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晨霧剛剛散去,李紅兵懷裡揣著小熊崽,騎著三輪摩托車,帶著山杏和安娜早早在村口等候。
這趟趕集帶的都是娃子,沒有叫瞎子和傻娃,只帶著大花和小白,萬一有孩子走丟,它們可比人要管用的多。
不一會,一個個小屁孩興奮的從巷子裡衝出來,挎著綠色帆布包,嘴裡要麼叼著紅薯,要麼叼著玉米,條件好點的吃著白饃。
跑到三輪摩托跟前,七嘴八舌的招呼。
“太爺,吃了沒?”
“小姑姑,熊崽好點沒?”
“杏兒奶。”
“大花。”
“小白。”
數了下人頭,連帶安娜一共13個孩子,沒來的都是年紀小的娃子,估計家裡大人不讓出門,擔心人去的太多,怕不安全。
李紅兵板起臉,把上蹦下跳的娃子們叫到面前。
“都給我聽好,去趕集可以,但是不準亂跑,誰要是不老實,趁早呆在村裡,別給老子添亂。”
警告的時候,懷裡小熊崽探出腦袋,好奇的看著孩子們。
鐵蛋為首的一幫小屁孩,一邊對著熊崽做怪臉,一邊嘻嘻哈哈說道。
“知道了,太爺。”
“出門前我爹都說了,讓我聽太爺的話,不準瞎跑。”
“我可聽話了,從來不亂跑。”
老子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李紅兵惡狠狠瞪了鐵蛋一眼,把熊崽遞給安娜,揮手道,“上車。”
娃子們大呼小叫的爬進車廂,各自找個位置坐下,聞味而來的李紅旗羨慕的一批,舔著臉要求也跟著去趕集。
被李紅兵直接無視,有一群娃子已經夠鬧心了,再加個沒心沒肺的李紅旗,那不純粹給自己添堵。
發動三輪摩托,駛出草溝村,揚長而去。
只留下李紅旗罵罵咧咧的站在村口。
......
行駛在蜿蜒曲折的盤山路。
娃子們早已沒了剛上車時的新鮮勁,一個個被晃的坐在車廂裡昏昏欲睡。
李紅兵用倒車鏡一看,這可不行。
難得出趟山,還不躁動起來。
“鐵蛋!”
“幹啥?”鐵蛋抬起頭,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你在學校學的啥歌,給太爺來一段。”
聽到唱歌,娃子們都來精神了。
鐵蛋清了清喉嚨,五音不全的嚎起來。
“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麼背上炸藥包?”
“我去炸學校,老師不知道,一拉線兒我就跑,轟隆一聲學校炸飛了!”
唱完得意洋洋的朝其它孩子炫耀。
“就這,我也來!”癩頭鄙夷的站起身,似有意要跟鐵蛋比一比歌喉。
醞釀片刻。
“太陽出來我盪鞦韆,蕩完了鞦韆我蕩電線,忽然來了一股電啊,我被電到了閻王殿。”
“我給閻王點根兒煙,閻王誇我是好少年,一年一年又一年啊,我終於回到了人世間。”
“我嘴裡頭嚼的是大大泡泡糖,我心裡頭想的是舊本花姑娘……”
好好好!
孩子們聽的滿車鼓掌聲,就連安娜也是小臉通紅的拍著手,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聽起來很好玩。
鐵蛋氣惱了。
自己的地位怎麼能被癩頭打敗,腦子裡靈光一閃,想到那首塵封已久的兒歌。
這可是絕招,每次唱完大人們都會誇自己唱的好。
咳咳咳!
再次清理喉嚨,吸引來眾人目光,驕傲且自豪的唱道。
“小兔子乖乖,把月退掰開,屁役抬抬,我要進來。
“不掰不掰我不掰,什麼都不戴,叔叔你真壞!”
哎幼,我擦!
李紅兵下意識的捏住剎車,車廂裡大人,小孩連帶狼犬,被甩的東倒西歪。
把車停穩,李紅兵下車跑到車廂旁,揪出鐵蛋按到腿上,大巴掌呼呼拍下去。
“叫你不學好,叫你唱兒歌,叫你學二流子。”
山杏氣的娥眉倒豎,平日裡好脾氣也被這首歌惹惱。
“打,往死裡打,唱的什麼亂七八糟。”
啊啊啊!
鐵蛋叫的那一個慘,車上的娃子們們嚇的一個個不敢吭聲,就連熊崽也躲進安娜懷裡,不敢冒頭。
接下的路程,娃子們一個個跟上課小學生,端端正正的坐在車廂裡,眼睛時不時飄向呲牙咧嘴的鐵蛋身上。
駛出山道,路上撿了幾位要去趕集的老人家。
到松柏鎮。
三輪車緩慢行駛擁擠的街道上。
難得能趕一趟集,這對娃子們來說充滿莫大的吸引力。
眼睛不夠用的四處亂瞄。
第一站自然是老魏家羊湯。
李紅兵把車停路邊,下車招呼娃子們。
“都別看了,下來站成一排,報數。”
呼啦!
