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丁大叔端著剛出鍋的石蛙從廚房出來，看到這怪異的飯桌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看來他也是不太講究的人，何況現在條件有限也沒法講究。
將蒸鍋往床頭櫃上了放了，他拍了拍手坐在小凳子上，對秦石使喚道：“還兩個菜，去端出來，碗筷用開水燙過了，還得清水過三遍，恩……電飯鍋也端出來，開飯！”
秦石是個實在人，只要有好吃的，他是不介意幫幫忙的。在家裡的時候，他也沒少幫自己母親打下手，幹起活來手腳也相當麻利，一會功夫就已經準備妥當，秦石捧著兩隻飯碗準備盛飯卻被大叔制止。
“等會，別急！”大叔起身往樓上走去。
一陣倒騰之後，大叔下來了，他手裡拎著一瓶二鍋頭對秦石道：“能喝嗎？”
“能喝……”
“能喝就行。”大叔接過飯碗分別往兩個碗裡倒滿酒，接著道：“那就陪我喝點。”
秦石能喝，但也就能喝個小二兩，但是看到大叔這倒酒的氣勢，他將二兩兩個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兩人分坐床頭櫃兩邊，碗沿輕碰之後各抿了一口，大叔砸吧著嘴，心裡感嘆著人生真是際遇無常，他不無感慨道：“想不到再次碗裝二鍋頭，和我對坐的卻是你這麼個混小子。”
秦石呵呵笑著，放下碗拿起筷子，手剛伸到一半卻被另一雙筷子擋住了，園丁大叔嘿嘿笑著：“且慢，我這飯可不能讓你白吃。”
“您還有什麼吩咐？”秦石問道，清蒸石蛙對於他來說不僅僅是一頓美味，這更是家鄉的味道，所以不管什麼條件都好說。
“你是幹清潔的吧，吃完飯後把房子四周這個雜草給拔乾淨，然後用你的車子拉走，這是其一。”園丁大叔提出了一個條件。
秦石點了點頭，小事一樁。“那其二呢？”
“這其二嘛。”園丁大叔坐直身子看著秦石的眼睛，接著說道：“你必須認識到自己的卑劣行徑是錯誤的，並深刻反省和懺悔，否則這飯還是不能讓你吃。”
這麼嚴重！秦石手僵在空中，怎麼蹭個飯還得反省和懺悔，這是當地的風俗嗎？
秦石決定入鄉隨俗，學著基督教徒飯前禱告的樣子說道：“我認錯！我懺悔！”然後睜開眼睛看著園丁大叔：“現在……可以開動了嗎？”
“恩，吃吧。”園丁大叔也拿起筷子，他也很久沒吃過這道菜了，上一次吃是什麼時候？追憶往昔，竟發現已經整整過了二十年！
秦石夾了一塊蛙肉塞進嘴裡，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咀嚼兩下之後才發現自己的享受或許只是一種心理暗示，這味道根本不對。
首先石蛙是人工飼養而不是野生的，肉質相差不是一星半點，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配料上也有很大的問題。回憶起父親當時做這道菜時叫自己準備的配料種類以及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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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石皺了皺眉，問題就出在比例上，不過在別人飯桌上蹭飯，可不能嫌棄菜做的不好吃，秦石低著頭趴了一口飯，沒有說話。
這自然沒能瞞過園丁大叔的眼睛。“你這是什麼表情，味道不和你口味？“大叔自己也嘗過了，沒覺得有太大問題，他瞪著秦石，只要敢說一句不合口味，直接扔出門去！
“沒有，沒有，味道很好，大叔的手藝太棒了。”秦石豎著大拇指違心道。
“哼哼，你要覺得不好吃，那絕對不是我手藝問題，而是你的品位問題！”園丁大叔又吃了一口，暗道你個小屁孩，根本不懂品味。
秦石吃這清蒸石蛙長大的，對此還是有些發言權的，他問道：“大叔，您這道菜的做法是自創的嗎？”
說起這道菜的做法，大叔又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憶中，半天才回過神來道：“這非我自創，而是從我的一位……一位至交好友處學來的，他的家鄉盛產石蛙，對於此物的烹飪之法自有獨到的見解，他既然推崇這種吃法，那就是權威，你有什麼意見？”
雖然覺得大叔可能沒有得到他這位至交好友的真傳，他這樣的烹飪之法完全是在浪費原料，但他不敢有意見。“剛巧在我的家鄉人們也喜歡吃這個東西，所以我能不能提點建議？”
秦石瞟了一眼大叔的臉色，見沒有異常才接著道：“您這配料主要有蔥、姜、蒜和米椒，調味四君子都齊了，但是您這幾種配料的比例似乎有些不對……”
