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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浪花

初冬的風最是無情,它不僅拔光了樹枝上的葉子,催黃了地上的亂草,而且還夾刺骨的冷把天和地抹成一片陰靄,把冷向人的皮肉裡釘。人受不得這冷風的折磨,便加快腳步,往避風的去處逃,於是,街上就只能看到寥落的行人縮頭縮手地匆匆而過,他們在到達目的地時,便迫不及待地用力拍門,拍幾下,就縮起脖子跺著腳,門剛開一道縫,就搶身往裡擠,彷彿那門是拉著彈簧的,遲一步便會被夾住似的。門貼著進去的人的脊背緊緊關閉,把刺骨冷的風擋在了外面,在寒風肆虐的時候,幾乎所有的門都是這般關閉得迅速和嚴密。

唯有這家的房門,卻關得並不緊,總要留出一條細縫,由著冷風往裡鑽。這家的院門更是敞開了半扇,毫不顧忌冷風和亂舞的枯葉往院子裡灌,院門並非沒人管,之所以開成這樣,是因為這段時間,從這扇門進出的人太多,管門的人不耐其煩,索性就也就開了半扇,反正這家的主人這時候已顧不得對他呟三喝四了。

這是一座頗具氣派的宅院,花園洋樓,顯示出這家主人非同一般的地位和權勢,今天,這家的主人很忙,他從一早起來時,就嘔吐不止,因為他忙做這些,所以跟著也忙壞了他的老婆和僕人,老婆忙著找醫生,僕人忙著為主人接一盆一盆吐出來的汙物。

醫生像走馬燈似的來了幾批,盡都是頭頂光環的上海名醫,名醫們診了半日,診不出端倪,便搖著頭說,“怪病。”於是推託要取樣回去化驗才能斷定病因,他們一出門,便再也沒有回來。

醫生沒有來,特務卻來了不少,他們聽聞自己的大哥病倒,就像蒼蠅一般,黑壓壓地往這裡聚,吵吵嚷嚷地說要看望大哥,儼然是黑幫聚會,把院裡院外擠了個水洩不通,也把主人的老婆鬧得心煩意亂,於是沒好氣地沷去一通不管好歹的臭罵,把那些人罵得垂頭喪氣地散去了。這位病倒的大哥,便是臭名昭著的七十六號特務頭目——吳四寶。

眼見快到了中午,吳四寶的病情更加嚴重,去的醫生還沒回來,新約的醫生也沒有到,吳四寶的老婆簡直要急出淚。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又來了一位醫生,他說他是仁濟醫院的周醫生,受院長委派到這裡為病人看病。僕人就把他引到了客廳,醫生的衣著很嚴謹,粗邊的黑框眼鏡,配一襲白色的長大褂,左手裡著黑色的皮包,右手插在大褂的口袋裡,同時,他還附有一張很考究的名片,名片上的頭街赫然是醫學博士,美國佛羅倫醫科大學客座教授。單從名片所具備的氣勢,吳四寶的老婆就已經把周醫生當做神一樣看待了,她幾乎是一路躬著身子把周醫生迎進內臥的,邊走邊說,“周醫生,哦,周博士,求您一定要治好他的病啊,只要治好了他的病,多少錢都不成問題,只要您說出個數,我再加一倍。”

周醫生的面目很冷峻,他邊走邊從口袋裡取出一副口罩戴掛在兩耳上,然後說,“夫人,我要先看看他的狀況,在未看到病人的病況時,一切保證我都不能做。”

手又伸進黑皮包裡,取出一副乳膠手套,套在兩隻手上。周醫生的冷峻和舉動,著實讓吳四寶的老婆心裡慌亂,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就不敢再在前面引路,催著一名僕人上前引,自己卻躲到周醫生的身後。

到了吳四寶的床前,吳四寶已呈奄奄一息的狀態,但神智尚清,原來諾大的像水牛般的身體,捲曲得像一隻乾枯的核桃。周醫生從黑皮包裡取出聽診器,按在吳四寶的前胸細聽了一會,又用手按了按吳四寶的腹部,略做了些詢問,就起身示意吳四寶的老婆到屋外說話,吳四寶老婆的臉早已嚇得慘白,一跨出屋,就急問道,“怎麼樣?周博士,他的病......”

周醫生依然一副冷峻的面孔,他說,“從跡象看,他得的是一種很嚴重的傳染性疾病,類似霍亂,恐怕比霍亂要厲害幾倍,你們家所有的人都要做好防範,以免病菌傳染,他的所有衣物和他沾過的東西都要焚燒掉,在屋裡照顧他的人都要像我一樣,捂住口鼻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部位,防護一定要嚴密,否則會傳染這所房子裡的所有人,而且還會向外傳播。”

吳四寶老婆已經萎了半截,怯怯地問,“他……他呢?能救嗎?”