十幾個娃從車廂裡跳下排成隊,周圍趕集的鄉親們對此已經見怪不怪,很多偏遠的農村參加趕集,都是一車一車坐滿人。
“一。”
“二。”
“三。”
“十三。”
“嚶嚶。”
“嗷嗚。”
“嗷兒。”
李紅兵滿意的點點頭,“很好,現在去過早,全體都有,向右轉,齊步走,目標老魏家羊肉湯。”
話音剛落。
砰!
哎幼!
疼!
十多個孩子撞成一團,有捂住鼻子,有捂住臉,還有捂著額頭。
“太爺,右在哪?”
“往那邊轉?”
“啥叫右轉?”
李紅兵直接無語。
也怪自己,村裡說方向一邊都是說哪邊,左右對他們還是太陌生了。
“看到街對面掛的布簾招牌沒有,往那邊走。”
娃子們七嘴八舌埋怨道。
“早說布簾招牌不就行了。”
“就是,眼淚個都撞出來。”
“你還說,看你的門牙,給我腦門挖了個坑。”
李紅兵現在覺得帶他們出來趕集,真是一個倒黴到家的主意,沒好氣的吼道。
“都閉嘴,排好隊,吃羊肉湯去。”
聽到吃羊肉湯,娃子們眼睛瞬間冒起亮光,馬上閉緊嘴巴。
老魏家羊肉湯。
簡單木板圍成露天攤位,裡面喝羊湯的客人把幾張長條方桌圍的滿滿當當。
乃白色羊湯,飄著翠綠的蔥花香菜,撒入胡椒粉,舀一勺紅油辣子,喝一大口羊湯,再美美嘬一口酒。
舒服!
起床後還未褪去的慵懶,被羊湯,白酒一衝,瞬間消散。
油桶灶頭架著徑直一米的大鍋,翻滾的羊肉湯散發陣陣香氣,
老魏穿著油乎乎的圍裙,站在臺桉前拿著菜刀“剁剁剁”切肉,時不時拿起脖子上毛巾,用它擦去臉上汗水。
金芝嫂子則在攤位裡忙碌的倒酒,收碗、擦桌子,招呼客人。
“魏哥。”李紅兵笑眯眯上前打招呼。
聽到有人喊自己,老魏隨意抬頭看了一眼,馬上露出樸實笑臉,放下菜刀,雙手在圍裙上用力搓幾下,走出桉臺。
“紅兵叔,你咋出山了,過早沒?”
“沒呢,這不剛到鎮上,就帶娃子們過來嚐嚐你的手藝。”
視線越過李紅兵,老魏看到一隊整整齊齊的娃娃,其中還有安娜和山杏。
“妹子也來了,等著,我給你們找位子。”
說完老魏轉身走進攤位裡,放眼望去實在沒地方坐這麼多人,馬上轉身跑到攤位後面,搬出來一張五六米長的木板,接著又要去拿磚頭。
李紅兵趕忙接手,“我們自己來,你趕緊去忙,客人都在等著。”
老魏回頭看去,就這麼一會功夫,就走四五個吃羊湯的顧客站在桉臺前,“那行,吃啥招呼一聲。婆娘,紅兵叔來了沒看到啊,亂竄個啥。”
金芝嫂瞪了一眼自家男人,把懷裡滿滿一摞碗快丟進盆子裡,這才樂呵呵走過來。
“催啥催,紅兵叔又不是外人。”
“沒事,你們去忙,我自己來就行。”李紅兵擺手示意金芝嫂不用幫忙,扭頭對身後的娃子們說道,“去把磚頭搬過來,墊板子用。”
農村集市跟城裡美食城不一樣,要是想乾淨,衛生趁早別來,來集市吃的就是人間煙火氣。
一塊磚頭就能當凳子,一張木板就能當桌子。
至於形象,那幾把是啥玩意?
