天就睡三四小時,生怕他哪裡不舒服。

可惜得到的,依舊是只有抱怨和謾罵。

同病房的鄰床病人看到,簡直難以置信,這人是不是有什麼大病啊?自己兒子照顧得這麼周到,居然還不滿意?要換作是他,早把這麼個玩意兒摔死得了。

總之黎相良出院了。

只不過暫時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

黎震不放心,只能回謝雞村住,每天騎著摩托在村與縣之間來回跑,不管日曬雨淋。

王鶯不願意回謝雞村,更不願意照顧黎相良這個半死不活的糟老頭子,就留在縣裡出租屋那。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幾個月,直到黎相良情況有所好轉,黎震才重新回縣裡住。

王鶯好像又開始賭了,發下來的工資一分不剩,還想問他要錢。

黎震拒絕,不打算把錢給她拿去打水漂,寧願繼女的生活費他來掏,他來跟學校班主任聯絡,也不願意被這個女人帶壞孩子。

可惜好景不長。

黎相良第二次中風癱瘓,就一癱不起了,黎震只能又回到謝雞村,這一呆又是半年。

老頭這次估計是真撐不過去了。

早些日子還能吃能喝,到後面就開始說胡話了,身體肉眼可見地瘦下去,都瘦成皮包骨了。動不動就哭,說自己時日無多,老了也沒人疼沒人照顧。

黎震已經不想說什麼了,他已經盡了自己本分。

這天,黎震慣例早起煮好豬肉粥,端去喂他爸,卻發現人已經叫不醒了。

應該是半夜去的。

黎震呆呆地跪在床前,握住那枯瘦又僵冷的手,不禁開始啜泣,而後漸漸變成嚎啕大哭。

他再也沒有父親了。

這一天,謝雞村家家戶戶門口掛上了柚子葉。

……

喪事簡單操辦,因為沒什麼錢。

黎震把王鶯喊了回來,再怎麼說,兩人也是領了證的。

兩個外嫁的妹妹也帶著妹夫回來奔喪,加上幾個叔伯以及親房長輩們幫忙,請來白事師傅,給黎相良換上壽衣,裝進棺材。

耳邊是吵鬧的嗩吶鑼鼓聲,黎震披麻戴孝,站在隊伍最前面,表情呆滯,眼睛紅腫。

已經哭不出來了。

等從殯儀館出來,昨天還好好的一個人,現在變成了手中的骨灰盒。

墓地已經選好,跟他那個已經記不清面容的母親一個山頭,只是不靠在一起。

他怕老家夥欺負她。

喪禮完畢。

走的走,散的散,親戚朋友只是簡單安慰幾句,畢竟說什麼感同身受,都是騙人的,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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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逝者已矣,生活還是要先前。

然而讓人沒想到的,事情到此,並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