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暮。
落日熔金,飛鳥散。
噗哧!
最後一次鋤頭落下,鐵棠也不停歇,朝著魯修真方向飛奔而去。
他今日狀態很好,十縷永恆氣息不但提高了他整體肉身強度,也掃除了連日積累的疲憊。
是以他的速度極快,僅花費了三個時辰左右,就完成了一畝地的開墾。
鐵棠一邊奔襲一邊思忖:“我絕對是前三之列,能夠與我比肩的,應當只有花惜玉、大鴻、莫心香三人,莫心香恐怕都差了點。
但這還是不夠啊,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當看到魯修真的時候,鐵棠就知道他的擔憂還是成真了。
八百畝荒田之中,每隔百畝,各有一株十人合圍的古樹,枝葉如同華蓋,能夠遮陰蔽陽。
此時魯修真就躺在樹蔭下,翹著二郎腿,嘴上叼著一根嫩草,就差個草帽遮面,端得是逍遙自在的老農模樣。
而隸屬於他今日份的荒田,那是紋絲未動。
顯然。
魯修真已經放棄掙扎,憑著大家一起進不了永恆天,也要爭做第八。
皇的規則之中,只提及了開墾速度最慢的第八名,可以避免去第一層,並沒有規定一定要開墾完一畝地才算數。
若是有兩個人以上沒有及時開墾完呢?
魯修真丟了花費大代價得來的五色神牛之後,已然徹底瘋魔,似乎連一身超凡的心境修為都受到了影響。
鐵棠們心自問。
如果自己碰到了魯修真這樣的狀況……未必能夠比他好上多少。
不過。
這種情況並沒有發生。
為了確保今夜永恆天能夠開啟,鐵棠便打算幫助魯修真開墾。
他二話不說,走到魯修真荒田,舉起自己的鋤頭一下接著一下,瘋狂開墾。
“得有其他人來相助,否則剩餘兩個時辰不到,我一個人不可能完成。
你……會來麼?”
有人來了。
但不是鐵棠要等的人。
“你這人怎麼這麼多事呢?誰要你幫了?誰要你幫了?是不是你偷走了我的五色神牛?”
魯修真一看鐵棠來開墾,不但沒有絲毫感激之心,反而起身呵斥著走了過來。
鐵棠澹澹說道:“你當知這不是你一人之事。”
魯修真擼起袖子,上前推搡:“這是我的地,我愛幹不幹,你管我?快走快走,別在這礙了老子眼,還想坑我去第一層是吧?”
鐵棠冷冷回道:“你要死要活我不管,別連累我,不想幫忙就滾!”
五色神牛到底是誰偷了,亦或殺了,亦或用其他手段變走了,鐵棠不得而知。
但他很確定。
神牛消失,與自己無關。
他對魯修真並沒有愧疚之心,只有一絲憐憫,前來幫忙開墾,更多是為了永恆氣息。
“讓我滾?”
“你還真是反了天了你,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魯修真擼起袖子,直接揮出一拳,打定主意不讓鐵棠動手。
“好,我就先拿下你!”
鐵棠翻身捶打,硬接魯修真一拳,兩人剎那間戰作一團。
小半株香過去。
儘管魯修真敗像已顯,可鐵棠也耗費了大量體力,要徹底拿下對方,依舊需要時間。
這樣下去……
就算制服了魯修真,也不可能將他的一畝地開墾完成。
嗖!
遠處一道倩影疾馳而來。
鐵棠看到此人出現,心中終於松了一口氣。
能夠有充足體力前來相助的,除了自己以外,其實只有花惜玉一人。
可花惜玉極擅隱藏自身,行事怪異無比,鐵棠也不確定她會不會來。
嬌龍帶著滾滾塵煙,來到魯修真身後,一言不發,極為默契地與鐵棠三兩下將魯修真制服,扔到了樹蔭之下。
而後花惜玉撿起魯修真的鋤頭,一邊開墾一邊說道:“我來之前見過大鴻,他會巡視其他幾人,相助一二。
但若是出現第二個魯修真,那此局無解。”
“在我看來,你既然出現此地,那就是最優解,不會有第二個魯修真出現。”
花惜玉是鐵棠心中天棄者的頭號人選,她的出現,解除了鐵棠心中最大的憂慮。
“嗬嗬~奴家就當你在誇我了。”
鐵棠絲毫不理會她的嬌柔,只想得知心中疑問:“你使了什麼手段,弄走了他的五色神牛?”