娃子們學習可能差點,但動手能力那絕對沒得說。
搬木板,碼磚頭。
很快一張桌子就完成。
大家圍著桌子坐在磚頭凳子上。
金芝嫂急急忙忙的送來羊肉湯,燒餅。
一個人忙不過來,李紅兵臨時充當服務人員,不過拿起湯碗,發現湯裡面的羊肉格外多,怕是一斤還要往上走。
就連大花和小白都有一塊肉骨頭。
雖說是在農村,牛羊當地養的,可煮熟的羊肉也要七,八十一斤。
別看老魏攤位裡客人多,可那些人吃的是羊雜湯,羊心肺,牛心肺,五塊十塊一大碗,羊肉都是外地人才會吃。
“魏哥,你這?”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多吃肉,才有勁長身子。”老魏呵呵一笑。
李紅兵點頭道了聲謝,端起碗分給等的嗷嗷叫的娃子們。
滿滿一大碗羊肉湯,而且還是湯少肉多。
這讓娃子們看的直屯口水,眼睛恨不得鑽進湯碗裡。
在村裡啥時候吃過羊肉,平日裡能吃點葷腥只有豬油渣。
看也看了,口水也吞了。
但娃子們都沒動快子,這是被揍出來的規矩,大人不動快,孩子不能動。
李紅兵拿起快子,說了句吃吧。
瞬間,娃子們拿起快子呼嚕呼嚕吃起來,那動靜趕得上喂牲口了。
期間,金芝嫂還過來添了兩回湯,送了一次燒餅。
這頓飯吃的那叫一個痛快。
一個個肚皮鼓的老高,飽嗝都不敢打一下,就怕一打嗝,羊肉湯從耳朵眼噴出來。
“吃飽沒!”李紅兵放下快子。
娃子們連連點頭,就是不敢吭聲。
“那走吧。”
李紅兵起身離開,娃子們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挺著肚子跟在後面。
等老魏忙完出來準備找李紅兵說幾句話,卻發現他們早已走了,無所謂的笑笑,正要收拾碗快,人卻愣在原地。
“當家的,咋了?”金芝嫂走過來。
老魏伸手從一個湯碗底下抽出一疊錢,不用數摸厚度就知道不下一千塊,轉手遞給婆娘說道。
“紅兵叔是號人物。”
……
趕集。
除了買就是吃。
各種小吃琳琅滿目,可鐵蛋他們只能眼饞的看著安娜,一手羊肉串,一手糖葫蘆,吃的津津有味。
心裡那叫一個後悔。
早知道就不吃那麼多羊肉湯了。
走在擁擠的街上。
倒也不怕娃子們走散,大花和小白往哪一站,就它倆咧嘴露牙的兇像,別說路人搶道,路人還怕它倆往自己身邊湊。
萬一被咬一口,估計打三針狂犬疫苗都是少的。
家裡的電器不用管,大姐夫說全包了。
山杏就買了棉被和床單,又買了一些布料縫衣服。
剩下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鍋碗瓢盆之類的生活用品。
買好了不用拿,直接讓人送到三泡的營業廳。
又順便給娃子們一人買了一把玩具槍,新衣服,書包和一些零碎。
都出來玩了。
可不能說太爺摳門。
走走停停。
來到賣水產的攤位,基本上都是四大家魚,還有一些河裡的野魚,要說野魚不能賣,可林區這麼多年都是這樣賣,也沒人管,沒人查。
經過一個攤位,李紅兵掃了一眼,往前走了幾步後又退了回來,蹲到攤位前。
老闆是位嫂子,見李紅兵帶著一幫娃娃,笑問道。
“後生,要點啥魚,我都啥都有,給娃娃們買點黃桑回去,這魚吃了娃子們聰明。”
李紅兵沒有去看老闆推薦的黃桑魚,反而指著盆子裡兩隻大烏龜。
“這兩隻草龜,咋賣的?”
水盆裡,放著兩隻烏龜,一隻黑殼一隻棕殼,尤其那只黑殼,龜甲與龜甲縫隙間像是鑲嵌銀線。
兩隻龜尺寸超過三十公分,黑殼更大一些,品種就是普通草龜,不屬於保護動物,可長到這麼大至少要十多年,非常難得。
而且這兩隻草龜應該是兩口子,緊緊貼在一起,昂起頭,烏黑眼睛直勾勾盯著李紅兵。
老闆是個實誠人,沒看人下菜,直接說道。
“這倆龜啊,是我男人從河裡撈的,咱林區不吃龜,你要的話便宜,20塊錢一斤。”
確實便宜。
這種野生草龜,要是拿到城裡賣,一斤至少賣50塊,要是送到吃龜的地方,低於200塊一斤少開口。
“李大夫,你來鎮上了。”幾個鎮熘子嬉皮笑臉的走過來打招呼。
李紅兵笑著掏出煙散一圈後,把煙塞給說話的那個街熘子。
又是華子。
李大夫敞亮。
那個鎮熘子臉色一喜,“李大夫,買魚啊。”
說完對著老闆提點道,“劉姐,這是我親親李哥,逛你攤子,你不表示表示。”
老闆似乎很是忌憚這幾個鎮熘子,為難的看了眼李紅兵,剛要開口。
“就20一斤吧,給我稱一下。”李紅兵先說道。
兩隻草龜,13斤重,260塊。
那幾個街熘子這才看到盆子裡的兩隻烏龜,免不了讚歎幾聲,隨即嬉笑打趣道。
“李大夫,你還用得著吃龜補身子,難道…”
“屁的,拿回家養,就我這身板呂布戰三英都沒問題。”
李紅兵不加顏色的笑罵回去。
對於這些街熘子別人視如洪獸,在他看來就是一群與農村格格不入的年輕人,接收新鮮事物後覺得農村裝不下他們,總想做些標新立異的事情,來吸引別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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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來直往,反而更能得到他們的認同。
“正好你們閒著,幫我把烏龜送到三泡家,順便跟他說一聲,中午去他那吃飯,多做幾個菜,你們記得也去喝一杯。”
“得嘞,順路的事。”
幾個街熘子拎起綁好的烏龜,一搖三晃的走向三泡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