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宮, 晨起的太陽光灑落地,滿山瞞樹的碎金碧影,神山之巔的雲層上, 陰雲連綿,風雨欲來。
此情此景,塵書瞳孔驀的收縮一下,繞過在前面引路的神官, 踏步進了內殿。
屏風珠影,碎玉鎏金,冰玉絲幔垂落, 幕後透出來的影安靜沉默,每一輪廓都溫柔的, 但透露出來的氣勢,卻像神罰一樣,讓喘不過氣來。
十神使跪在屏風外, 面色蒼白, 手中的玉笛垂落, 碎出了一細小的裂縫。
塵書見到這一幕, 眼皮連著跳了十幾下。
他在經過十神使的時候,腳步頓了下, 眉頭緊鎖,但也沒說什麼,抱拳, 朝內行了個恭敬的禮。
“公子息怒。”他。
半晌過後, 神主依舊溫和若春風的聲音傳到耳中,只四個字,每一個字眼, 都重若萬鈞:“自領罰。”
話對十神使說的。
後者一改在授課堂散漫清冷的模樣,他一身白衣,像跪久了,又像受了傷,起身的動作有些僵硬,塵書扶了他一把。
“臣遵旨。”十神使鼻尖上冒出細細的一層汗珠,饒神魂已經被壓迫得近乎法喘息,他也還艱難吐字:“臣之諫言,望冕下再行思慮。”
他話音落下,整座內殿,頓時連針落的聲響都能聽見。
塵書頭頂的發都險些一根根立起來。
老十今天瘋了嗎?
半晌,伺候的神官掀起珠簾,輕碎的腳步聲落到跟前,面容被霧氣籠罩的男子清貴出塵,整個像遠古時期傳下來的古畫,每一輪廓都帶著細雨清風的和煦。這樣的,彷彿永遠都不會生氣。
因此當塵書見他蹙眉的那一刻,頭皮頓時炸開了。
他不動聲色將十神使拉著退後一步,怒喝:“放肆!老十,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面對塵書疾言厲色的警告,十神使好歹沒再說話。
“神官,拉下。”塵書側了下頭,。
清風拂過輕紗,屏風上的圖案像活過來了一樣。
神主站在雲窗前,周身籠罩著一層令不透的雲霧,十神使一走,滯澀的氣氛消下,他那點罕見的外露情緒,便也跟著悄蹤跡了。
“他們來神山,一千年了。”神主了眼雲層之下,問:“成效如何?”
饒他已經收斂回了所有的神威,但短時間內滯留在空氣中的那一絲逸散開的威壓,也依舊讓心驚肉跳。
塵書了下,:“他們天賦本就不差,稍加努力,進步都非常明顯,每一個的修為,都比來時強了一倍不止。”
“異獸那邊呢?”神主頷首,又問。
獸君狻猊,水君麒麟,閻君諦聽,這三只天地異獸跟那些皇嗣又不一樣,它們真正天生地養的靈獸,鍾天地之靈,擁有得天獨厚的條件,只要能夠成長起來,它們這樣的存在,往往會成為戰場上往不利的利器。
考慮到這一點,除了它們自己選擇的主方向以外,其他的神使都有插手干預,就比如狻猊,它跟著四神使錘鍊□□,九神使會指點它劍術,十神使也會指點音律。
“它們進步很,其中,麒麟的年齡稍長,已經走出了自己的路,我們稍加指點,現在的修為,唯一一個能與天族太子匹敵的。”塵書垂著眼,如實回答。
神主淺淡地嗯了一聲,示意自己知了,後,又:“千年一次,時候讓他們歸家了。”
他不提,塵書甚至都快忘了這件事。
但也因此,心中疑雲重重。
公子什麼時候管過這些,關心過這些了?
從未有過的事。
珠簾被風吹得響動,清脆的聲音落到耳,塵書終於開,低聲:“老十一向遮攔,公子不要同他一般見識。”
神主伸手摁住了眉骨,手指修長,節節分明,半晌,他問:“他的意見,也你們的意見?”
他的聲音很輕,但其中難得的慍怒之意,卻顯露疑,塵書再一次覺得頭皮發麻。
塵書沉默片刻,試探著:“公子說的,可…九月聖女的事?”