“哎呀,上來就扣這麼大的帽子,奴家可承受不起,在我看來……五色神牛的消失,多半與閣下有關。”
與我有關?
鐵棠自是不信,又問道:“那你為何抹去我留下的字?”
“神牛消失,打擊太大,就算我等給他留下吃的,他今日多半也不會盡力。
與其給他吃的,不如讓自己這邊人吃了,也許還能幫上一些忙。
這只是你我策略不同罷了!”
倘若鐵棠採取的是懷柔,那花惜玉就是暴烈,碰見魯修真這種不穩定因素,選擇了壁虎斷尾般的手段。
從結果上來講……的確也沒有錯。
聽到她的解釋,鐵棠心中疑惑更甚,如果不是花惜玉的話……還會是誰將五色神牛弄走?
神牛消失,引起魯修真罷工,從利益角度出發,所有人都受到了損失。
“只有天棄者了……”
鐵棠只能將神牛失蹤歸咎於這位神秘的天棄者身上。
待到最後一絲夕陽也要隱入塵煙之際,魯修真的荒田也即將開墾完畢。
沉默的氛圍中,陡然響起了花惜玉的聲音。
“看你剛剛的樣子,似乎你真的不知曉,但我有九成把握,五色神牛就是因為你的緣故,才會消失不見。
你到底是什麼人?
難道說天棄者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鐵棠口中湧現諸多反駁的話語,仔細想想,卻又停在了嘴邊。
最終。
他只問了一句:“九成把握何來?”
“我有一門先天本命神通,最能卜算因果,觀察過去未來,能知天上地下所有隱秘。”
“你說這些?你以為這裡是外界?”鐵棠嗤之以鼻。
身處此地,大家都是肉體凡胎,再大的神通都施展不了一點。
花惜玉也不惱怒,從容解釋:“我乃是先天神魔,先天而生,天道碑也只能算是我的後輩。
我之本命神通的強大,不是你所能夠想象。
本來我也如你們這般,可十二縷永恆氣息入體,足夠讓我的神異彰顯一分。
你昨夜入住第五層,應該也能知悉永恆氣息的神妙。
今日我在開墾之中反覆推算,每一次的最終卦象,都是指向你。
就是你——
把五色神牛弄走了!”
鐵棠感到很詫異。
原因有很多,包括但不限於花惜玉的真實身份。
對方說得言之鑿鑿,不似臨時編造的謊言,可這些若真是事實,那他反而更加疑惑。
良久。
他緩緩吐出幾個字:“我什麼都沒幹!”
花惜玉點點頭:“我本來不信,現在信了,所以才會猜測……天棄者可能僅僅是天道碑的工具。
他自己本人或許都不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份,只以為自己與其他人一樣。
想想看……
這幾日時間,除了五色神牛之外,天棄者並沒有做出任何顯眼的破壞舉動。
至少。
他並沒有損害大多數人的利益。”
鐵棠這時才明白,昨夜胖子為何會被忽悠得團團轉。
不可否認。
花惜玉的言語充滿了蠱惑魅力。
連他現在……都有些相信這番說辭。
尤其是結合自身與其他七人截然不同的處境、來歷,鐵棠甚至都開始懷疑自身。
“難道我真的是天棄者?”
不過很快鐵棠就徹底否決了這個念頭。
“差點被你繞進去了,在我之前的推算之中,天棄者必定知曉自己身份,甚至可以提前獲取一些任務資訊。
我確定自己不是!
至於你所說的說辭,其實套在你身上也可以。”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認同我也不怪你,既然你覺得自己不是,那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他了!”
花惜玉舉起鋤頭,指向了樹蔭下的魯修真。
魯修真的確情有可原,但他的所作所為,也的確傷害到了所有人的利益。
倘若不是鐵棠、花惜玉二人趕來,今日任務必定無法完成。
在無法明確天棄者的情況下……這種團隊毒瘤依舊是拔除的首要選擇。
鐵棠沒有說話,默默等待皇的出現。
沒有實證,他現在很難相信任何人的話語。
在開墾完魯修真的荒田之後,半柱香不到,皇帶著八人齊齊回到了永恆殿議事堂。
他的神色有些失望,像是錯過了一場大戲。
“很好,這種情況下,諸君依舊齊心協力,共同完成了開墾需求。
五色神牛的消失,是因為某人吸收永恆氣息,驚嚇了小牛,本質上是一場意外。
所以。
我將它重新帶了回來。”
皇雙掌一拍,四蹄踏雲的五色神牛出現,有些畏懼地躲開一個方向,朝著魯修真走去。
而這時。
其餘七人也確定了一個事實。
五色神牛在害怕鐵棠!
