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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辭別

雲嫂今天收攤收得很早,收攤時,天還沒有全黑下來,她其實已經無法撐下去了,焦慮和不安讓她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常常是送出去包子,卻沒有收錢,老顧客會把錢塞進她手裡,有愛佔便宜的,喜滋滋地悄悄溜走,這還好說,有時收到錢後卻還要再跟別人要,這時對方就有些惱怒,鼓起眼珠要吵上一架,雲嫂便要連賠不是,送去些好話,平了對方的怒氣。勉強撐到傍晚,就匆匆收了攤。

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在不知不覺中被某種力量牽動了,竟然牽得那麼牢,牽到她如今的不知所措,她知道那個牽動她心的力量,那是一雙泛著異樣光的眼睛。當她想到這雙眼睛時,她的心就突突地亂跳,慌張得要死,這時,她就需要急促地呼出幾口氣,用手使勁按住心口,要按很久,她曾試探著自嘲地笑,可是,那雙眼睛卻沒有一絲玩味的意思,仍是認真地盯著她,彷彿要深入她的心底,並把她的心實實地握住,她想過逃脫,可是用盡了全力卻始終逃不脫了,於是,她不再掙扎,她沉下心仔細地去看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嵌在一張俊朗而清澈的臉上,忽然,那張臉泛起了紅,嘴角也微微翹動,像是有話要說,她想俯耳去聽,那張臉就越發貼得近了,她無可奈何地讓這張臉貼得更新,讓它完全佔據著自己的腦海,並任由其恣意擴張,當自己的大腦被侵佔得不留一絲空隙的時候,她很想哭,痛哭,而她真的就哭了,躲著人哭,哭過之後,心也就略略平下來,這時她想,他只是一個匆匆的過客,而自己的心不過是過客趟過的池水,漣漪過後,過客去了,池水也就平靜了。

此時,天已黑了下來,零落的路燈三三兩兩地亮起來,路上人仍很多,有下班匆匆往家趕的,也有早早吃了晚飯,出來閒逛的,小攤販們就趁著這個機會,或扛或推,把各式討生活的傢什擺到了街邊,連吆喝帶喊,就把整條街攪得十分熱鬧了。

雲嫂一直就徘徊在門檻內外的三五步間,偶爾有熟人從眼前走過,她竟然視若無睹,令那些熟人們好生納悶。門旁是有個凳子的,平時這個時候,她就會坐在那個凳子上,守著坐在小爐上的茶葉蛋,候著隨時而來和隨時要走的住客,閒瞧著街上來往的人,遇見熟人,便要打個招呼。然而現在,那個凳子彷彿是長了刺,一直被雲嫂冷落在一旁。

和雲嫂的蹭著門檻頻繁進出不同,陸天宇卻賴得動一下頭,他的頭只擺向一個固定的方向,就很少再動了,那個方向自然就是義德旅店,他的隱身之處是一個不引注意的小巷口,巷口很黑,他身形就溶在黑色之中,他此時距離雲嫂只有不足四十米,四十米的距離並不長,但陸天宇可以感覺到這段距離正被一些藏在暗處的怪異的眼睛監視著,他不能貿然地透過這四十米,否則,這四十米的距離或許就是通向地獄的距離。他在這裡已經立了很久,也看著雲嫂不斷進出店門許久,他一直在考慮如何跨過這四十米的距離,他在等,也許是在等時機,也許是等天黑得更沉。

巷口外推來了一輛車子,車子支穩後,就轉出了叫賣聲,喊的內容是賣炸糕。很快便有人來買,炸糕的香氣一下子便撲進了巷子裡,陸天宇馬上就感覺到了肚子裡的空蕩。

他拐出巷口,走到車攤旁衝攤主伸出兩根指頭,攤主馬上會意,夾過兩片糕,送進油鍋裡。油鍋裡倏地就冒出兩團油花,翻滾著,不斷綻開,炸糕就在花包裡躥跳著。

陸天宇的確是餓極了,眼睛盯進油鍋裡始終不肯離開,好像這兩片炸糕一旦脫離視線就會消失似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他們身後傳來,“原來你在這裡啊!”

陸天宇猛地一驚,急回頭看時,卻原來是大雄。大雄的臉是堆著笑的,堆著滿滿的笑,那張臉幾乎承不住這些笑,似是要外溢出來。

陸天宇忙抱了一下拳,說,“是雄哥啊!”

大雄瞧了一眼賣炸糕的小販,拉著陸天宇拐進小巷,問道,“你們遇到什麼事了?昨晚怎麼突然失蹤了?”又向巷裡張望了一眼,“那位兄弟呢?”