神主一眼瞥過來,塵書撫了撫自己的鼻樑骨,硬著頭皮承認:“在戰場上,聖女可以擋住很一部分,若事情真到了最糟糕的那一步,這片土地,需要。”
當年的事,誰也不敢多提,誰也不能多提。
“那便召回來吧。”神主頓了一下,輕聲下了命令。
塵書如釋重負,在他退下之後,神主溫熱的指腹摩挲著自己的臉頰,目光像能透過聖湖,到神山上的每一個,每一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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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書珍藏的酒釀,後勁十分,穆祀喝了一夜,直到酒壺一滴不剩,他覺出那麼星點的睏意來。
黎興扶他上榻,他站在床邊,著面容難掩憔悴的男子,一時之間,竟不知種什麼心情。
他不那種將情字得很重的男子,他有自己的子民,他身上的擔子,肩上揹負的責任,也不允許他太重情重。
所以這也頭一次,黎興他如此情態。
穆祀再一次入了夢。
九重天宮,他一身白衣,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筆直。
天君的冕旒之下,一雙震怒的眼睛,他將手中的十幾份上奏表往穆祀跟前一丟,其中一本鋒利的紙角磕破了他的額角,他卻渾然未覺,只彎腰,撿起一本,了,又沉默地撿起另一本,眉越皺越緊,
“我就問你一句,這天族太子之位,你到底還要不要了?!”天君眼怒意深沉,他身居高位久了,敢忤逆他的話語,很少有這樣生氣的時候,他望著跪在地上,自己最優秀的兒子,沒忍住在屋踱了幾步,最後將手掌撐在桌面上,:“現在的形勢,需要我再同你說二次嗎?天族好不容易坐到今日的高位,太子妃的選定,由不得你。”
穆祀眼都要滲出血絲來,他聲音很啞:“父君,當初,我們先提出這樁事的。”
“當初我們定下的,星族的少女君!”天君猛的提高了聲音,顯得十分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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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祀,父親都已經放棄了。”天君久居高坐,當然知什麼樣的話最能讓啞言,最能一擊斃命,他:“你若真喜歡,顧著小時候的情誼,可以。等你將來承載天命,坐上父君的位置,所有都不敢再置喙你的決定,你將納入天宮,當個側妃,也不算絕情。”
穆祀的拳頭幾乎要擰出水來。
那麼驕傲的。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根本沒可能低頭。
“再給我一段時間。”良久,他從牙縫吐出字眼來:“我衡州戰場,我擊殺邪族,等戰事徹底結束,我用戰功換神主的賜婚令。”
屆時,敢多說什麼。
“你瘋魔了嗎?”話說到這樣的份上,天君怒不可遏:“清漾你一手扶持上來的,現在花界的少君,再過一段時間,就星族的少君,你不娶,流焜和辰圇搶著要娶。”
他揮揮手,吩咐左右:“將殿下帶下,罰一百鞭,關入反省堂,我的命令,不準離開。”
穆祀被囚禁了,他得不到外面的訊息,身邊的從侍全部都候在外面,沒有天君的命令,外面的訊息,他們一個字也不敢說。
個月後,天后屏退左右,進了反省堂。
穆祀坐得筆直,他眉目深邃,那種十分吸引的長相。
真奇怪,最情的天家皇嗣,居然出了一個痴情種。
在他說要戰場的那一刻,天后知,這個兒子,豈止不要江山了,他連命都不要了。
天后今日穿得素淨,頭上只戴了根最簡單的珠釵,將手中的食盒擺放在案桌上,聲音藏著點異樣:“面沒什麼好東西,這母後親手做的,吃幾塊吧。”
穆祀沒動,他眼重瞳都呈現出點星的灰敗之色。
“母後。”到了跟前,穆祀似有所覺,他行了個禮,又被天后溫柔地摁了摁肩頭。
他以為,天后來勸他的。
可並不。
“老四,你暗中派幫南柚的,被你父君扣下了。”饒天后這樣見過風浪與面的,都覺得之後的話語,對他言,太殘酷。
天后臉上不出歲月的痕跡,垂著眸,將食盒揭開,端出一碟精緻的糕點,動作優雅,像陷入了回憶之中:“母後記得,小時候,你和右右,還有琴月那丫頭,都喜歡母后的手藝。”
“你打小就沉穩,內斂,什麼事都藏在心,母后和你父君曾一度以為,你會跟不耐煩琴月一樣不耐煩右右,但沒到,你就喜歡纏著你。”
“小時候這樣,長了,原以為你變了,現在,居然也沒變。”
自從南柚被星主厭棄,天君有意定下清漾為天族太子妃的那一刻起,這天宮上上下下,就像被封了一樣,敢在他跟前提一句南柚。
天后一反常態,主動提及,穆祀心下陡然有些不安。
都說母子連心,到了這一刻,他與天后對視,喉嚨驀的就乾澀起來,他問:“外面發生什麼了?”
天后伸手撫了撫他的發,那種溫柔的,不知從何說起的神情。
穆祀陡然起身,他喉結上下滾動幾下,艱難問:“右右出事了嗎?”
天后沉默片刻,有些疲憊地點了下頭:“你父君解了你的反省令。”
緊接著,說出了一句令他渾身血液都要凍結的話。
“右右的靈身已經被葬入星族內地了。”
“你吧。”
穆祀腳步踉蹌,奪門出。
天后著他的身影,疲憊地閉了下眼,問身邊的從侍:“陛下那邊,怎麼處理的?”
“娘娘,陛下出手,替清漾姑娘善了後,以太子殿下的名。”
“陛下說,星族和花族,能明白我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