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的早晨，大學城市場，微涼的空氣中混雜著蔬菜和水果的味道，洋蔥、番茄、檸檬、柳橙。
拐角處的麵包店飄出來麵包香，單是聞味道齒間就已經有了酥脆的感覺。
晨跑完的年輕人在便利店買冰鎮氣泡水，老年人剛剛牽著狗出門。
花店的老闆娘正在往店外搬裝滿了鮮花的鐵皮桶，送報紙的印刷廠工人熱情的和老闆娘打著招呼。
“我好像來過這個地方”最先說話的是東方面孔的陳美婷。
她曾經是臺灣公關行業的傳奇，事業巔峰期毅然辭職，然後在大陸擔任財經節目主持人，憑藉廣闊的人脈採訪過幾乎所有財經界的風雲人物。
高頻率的全球採訪中還能抽出時間修emba課程，田夢夏完全無法想象這種女超人是如何安排時間的。
“費城的大學城市場，這是很平常的生活場景，下課之後可以去那家麵包店買貝果，很好吃的。”田夢夏笑著眨了眨眼，瘋狂的暗示著眼前的陳美婷。
不知為何，田夢夏對這個炎黃面孔很有好感，也許是陳美婷身上有那種和田夢夏好閨蜜一樣的職場女強人的凌冽氣場，又或許是因為“本是同根生”的天然親切感吧。
看著學員們在市場裡閒逛，卻並沒有在這些攤位上買東西的想法，田夢夏發現她果然低估了這群學員的消費檔次。
農貿市場，顯然不適合他們。沒關係，後面還有更精彩的。
“大家跟我來。”田夢夏招呼著身邊的學員們，來到了穆勒咖啡店門口。
玻璃門內，店員在座位間穿梭，意式咖啡機冒著白白的蒸汽。
“有人要買咖啡嗎？”田夢夏推門示意大家進去。
學員們本以為接下來終於可以喝一杯咖啡了，然而一進去，眼前的場景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是？非洲草原？！”一個俄國人驚呼，典型的俄國口音和斯拉夫民族的外形特徵，讓人很容易就能記住他。
“是的，如假包換的非洲草原。”田夢夏驕傲的說道。
大學城內的咖啡館顯然已經被所有人拋在腦後，現在的學生正站在一片草原中。
羚羊在樹下小憩，野牛在河邊飲水，獅群在不遠處慵懶的舔毛，遠處是終年積雪的乞力馬扎羅山。
太陽太耀眼，根本無法抬頭看，滾滾熱浪告訴大家，這裡真的是非洲。
“上個月還在這裡打過獵！”這個俄國人對周圍的人炫耀到。
田夢夏聽教務組的人提起過這個俄國人，好像是個國際軍火商。
“戰爭販子！”陳美婷在田夢夏耳邊用中文輕輕的吐槽。田和她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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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笑罷，眼前的灌木、野牛、獅子就分解成了一個個小畫素，從大家身邊飛過，剛剛無比真實的場景迅速瓦解，很多學員都禁不住伸手去抓這些小畫素，可是卻什麼也抓不住，只覺得手心微麻。
抬眼一看，竟然已經身處一座仙霧縹緲的峽谷中。
隱約的竹笛聲飄揚在溼冷的空氣中，松樹林中充滿了叫不出名字的木質香味。
透過濛濛的霧嵐，可見一條大河貫穿峽谷，彷彿一條溫潤的玉帶。
玉帶中央，有一艘硃紅色的畫船順流而下，船頭立著一個男子，玄衣烏髮，器宇不凡。
甲板上的歌女一身紅裝，纖細的手撥弄著琴絃，唱到：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心悅君兮君不知？這裡是中國？”一個聽得懂古文韻律的英國人問道。
“是的，2500多年前的中國。”陳美婷的口氣中透出一種自豪。
“船頭的是楚國王子，歌女的歌聲在向他表達愛慕。不過王子不久後就會死於他親叔叔發動的政變，可惜了。”田夢夏補充到。
近在咫尺，卻道心悅君兮君不知，2500年前已有女子為此訴愁，田夢夏嘴角泛起了一絲苦澀的微笑。
“2500年前？我們穿越了嗎？”有學員問道。
“沒錯，是穿越了，接下來更精彩呢。”田夢夏狡邪的說道。
一陣霧氣襲來，眼前的山水景色忽然變成了一副宣紙上的水墨畫，隨著這陣冷風，被吹了起來，遠遠的飄向天邊。
腳下的山也迅速變矮，耳邊傳來各種廝殺聲，夾著著戰馬的哀嚎。
隨著戰鼓聲越來越近，大家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
“跟我走，去前面的地方隱蔽”說話的人顯然是這批學員中唯一一個讀了西點軍校的前職業軍人peter，身材高大，作風硬朗。
peter迅速組織大家往不遠處的一片樹林裡隱蔽，專業軍人十分果斷的扛起了指揮官的任務，並在隊伍最後方保護大家。
看著周圍無比熟悉的建築，peter安慰大家說：“別擔心，這裡是約克鎮，我們的獨立戰爭馬上就要勝利了。”語氣裡透著莊嚴和榮耀。
peter剛剛一到這裡就覺得眼前的景色很熟悉。
努力回想，發現竟然就是電影《約克鎮戰役》裡的畫面。
加上不遠處戰場上的情況，他無比堅定的確信自己正處在美國獨立戰爭最後一場大型戰役的戰場上。
可是，這種感覺總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正想著這個問題，田夢夏迅速出現在他身旁，對他笑了一下。