還一套一套的！園丁大叔望著秦石抽了抽嘴角，心道，你今天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扔出去沒商量！
秦石“嗯哼”一聲，回憶著當時父親對自己說過的話：“蔥和蒜放多了，姜卻放少了，石蛙不是恆溫動物，腥羶氣比其他肉類更重，需要適當的增加老薑的用量，以達到去腥解羶的目的。”
園丁大叔直愣愣的盯著秦石，這句話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對自己說過，現在從秦石嘴裡再一次聽到，而且彷彿間竟是隻字不差，連說話的語氣都如此相似！
見大叔望著自己的臉，人卻已神遊天外，秦石頗有些尷尬。“那個，我也是從我老爸那聽來的，我爸爸很擅長這道菜，吃的多了嘴巴自然就叼了一些……所以……呵呵……您別在意。”
園丁大叔像是沒有聽見秦石的話，自顧自的唸叨著：“清蒸石蛙……多放姜……你姓秦……你父親……”大叔霍然抬頭，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你老家雲陽清溪鎮？”
秦石一怔，隨即點了點頭，清溪鎮盛產石蛙，在周邊鄉鎮算是小有名氣，只是他沒想到遠在千里之外的大叔也能猜到這個小鎮的名字。
“我家在清溪鎮三元村，我們那山清水秀，多山溪水澗，野生的石蛙特別肥嫩，小時候我爸帶我去抓過幾次，但是他腿不好，所以後來都是我一個人去抓，他則負責烹飪。”
腿不好？振良，果然是你！
園丁大叔再看秦石，那眉眼似乎真有幾分相似之處，這竟是故人之子！他端起酒碗大笑三聲，說道：“秦石，恩，果然像他取的名字，毫無創意！”
這下輪到秦石震驚了，難道大叔知道清溪鎮不是因為當地的特產而是因為認識自己的父親？想起他所說的教他做菜的至交好友，莫非就是自己父親？
但是從來沒聽父親說起過他在哲大還有親友，而且好像還關係匪淺。事實上在秦石的印象中，父親除了村裡人幾乎沒有和外界有任何交流，那麼大叔和自己父親認識肯定是自己出生之前的事了。
“大叔，您叫什麼名字？和我爸曾經是好朋友嗎？”從來沒跟父親走過親戚拜訪過朋友的秦石，覺得很驚奇。
園丁大叔聽到曾經這兩個字，思緒頓時回到二十年前的那場槍林彈雨中，那條血肉模糊的腿似乎又浮現在眼前，堅毅的臉上露出一絲悲傷，面對故人之子他覺得沒有必要隱瞞，緩緩說道：“我們是戰友，可以相互託付生命的戰友！”
“什麼！”秦石跳了起來。“我爸當過兵？”
“怎麼？他沒跟你說過？”園丁大叔表情有些怪異，這也太謹慎了，自己的兒子難道還信不過嗎？
是了，父親挺直的背脊，似乎是退伍軍人的特徵，如果腿沒受傷的話，父親仍然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軍人，想到腿傷，秦石試探性問道：“那我爸的腿……是槍傷？”
園丁大叔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望著空曠的籃球場，良久才自語道：“振良，你的腿傷我有責任，是我對不起你啊！”
秦石吃驚不小，他喃喃道：“我爸一直騙我說是他從山崖上摔下來摔斷的。”頓了頓又道：“大叔，我爸從來沒跟我說過您的事，可見他心裡一定沒有怪您。”
“或許吧，他不跟你說這些事，他的選擇是對的。”園丁大叔坐回小凳上抿了一口酒，接著道：“你爸身體還好嗎？”
“很好啊，對了，既然您是我爸的戰友，那以後我應該怎麼稱呼您呢？”秦石覺得面對父親的摯友，總是這麼大叔大叔叫著顯得有些不禮貌。
“你叫大叔叫的順口，以後就叫我風大叔吧！”
秦石笑了，他覺得這個風大叔太不講究，這樣稱呼很容易讓人聽成“瘋大叔”。不過他還是這樣稱呼道：“風大叔，您跟我講講我爸以前的事吧，我什麼都不知道呢。”
風大叔吃了一口菜，沒有講起二十年前的崢嶸歲月，而是話鋒一轉，笑道：“你在這裡當清潔工，你爸知道嗎？”
秦石不知道這是流行於網路的一句俏皮話，還以為他真是在問自己父親知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當清潔工的事，他說道：“我爸知道我在哲大工作，但是不知道我具體幹的是什麼。”
“那你潛伏在哲大有什麼目的，別告訴我你是來學習的，我不相信振良的兒子會考不上大學，還得透過這種方式才能入得哲大。”風大叔說道。
秦石有些汗顏，貌似給老爸丟臉了，自己還真沒考上大學，壓根就沒考，也不能說是家裡太窮，故意沒去高考，這聽起來更像是一個藉口。
他額頭都急出汗來了，最後憋出一句：“我女朋友在這上學，我是來陪讀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