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你怎麼又變嫩了？馬上過一千大壽的人裝成少年你還要臉不要？”
被拉來的孩子似乎早就習以為常，只是看見王暝此刻的少年模樣忍不住嚇了一跳，在孩子的印象中，自己的父親並不是一個在意年紀的人，平日裡不斷自稱青春活力的二十歲更多的是一種戲謔調侃。
“……哈，這性子，也不知道像誰。”
王暝啞然失笑，不顧驚悚的孩子如何掙扎，將她輕輕擁入懷中。
“有很多話想跟你說的，但是突然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之前不清醒的時候沒怎麼管教你，清醒了之後想管教你也沒有機會了……呵，真是自作孽。”
“你的母親也不是一個合格的榜樣，千萬別學她。她和我一樣脆弱到不得不把自己寄託在別人的身上，結果最後滿盤皆輸。所以我對你的要求只有一個——”
“堅強。”
王暝屈膝，讓自己能夠平視迪奧與自己無二的黑眸。大妖怪的目光溫潤而平和，平日裡歡樂表面下永不停歇的癲狂、痛苦和歇斯底里此刻盡數褪去，他微笑著注視迪奧滿是不可置信的雙眼，雙手搭在孩子的肩上用力壓了壓，彷彿在鼓勵她。
“要堅強到能夠直面一切讓你痛苦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自己。我和蕾咪都是膽小鬼，準確的說，紅魔裡面最堅強的人可能是美鈴吧？呵，無所謂了。只要你活的開心就好，這是我身為你的父親，最後且唯一的教誨。”
“老頭子……”
心中隱約感到不妙的孩子張口欲言，卻被王暝打斷。
“還有那個名字，我決定了，就叫王嫵。”
“希望你能和那個神經病一樣活得沒心沒肺歡天喜地吧，至少沒有悲傷。”
“哦，對了。作為幻想鄉出身的妖怪，你一定要貫徹‘百合才是王道’這一條真理，血脈延續什麼的找個可愛的女孩子咬幾口就好啦，如果你成了異性戀的話爸爸我可是會從地獄裡爬出來把你燒掉的哦~”
王暝不帶一絲陰霾地笑了起來，那個笑容陽光而開朗，卻讓王嫵的心臟一陣抽痛。
王暝要死了。
這是她看到的命運。
大妖溫和地注視著自己的女兒，俯身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象徵族長的血色徽記在王嫵額前亮起，轉瞬間易手的紅魔城和萊瓦汀不捨地嗡鳴著，沉寂下去。
將一切收入眼底的蕾米莉亞微笑著踱步而來，捧住孩子的臉龐在王暝吻過的地方分毫不差的賜下祝福。流星之槍的紋章於孩子戴著咬尾蛇指環的右手手背上浮現，深紅惡魔摸了摸王嫵的頭，柔聲說道：
“我們已經不需要它們了，所以就都送給你吧。”
蕾米莉亞和王暝似乎可以聽到命運之線根根斷裂的聲音，早就晉升大妖的深紅惡魔將孩子此世的因果統統斬斷，王暝將世界外圍的因果障壁撕開一個小縫，循著自己身上淡薄到近乎消失的聯絡開闢了一條位面通道，他將王嫵抱起來，對著她展露出最後也是最美好的笑容，毫不留戀地將其扔了進去。
時間暫停在王暝的鎮壓下毫無作用，孩子在溫暖的黑暗中恐懼地掙扎起來，大聲呼喚著自己的父親。
“不，老頭子，老頭子……老爸！父親！父親！父親！！！！”
“再見了，我的女兒。”
雄偉壯闊的紅魔城在位面通道合攏的那一瞬發出了無聲的悲鳴，作為“寶具”的概念被抽走之後，剩下的城池不過是土陶般脆弱易碎的磚瓦罷了，就算它佔據了幻想鄉面積的七分之一也是一樣。
“突然有些後悔抹消師父的圖書館了，那裡面的知識如果能留下來的話應該會對王嫵有不少幫助……畢竟帕琪還是個挺不錯的老師。”
“真是貪得無厭，你把除了朱弓之外的一切都給了蒂奧還不夠嗎？”
“不夠，把這個世界給她都不夠。”
王暝伸出手，抹平了那線裂痕的最後一絲痕跡，也抹平了黑眸中的最後一縷溫柔。
“因為我這個軟弱失職的父親，也只能透過這些東西來補償她了……”
失魂的赤蛇和緋色的惡魔露出如出一轍的空虛腐爛的笑容，如同壞掉的玩偶一樣歪下頭顱。
“開始吧……”