昨夜肯定也是因為鐵棠的緣故,五色神牛才會選擇離開。
“真是你這小子?”魯修真咬牙切齒,又沒辦法,畢竟剛剛又被鐵棠收拾了一頓。
他只能上前愛憐地撫摸失而獲得的五色神牛。
鐵棠其實猜到了是什麼原因導致,但他不可能跟眾人解釋,只能兩手一攤,表示自己也不知曉何故。
“好了,這場小風波也算是一場考驗,接下來將決定今日諸君的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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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墾前三名,大致在鐵棠意料之中,分別是自己、花惜玉、大鴻三人。
莫心香沒能創造奇蹟,排在了第四。
第五則是盤軒,第八則是胖子。
而由鐵棠、花惜玉二人代勞的魯修真,自然不會替他捏準最後一息的開墾時間,他排在了第七。
唯獨讓人意外的……
是原本住在第四層的柳清涵,這次排在了第六,今夜將要入住第一層。
她在昨日與鐵棠的比鬥中受了傷,今日採取了錯誤的策略,想要與盤軒、莫心香、胖子三人比拼速度。
結果顯然失敗了!
最終樓層的變更,幾乎沒有太大改變。
第一名加上還是掌權者身份的鐵棠,選擇從第五層去往第四層,柳清涵被迫去往第一層,與一人一牛共擠一室。
二三層則完全沒有變化,還是原班人馬。
不過今日與往日不同的是……
因為明日沒有了掌權者任務,皇留給了八人一個時辰的聚會時間。
眾人可以選擇留在議事堂商議,也可以選擇回到自己樓層。
往後七日,皆是如此。
鐵棠立即找上了莫心香,與她來到了議事堂最邊沿的角落,這裡有一間密室。
“我聽到了昨夜你與盤軒的對話。”
“意料之中的事。”莫心香語氣平澹。
鐵棠這是第一次能夠正面端倪莫心香的真容,隱隱有些熟悉感,對於這位遠古時期的霸主,先賢,他心中五味雜陳。
搞不好。
莫心香就是自己這具身體的祖宗,他不敢大意。
“如果你不是來與我交換正統大道,那就不要耽誤我的時間。”莫心香起身欲走。
“慢!”
“我來自你的後世。”
鐵棠還是決定告知這個真相。
果然。
莫心香穩住身形,有些不可置信地轉過頭,重新在對面坐了下來。
“有何憑證?”
“天皇燧人氏開創的《昊天大日圖》,我也會!還有地皇伏羲、人皇……”
“閉嘴!”
他話未說完,便被莫心香打斷。
“不要說出在我之後的人與事!”
剛剛的一剎那。
莫心香只覺心煩意亂,周身彷若被無盡因果纏身。
她立刻就知曉自己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引來了天罰注視。
“你只知天皇……不知地皇?”
莫心香沉默片刻,還是無奈地點點頭。
鐵棠驚疑無比,沒想到莫心香的來歷比他想象中還要古老一些。
“你既然能夠說出大燧之名,我姑且信你幾分,但……那又如何?
你我來到此地,就無先後之分,永生賜福,我必取之,誰也不會讓!”
莫心香說完便起身推門離去。
“是啊~那又如何……”鐵棠感覺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有些寡悶地回到了第四層。
大鴻與鐵棠初次同住,交情不深,也沒有太多話語,兩人透過占筮決定了進入永恆天的先後順序。
鐵棠得到了優選權,但並沒有貪婪的想法。
他進入永恆天,果然看到了四縷永恆氣息,便探手吸取了兩縷。
這一次。
沒有詭異畫面再現。
直至深夜。
進入睡夢中的鐵棠被一陣劇烈的馬嘶驚醒,期間還夾雜著龍吟、虎嘯、獅吼、熊咆、狼嗥、牛哞等等怪音。
“哪來的聲音?”