陸天宇對大雄的突然關心,很有些不適應,他吱唔道,“昨晚……是遇到點急事,事發突然。”既而很奇怪的盯著大雄,問“是雲嫂告訴你的?”

“除了她還有誰吶。”大雄甩了甩手,“天還沒亮……,嗨,哪是天還沒亮,就是半夜三更,急三火四地來找我,說你們失蹤了,要我幫忙找人,我可真慘嘍,一整天吶,趕著我這幫兄弟四處去找,幾個堂口的大哥我都求到了,就是沒你們訊息。”

“哦,”陸天宇微微一笑,說,“有勞雄哥和兄弟們了,其實我們沒事,只不過遇到了點突發的事情,來不及回店裡了。”

大雄突然壓低了聲音,“是不是遇到日本特務了?”

陸天宇一愣,“為什麼這麼說?”

“就憑我們青幫的勢力,在上海找出個人來,無論藏在哪裡,都能給翻出來,不管是道上的,還是政府的,當年的中統夠毒夠狠了吧,一樣逃不過我們的耳目,除非……這事是日本人幹的,日本人那邊,咱是插不進去。”

這時,賣炸糕的小販突然把頭探到巷口,向裡張望。

“個赤佬,看什麼看,你比別人多張只眼睛是吧?”大雄罵道。

“雄哥,是巷子裡黑,我看不到你們,以為你們不在裡面,那位先生的炸糕好了,趁熱吃最好,放久了可就不好了。”顯然,小販認得大雄,這條街的商販,又有哪個敢不認得大雄的呢。

“個赤佬,”大雄又罵道,“炸好了就送過來,難道讓我去拿?”

“是,是。”小販雙手託著用油紙裹著的炸糕,一步三顛地跑進巷裡。

陸天宇接過炸糕,隨手把錢遞了過去,小販忙向外推,說,“這怎麼敢,怎麼敢呢?你是雄哥的朋友,吃我的炸糕就是給我面子,我感激還來不及呢,怎敢收您的錢?收了您的錢,我以後哪還能在這條街上混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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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天宇一皺眉,把錢硬塞進小販的手裡,說,“拿著,你的話太多了。”

大雄便把眼一瞪,喝道,“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廢話怎麼這麼多,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你的廢話多呢,早發現了,給你割了舌頭。去去,快出去。”

小販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話,調頭就往外跑。

“喂,”大雄又叫住小販,“在那裡給我盯著點,別讓人進來。”

“知道,知道,雄哥您放心!管教連只耗子都溜不進來。”

“去,去,怎麼這麼多廢話,明天一定找人給你割了舌頭去。”

這時,陸天宇已經咽下去一個炸糕,他問大雄,“你剛才說什麼來?”

“明天叫人割了那家夥的舌頭。”

“不,不,是我們說的話。”

“哦,我是問,是不是日本人幹的事?”

陸天宇點點頭,“你說得沒錯。”然後瞧著大雄,“不過你放心,我們絕不會把你牽扯上。”

大雄狠跺了一下腳,說,“兄弟,你說這話可就是小瞧我了,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衝你一招就結果日本兵的身手,我敢肯定,你是幹大事的人,不同我們這些草民,可是,有那句話不是,什麼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是不是?大道理咱不會講,但是我知道日本人就是咱們的仇人,這點是非咱是能分清的。就說那天,日本鬼子攆咱的人,就算你們不出手,我和我那班兄弟會出手的,只是你們出手比我們快,也利落,不過我們也不是乾瞪眼的廢物,我們這班兄弟別的本事沒有,就認個義字,你們在前面跑,我們就在後面給你們做掩護,你們是沒看到,如果有子彈打過來,我和我的兄弟們都給你們擋著。”

大雄的話說得慷慨激昂,既使陸天宇不能全信,但至少可以探出他的態度,同時,他還是很認同這些江湖人所執著的“義”。

他把第二個炸糕塞進嘴裡,只嚼幾下,便咽了下去。

“有一件事,想勞煩雄哥幫忙。”陸天宇說。

“什麼事?你儘管說。”大雄顯得有些亢奮,竟擼起了袖,他向巷子深處望了一眼,悄聲說,“那位兄弟呢?是不是讓日本人抓去了?如果是,你只要說句話,咱兄弟們就敢去劫獄。”

陸天宇一笑,說,“沒有那麼嚴重,只是想請你幫個眼前的事。”他瞟了一眼巷口,“你知道我為什麼躲在這裡不進店?”

“我早就猜出你是躲日本人,這附近一定有日本特務在盯著,所以你沒法進去。”

“沒錯。但是,我還有一些東西留在店裡,需要帶出來。”

“我明白了,你是讓我給帶出來,是不是?”