周醫生嘆了口氣,說,“太遲了,這樣吧,我再去看看,盡力挽救。”

吳四寶老婆千恩萬謝了一番,也不敢靠近房門,推說要去做防止傳染的準備,便一溜煙地跑開了。

周醫生再走進屋裡,看到屋裡的僕人也一臉恐慌地在門邊蹭,顯然門外的談話,她已經聽到了,周醫生擺擺手說,“你去找個口罩戴上吧。”僕人聽了這話,像是被大赦了似的,飛似的出了屋子。周醫生又坐回到吳四寶的床前。

“醫……生,我得的……是什麼病?”吳四寶用很微弱的聲音問。

周醫生盯著吳四寶,說,“這很難說,我要先問你些問題,然後才能確診。”

“你問……你問。”

“你聽說過阿米巴SH型菌嗎?”

吳四寶想了想,說,“沒有。”

“沒有?阿米巴呢?聽說過嗎?”

“阿米巴……,沒聽說過。”

“阿米巴SH是一種毒藥,慢性毒藥,中了這種毒,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沒有任何異狀,二十四小時一過,毒性發作,中毒的人會在掙扎六個小時後痛苦地死去。”

吳四寶的雙瞳發直,喃喃地說,“這種毒藥……,我……我好像有過。”

“有過?”周醫生搖搖頭,“不可能,這種藥是日本人秘密研製的,你不可能有。”

“有的……是有過的,大約半年前,我從一個叫……小林覺的日本人那裡買……買到過一小瓶,但是我……我不知藥名……叫什麼。”

“哦,”周醫生點點頭,“那麼,藥呢?”

“藥,藥我用了,用光了。”

“用了!用來做什麼了?”

“我……”吳四寶那張被痛苦扭曲的臉更加扭曲了,“我用在了……仇人的身上了。”

“仇人?”

“是……是仇人,害死我表弟的……仇人。”

“看來你的仇已經報了。”

“至少,報了一半。”

“為什麼是一半?”

吳四寶微微擺了一下頭,說,“你沒有……沒有必要……知道。”

周醫生冷笑一聲,說,“因為你的仇人是兩個人,而那晚,你們只看到了一個。”

吳四寶費力地撩起沉重的眼皮,用一雙疑惑的小眼睛盯著周醫生。

周醫生繼續說,“大雄是個外強中乾的人,意志很弱,在你脅迫下,引著你的仇人去茶樓喝茶,然後,你把毒藥放入了茶中,可悲的是大雄也不知道茶裡有毒,他其實只不過是一個可以被你隨時丟棄的誘餌。好在他還有一個夠義氣的小兄弟,大雄臨死前,把這件事告訴給了他這個小兄弟,這個人的確很夠義氣,透過青幫和軍統之間關係,費盡了周折最終找到了我,於是,我就知道了那個下毒人的究竟是誰。”

“你……”吳四寶急劇地喘息,從嗓子裡費力地擠著聲音,“你是……大雄的……什麼人”

周醫生摘下了口罩,冷冷地說,“我不是大雄的什麼人,但我卻是你的仇人,是那個你想害卻沒害死的仇人……項世敏。”

“你……給我……下……毒……”吳四寶的喉嚨裡已擠不出聲音,他的眼睛裡只有恐懼和慌亂。

“沒錯,是我下的毒。”項世敏說,“你平日做惡多端,仇人很多,所以在外吃喝時防範得都很嚴,要下手可不容易,不過我倒是打聽出你有一個嗜好,就是愛吃肖老三炸的油敦子,每隔兩三天必要吃一次,肖老三我還是認得的,昨天,肖老三的攤子上多了一個幫工,那個幫工當然就是我,你的手下就是從我手上接過去油敦子的,當然,油敦子是好好的,可是包油敦子的紙上已經撒滿了阿米巴SH,這種毒就粘在油敦子上送入你的嘴裡了。”

“啊——”吳四寶的兩隻小芝麻眼突然張得很開,從那一對小瞳孔裡散放出來的是徹底的絕望。

“也就是說,”項世敏抬腕看了一眼手錶,說,“從你中毒到現在的時間計算,你將在差不多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裡死去。”

“啊——”吳四寶所有的能夠勉強支撐的意志全部崩坍了,他像一具抽走了魂魄的空殼,兩隻茫然小眼睛彷彿已經探進地獄,被惡鬼牽住,向黑暗裡帶。

項世敏又重新戴好口罩,俯到吳四寶耳邊,說,“我是你的仇人,你也是我的仇人,我把你害人的方式再還給你,也讓你好好體會這種被害的痛苦。”項世敏說罷就站起,瞟了一眼掙扎著似要高聲喊叫的吳四寶,輕蔑地說,“你省省力氣吧,過分激動,只能縮短你存活的時間,趁著這一個小時,想想怎麼樣安排後事吧,你難道不牽掛你搜刮的那些財寶嗎?”