隨著遠處衝鋒號響起，樹林的形狀在隱退，身邊的場景快速的切換著，他們一會兒身處昆士蘭的黃金海岸，一會置身斯圖加特的音樂廳。
秋天的長城、夏季的吳哥窟、白雪皚皚的北海道、春季傍晚的埃菲爾鐵塔……
無數的畫面從眼前飄過，他們甚至在佛羅倫薩美術學院摸到了大衛的雕像。
最後伴隨著美術學院保安的抗議，他們回到了商學院emba上課的報告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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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結束了，大家感覺怎麼樣？”田夢夏問道。
“很……奇妙。”有人回答。
“也有點……奇怪。”peter 思忖著說道。
“哪裡奇怪？”田夢夏引導這學員們的思維，語氣中帶著讚許和驚喜。
“說不上來，別的地方我都沒意見，大概是透過穿越看到了以前的場景。但是剛剛在美術學院，旁邊正在辦佈列松的攝影展，據我所知，這個攝影展是上個月開的。但是大衛的雕像從半年前就開始進行清潔保養，並停止對外展出了。”
說話的是英國大維德拍賣行的ceo約翰，之前也是他透過韻律識別出來歌女唱的是漢語。
“那個攝影展是我們策劃的。”約翰用標準的倫敦腔解釋著，語氣裡有藏不住的驕傲。天天和藝術品打交道的他，舉手投足間都流露出濃濃的文藝氣息。
“所以呢？”田夢夏繼續問，她顯然期待著更多的學生加入到討論中來。
“所以我們剛剛去的那些地方其實並不是真實的穿越，而是一些模擬場景，既然是模擬的，當然就不會盡善盡美。”
一個十分抓耳的男聲從教室後排傳來，田夢夏循著聲音看過去，發現聲音的主人身穿一套霽藍色的高檔西裝，一頭略微捲曲的棕發打理十分妥帖，很隨意的坐在商學院寬大舒適的聽課椅上，氣場卻強大的讓人生畏。
“我所好奇的是，這些場景的信息量非常非常大，你們是用什麼方法模擬出來的？”那個男人接著問道。
“額，您來自矽谷嗎？”田夢夏反問道。
這個男人的提問無疑是這堂課開始以來最得要領的一個問題了，田夢夏沒想到有人能這麼快抓住關鍵。
“當然不，矽谷的人可不需要讀mba，他們連大學都不用讀完。”棕發男人調侃的說道，“我叫chuck brown，您能解答我的問題嗎？”
brown輕鬆的將自我介紹一帶而過，簡潔中體現了尊重，緊接著又用一個問題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到課堂上。
這種簡練有力又不失禮貌的說話方式，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練就的。
brown棕色的眼睛裡閃耀著睿智又自信的光芒，與生俱來的領袖氣質讓他用三言兩語就從田夢夏的手裡搶走了課堂主動權。
“brown先生，這種技術很難理解，要完全講清楚的話，大概需要講一學期。我只能說，我們並不是透過計算機對這些場景進行模擬的，現有的計算機速度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模擬出這麼逼真的情景。”田夢夏有點較上勁了，同樣使用了敬語。
“再難理解的東西，都又一個起點，一個理論基礎，告訴我它是什麼。”brown開始步步緊逼。
“這正是你們學習這門課的目的。”田夢夏繼續迴避問題，其實她此刻也很想迴避brown的目光，但是這是她的第一堂課，迴避學生的目光實在是太遜了，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直視brown的眼睛。
這門課的目的？聽了田夢夏的回答，在場的學員紛紛陷入了思考。
如果說剛剛的環節是brown的個人興趣，那麼田夢夏的回答無疑將所以人都拉入了尋找答案的隊伍。
這門課的目的是什麼？商學院的mba學員為什麼要選修醫學院的選修課？
醫學院？按照賓大排課和安排教室的原則，醫學院的選修課就應該在醫學院的大樓裡上，可是大家現在卻在商學院的報告廳裡。
“我明白了！”陳美婷興奮的說道，“我們並沒有穿越，也沒有在觀看模擬場景。誰還記得今天全球環遊是從什麼地方開始的嗎？反正我已經想不起來了。明明剛發生過不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因為夢是沒有開頭的！我們現在應該身處醫學院的教室中，剛剛看到的一切都是夢境！所以這門課的名稱叫做《盜夢時代的精神防禦》，因為現在大家都在做夢！”
陳美婷剛說罷，在場的學員紛紛意識到了這一點。
然後，眼前教室內的景象紛紛瓦解，但和之前不一樣，現在他們自己的身體也在隨著情景一起瓦解，就像沙漏一樣流向一個明亮的漩渦。
明亮的感覺是無比的真實，大家都不自覺的想要遮擋眼前的光亮，卻都觸到了頭上的腦部活動幹擾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