陸天宇點點頭。

“你吩咐吧,兄弟我別的大能耐沒有,帶東西出來這點小事不成問題。”

“你去告訴雲嫂,就說我們被日本人盯上了,不能再在這裡住,要換個地方,我們的行李不多,就幾件換洗的衣服,讓她不要動,還扔在房裡,等有人來搜查完我們的房間之後,再收拾起來。我存在櫃上的錢,讓她提出來,先結了房錢,餘下的就由你捎給我。”

“就這些?”

“就這些。我這裡先謝過了。”

“別來這些客套,你等著,我這就去。”轉身便要走。

“等等,”陸天宇又叫住他,用手在半空劃了個圓,說“繞個圈。”

大雄咧嘴一笑,說,“我懂這個,你放心。”

陸天宇又從攤子上要來了炸糕吃,兩片炸糕是遠不能填飽他肚子的,現在手裡拿著的是第幾個,他已經記不得了,反正炸糕的小販一直在嘴裡暗念著數。

突然有人輕呼他,聲音是從巷子裡面發出的,接著,大雄就從巷子裡走了出來,他一拉陸天宇的衣袖,低聲說,“她來了,在裡面。”

陸天宇立刻明白了“她”指的是誰。

“放心,我們繞了個大圈,從巷子的那頭進來的,沒人跟著。”大雄解釋道。

“謝謝!”陸天宇拍了拍大雄的肩頭,只說了這兩個字。

陸天宇走進了巷子,大雄卻沒有跟進去,他走到炸糕小販前,用下巴向前一努,說,“你別在這裡,去遠點。”小販忙應道,“好,好,這就走,可是……”

“可是什麼?”大雄一瞪眼。

“那位先生……還……還沒給錢,他又要了幾個。”

“滾,滾遠點。”大雄抬腿在小販的跨上踹了一腳。

小販不敢多說,草草地整理了一下車子,推著向前跑去了。

“他呢?”這是雲嫂見到陸天宇的第一句話,這句話也是陸天宇預料之中的。

“他受了傷。”陸天宇實話實說,他不可以去編任何可以安慰對方的理由,因為任何理由都不能把不來的理由說充足了,更無法安慰到她。

“啊——”雲嫂輕呼了一聲,“傷在哪兒?傷得重嗎?”

“還好,只是皮外傷,躺幾天就會好。”

“誰打的?”

“特務。”

“日本人?”

“他們養的狗。”

“他現在在哪兒?我能去看看他嗎?”

“現在不行,不過你放心,他現在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過幾天傷好後,他自然會來看你。”

雲嫂咬了咬嘴唇,像做出了一個決定,說,“有些事,我可能不該問那麼多,可是,我又不能不問,總不能整天讓人家懸著顆心吧。”

“想問我們是什麼人,來上海的目的是什麼,是嗎?”陸天宇說。

雲嫂微微點了下頭。

“不要把我們想得很複雜,其實我們很簡單,就目前來說,我們是普通的人,最可以讓你放心的是,我們不是漢奸,我們來上海也僅僅是為了找一個人,至於具體的事情,我想,以後一定會有人告訴你的。”

“可你們為什麼會惹上日本人?”

“是日本人惹上的我們,我們可沒去惹他們,如果現在我們是站在日本東京,而且是拿著槍炮,那無疑,是我們在惹他們。”

雲嫂猶豫了一下,就轉了話題,“你們,現在有地方住了?”

“有個地方可以暫時住下。”

“離這兒遠嗎?”

“走路的話,是遠,但沒遠到出了上海。”

“你們要在上海呆多久?”

“應該不會太久,找到了我們要找的人,或者喪失了找到那個人的信心,我們就會離開這裡。”

雲嫂頓了一下,又低聲說,“他……能來嗎?”

陸天宇笑了,笑是無聲的,而且巷子裡的黑暗完全可以遮住他的臉,所以他可以盡情地笑,不必去顧及雲嫂的感受,他說,“他一定會來。”

“但是,還是要走的,不是嗎?和普通的旅客一樣,這裡只是匆匆走過的一站。”

“他恐怕不一樣。”陸天宇說。

“有什麼不一樣?”雲嫂的聲音更低了。

陸天宇沒有回答,他已經無法回答了,答案只能由項世敏給出,他絕不能替項世敏答覆。雲嫂還在等著回答,痴痴地一動也不動地等,唯一動的,是那一雙在黑暗中瑩晶而閃動的眼睛,像盈滿了水的清潭,只要略一吹息,那飽滿的水便會溢位似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