項世敏拎起皮包,向門外走去。身後,是吳四寶微弱的模糊不清的怪叫聲。

從內臥到客廳,早逃得不剩一個人,直至走到院子裡,才看到了人,是一大群人,幾乎集中了這座宅院的所有的人,他們寧肯畏縮在寒冷的屋外,也不敢接近那座有惡性傳染病的洋房,吳四寶的老婆正忙著指揮僕人把吳四寶沾過的衣物以及僕人們穿過的衣服,一同扔進一個支在院中的大火盆裡焚燒。看到項世敏出來,吳四寶的老婆搶上前,問,“周醫生,他怎麼樣?”

項世敏搖了搖頭,把口罩摘下來,連同一雙乳膠手套一起丟進火盆裡,說,“不行了,準備後事吧。”

吳四寶的老婆就向後暈去,眾僕人一起上前去扶,一時院裡又亂成一團。項世敏並不理會這裡的紛亂,從容地提著黑皮包走出大門,大門外,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走到車旁時,後座的車門被從裡面推開,他便鑽了進去,

車裡,為項世敏打開門的是唐編輯,他瞥了一眼吳四寶宅院半敞的大門,問,“怎麼樣?”

項世敏把黑框眼鏡摘下來,長吐了口氣,說,“差不多了,這個傢伙至多能還撐一個小時。”

唐編輯點點頭,對司機說,“開車吧。”

黑色轎車微微一顫啟動起來,緩緩地靠向路中心,隨即加速向前駛去。

黑色轎車所來到的地方,是一個簡易的小型碼頭,碼頭上,阿蓮牽著阿寶,身後跟著小桂,正在這裡焦急地等,看到轎車停下,就迫不及待地奔過來。

項世敏從車裡出來,他彎腰抱起了阿寶,拍了拍他的臉蛋,又在紅紅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後衝著阿蓮笑了笑,說,“等急了吧?”

阿蓮沒有回答,也沒有笑,只是看著他。

小桂雙手搬來一隻小皮箱,放到項世敏腳下。阿蓮說,“你的東西,都在這裡面了,還有幾件換洗的衣服。”

項世敏向阿蓮點點頭,說,“謝謝你。”

阿蓮沒有應話,仍只瞧著項世敏。

項世敏便騰出一隻手摸了摸小桂的頭,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男子漢了,過兩年可以來找我,也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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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桂點點頭,“打日本人。”

項世敏笑了笑,“打,如果那個時候他們還在我們的國土上。

轉回身,向唐編輯伸出手,說,“好了,我走了。”

唐編輯握住項世敏的手搖了搖,說,“保重,我希望我們再見面的時候,抗戰已經勝利。”

項世敏一笑,說,“一定會的。”

項世敏左手抱著阿寶,右手提起皮箱,轉身向停在碼頭上的一條小船上走去。上了小船,他放下阿寶,回身向碼頭上看,他看到阿蓮站在最靠前的位置,項世敏向她點了點頭,又送去一絲微笑。阿蓮沒有笑,仍只用一雙眼睛看著他,眼睛裡像是含滿了話,究竟是些什麼話呢?

船板撤去了,船工啞著嗓子吆喝了一聲,小船便滑離出去,慢慢駛向江心。

小桂湊上前一步,拉了一下阿蓮的衣襟,悄聲說,“乾媽,你不是說要跟著他走嗎?為什麼不走呢?”

阿蓮彎過手臂,摟住小桂的頭,撫著他的頭髮,說,“這裡有乾媽要做的事,不能走,況且……”

阿蓮沒有往下說,也許她想,即使說了小桂也未必聽得懂。

項世敏望著越來越遠去的岸,漸漸地,岸變成了一條細線,連同它背後的龐大的城市,一起縮小,一起模糊起來。他彷彿看到了正在遠去的陸天宇,微笑地向他揮手,他的身旁,依偎著穿著水墨竹旗袍的夢蝶,他們隨著江水漸漸逝去,他又看到了雲嫂,她微紅著臉衝著他笑,一扭臉,背過身去,淡入滾滾的江水裡,徐中嶽轉過身來,衝他點了點頭,就匆匆的去了,林宗漢隨即走來,像是說了些什麼,但項世敏聽不到,他便擺了擺手,也去了,旁邊又走過來了馬玉龍,他笑得很燦爛,猶如夏日裡的陽光。

依舊是滾滾的江水,冷漠而永不停歇,時光恰如這無情的江水,帶走了他們,帶走了他和他們曾經的歡樂和苦痛。

江水突然揚起尺許高浪,撲在船舷上,然後乍開成紛紜的朵朵白花,復向江裡飄去,那些白花只存在了一瞬間,但卻展現得光豔而美麗。

(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