蕾米莉亞張開背後猙獰龐大的雙翼，攤開雙手如神子受難般漂浮在空中，無數若隱若現的絲線在她身旁匯聚，擴散開來的魔力儘管不過是無量大數中的萬億分之一，卻依舊將整個紅魔城摧毀。其中庇佑的無數妖怪隨著紅魔城一併灰飛煙滅，單單是這魔力的餘波就殺死了幻想鄉基層生命總數的五分之一，可無論是王暝還是蕾米莉亞都不曾在意過這些治下子民的安危。
漆黑的晚禮服在血色火焰中燃燒殆盡，純白的光芒從吸血鬼的靈魂深處放射出來，編織成衣裙。將自己的存在焚燬化作力量的蕾米莉亞低下頭，朝微笑注視著這一切的王暝勾了勾嘴角，臉上的表情恬淡而喜悅，完全找不到片刻前的忿恨怨毒。
【我先走一步了，王暝。】
“嗯，和芙蘭一起等我，我隨後就到。”
響徹靈魂的飄渺聲音似乎讓王暝的笑容中多了幾分生氣，他仰視著和自己相擁千年的吸血鬼，以真名做出承諾。
【快一點哦，我的耐性一向不好，你知道的。】
“我知道，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大妖轉過身，不再關注自己的伴侶。漆黑侵蝕了他的整個眼球，王暝咧開嘴狂笑起來，笑聲淒厲而悲傷。
“最後，還是只有我一個人是嗎……”
命運的惡魔已經以自己為代價封鎖了整個世界的因果之河，從現在開始沒有人能夠逃離這個世界，他們將作為祭品，和失去靈魂的王暝一併歸於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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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啊，王暝小哥。”
妖怪賢者收起了那份甜膩爛漫的虛偽態度，在和自己同等級的大妖面前惺惺作態不過是笑話。更何況這名大妖和自己還有著無法化解的深仇大恨。
那是吞噬血肉，咬碎骨頭，撕扯靈魂都無法緩和的，刻骨的仇恨。
“八雲紫。”
以芙蘭朵露的名字命名的寶具在王暝手中具現，大妖帶著崩潰之後的空洞笑容將長弓指向八雲紫，語調平靜到異常地開口問道。
“芙蘭的死，是否與你有關？”
“有。我無法救她，但相反，如果只是小小地推動一下那個過程的話……”八雲紫俏皮地用摺扇隔空點了點王暝。
“還是很輕鬆的。”
“很好。”
腐爛的笑容驟然擴大，蒼白的手掌如毒蛇般驟然探入自己的胸膛，將那顆不朽石心挖了出來。
“聽到你親口承認了，那就夠了。”
一瞬間無量大數的境界變幻加諸在王暝身上，幻想鄉的天空中鋪滿了隙間，死魂蝶，魔炮，御柱，鐵環，破魔符乃至貨真價實的神力統統以王暝為目標轟擊而來，集結了整個位面神秘側力量的八雲紫面帶淡然的微笑注視著被攻擊淹沒的那片空間，無所顧忌的出手之下博麗大結界已經受到了不可彌補的損害，千年之內能否恢復到原來的程度都很難說。
但是這無所謂，如果王暝今天不死在這裡的話，也就沒有什麼千年之後了。
即便強大如王暝，在如此種類繁多質量上乘的攻擊之下也有了不到一剎那的僵直，而八雲紫在那個男人硬直的一瞬間將其吞到了隙間之中——身為境界妖，八雲紫並沒有本體，或者說隙間就是她的本體。
王暝已經強大到妖怪賢者都不得不放手一搏的地步了。
雙目盡失的大妖漂浮在隙間之中，那雙可以看破一切的虛無魔瞳是八雲紫最為擔心的東西之一，而借由這極佳的機會，妖怪賢者把它從王暝的根本概念上挖了出來。
眼眶變成兩個血洞的王暝反而瘋狂地大笑了起來，兩道晶瑩緋紅的鮮血順著臉龐滑下，如同血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抓到你了八雲紫！！！！！！！！！！！”
吸血鬼之王的心核被搭在弓弦之上，王暝毫不猶豫地將其捏碎，破碎的寶石殘片構成了扭曲的長箭。少年將其一拉到底，鬆開手指。
石心之箭離弦而去，大妖眼中瘋狂仇恨的光芒熄滅了，他如同一個雕塑似得僵立在無盡黑暗之中。然後下一秒——
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虛無。
【芙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