鐵棠勐然坐起,感覺到後背早已溼透,他正想要伸手去摸,卻看到自己雙手變得虛幻一片,閃閃爍爍,彷彿下一刻就要消失。
與此同時。
意識海掀起驚濤駭浪,元神魂魄傳來陣陣割裂劇痛。
“怎麼回事……誰在作怪?”
鐵棠看向另一側的大鴻,他睡得安詳無比,並沒有任何動作。
窗外月色皎潔,偶有鳥蟲蟬鳴,枝葉揮動,樹影婆娑,一片泰然之景。
這股異樣來得快,去得也快,鐵棠想要仔細尋找之際,已然感受不到絲毫。
最終他也沒有找到原因,只能再度入睡。
翌日。
皇帶著美食來到了第四層,就餐完畢之後,按例釋出了任務,眾人又開始了一日幸勞。
有著第五層的十縷永恆氣息提升,無論是何等任務,鐵棠與花惜玉二人,都不可能掉落到第一層。
結束開墾之後。
鐵棠在議事堂內,提議用圖騰大道的《昊天大日圖》,與胖子交換《元始道經》。
有之前的交情在,胖子並沒有過多思慮,只是他的話語,也讓鐵棠有些不安。
“你所說的正統大道,所謂的正統之法,我其實不太理解,不過我可以肯定一件事。
《元始道經》,是我那裡的最強法門,你絕不會吃虧!”
入夜。
沉眠中的鐵棠,再次被一陣陣雜音驚醒,與上一次不同,這次彷彿有具體的人聲響起。
“四年了……”
“能堅持嗎?”
“一個個,怎麼都選擇了最差的時機。”
……
鐵棠沒有感受到元神劇痛,卻發自內心地不安。
“什麼四年,誰在給我灌注魔音?”
他試圖檢視自己周身狀態,卻並沒有發覺任何不妥。
“是你嗎?大鴻?”鐵棠將目光看向了對面床的舍友,可只得到了一絲絲輕微鼾聲回應。
鐵棠被這兩日的變故搞得有些煩亂,好在他始終能夠站穩第四層,每日都能得到兩縷永恆氣息。
驕陽升,巡視周天。
黃昏至,日薄西山。
玉兔起,星羅棋佈。
再度回到永恆殿的鐵棠,顯得有些憔悴,所有人都能看出,那與肉身疲憊無關。
今日依靠五色神牛,魯修真在任務中排到了胖子前頭,佔據第二層的同時,也將胖子擠到了第一層。
饒是如此。
胖子也並不在意自身,反而看出鐵棠的不妥,前來詢問。
“你是不是心境出了問題?感覺你這兩日不太對勁。”
鐵棠思索片刻,重新恢復了明亮眼神,鄭重說道:“元庚兄,我有一事拜託!”
“你講便是,但永生我可讓不了。”
“非也,恰恰相反,如果七日過後,你有機會的話……我希望你可以淘汰我!”
“什麼?”胖子大驚,完全無法理解。
“可以麼?”
“這……”
“具體原因我很難跟你解釋,但希望你能記住我說得話!”
胖子猶豫再三,還是默默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為何,但有機會的話……我可以成全你!”
得到胖子答覆之後,鐵棠直接回到了第四層。
除了進出永恆天,他大半時間都將自己套在了被窩底下。
如此怪異的舉動,自然引來了大鴻的目光,只是鐵棠不說,他也不好多問。
在沒有人看得見的幽暗被褥之下,是鐵棠虛實不定,飄忽閃爍,時而消失,時而出現的雙手。
這種狀況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這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鐵棠猜到了兩種可能性。
“要麼,是自己在回夢心經上面的造詣太淺,進行到現在,已經不足以支撐下去。”
“要麼,就是自己在外面的真身出了問題。”
結合之前的情況,與自己不久前發現的事實,鐵棠更加傾向於第二種可能。
但這也代表他確認了一個很不好的訊息。
他無法出去了!
天道碑的禁錮,讓他的一應後手都已失效,即便想要離開,他現在都做不到。
而唯一能夠離開此地,解救真身的辦法……
只有等待七日後的淘汰出局。
鐵棠眺望窗外蒼穹,那同樣皎潔的明月,卻映照著不同時空。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來得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