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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生死

黑白遺照上,老頭似乎露出了森森笑意。

謝行吟眉毛蹙了起來,盯著那欄訃告看了一會兒,也感覺渾身不舒服。他把那份報紙摺好放到了一邊,看見小巖坐立不安地用腳尖蹭著地板,抖著嘴唇問他:“謝哥,怎麼辦呀?”

謝行吟自己也很不自在,但還是硬著頭皮安慰她:“沒事,這地方妖魔鬼怪還少嗎,不差他一個。”

坐在窗邊玩魔方的小陸忽然抬起頭,接茬:“那老頭,看著就不像什麼好人。”

謝行吟點頭:“看得出來。不過他是什麼東西,和我們能不能完成任務也不相干。”

話是這麼說,但謝行吟自己心裡也不□□穩。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在這個鬼地方待得太久,有些神經緊張了,心底總有些不太好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這兩天過得太風平浪靜,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平靜。

謝行吟則是低著頭揉了揉眉心,三個人都不說話了。

這裡的新手太多,膽子小的大多持著苟且偷生的態度,躲在房間裡多活一天是一天。這和坐以待斃沒什麼區別。

既然他們已經發現了人面犬的老巢,如果能儘快找到辦法,趁著還沒人出事把問題快點解決了。

等明天天亮了,大家認真商量一下解決辦法。這裡有這麼多人,如果能合作不信制服不了那怪物。

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看新的夜晚又要降臨,小巖打算回去了,謝行吟起身送她。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玄關處,前面的小巖忽然叫了起來。

餘光偏下的地方有什麼白色的東西一閃,謝行吟低頭就看見地上躺著一個信封。

確實只是一個信封。

“這是什麼?”小巖剛放鬆下來的臉色又繃緊了,指著那個信封說,“我、我剛走過來要開門,忽然這個東西被塞了進來,嚇了一大跳。”

謝行吟神情一凜,猛地一把拉開房門,但還是晚了。

走廊裡空空蕩蕩,一片死寂,只有一盞聲控廊燈發著慘白的光,證明了剛才外面果然有什麼東西在。

謝行吟往狹長的走廊兩端都看了一眼,然後退回來重新把門關上。

他躬身把地上的信封撿起來,開啟一看,信封裡夾著兩枚疊成正三角形的符紙。

符紙上都纏著紅線,其中一面寫了字,一枚用硃砂寫著“生”字,一枚用烏墨寫著“死”字。

就在他捏起其中一枚符咒的瞬間,眼前浮現出現了一條提示。

【道具:生死符】

【限單一任務內使用,不可帶出】

【使用方法:

一對生死符有兩枚。將引來禍端的死符貼在他人背上,死符即刻生效,被貼上死符者將在兩小時內死於惡鬼索命。待死符生效後,將能帶來庇護的生符貼在身上,任何鬼怪無法傷害貼有生符者。道具有效期五天。】

道具有效期很長。有了這張生符,就能保證接下來遊戲全程的安全。

謝行吟表情微變。但是他的目光沒有落在生符上,而是放在了死符上。

必須在死符起效後,生符方為有效。

這是想要他們殺人嗎?

小巖被接二連三的遭遇嚇得不輕,站在門口猶猶豫豫地不敢走。眼看著門禁時間要到了,謝行吟先把她送回了房間。

開啟隔壁的房門,地上果然也躺著個信封。在房間裡面休息的黎薇睡著了,對此毫無察覺。

看著手裡的信封,謝行吟想起自己昨天說的合作的話,暗自懊悔。他覺得自己還是太傻了。

在塔裡,他和其他玩家不一定是夥伴,也有可能是對手。

怪不得賈鳴對他有莫名的敵意,也不和其他人一起行動,這大概是他作為老手得到的登塔經驗。

謝行吟無奈地挑了一下眉,把信封還給小巖。

雖然他不知道這是誰幹的,不過真是個充滿惡意的把戲。

倘若是給把刀讓人去捅死別人,大部分人是做不到的。但眼下只需要把死符輕輕地貼在別人身上,自己就能獲得相對的安全,這種殺人方式的心理負擔極小了,相信在刺激之下,有不少人都會選擇這麼做。

縱使謝行吟不會去殺人,但他們這些人之間本就不太牢固的信任,此後更要岌岌可危了。

門禁的鈴聲響起。

於此同時,其他房間裡的人也都發現了同樣的一封信。

結巴小弟站在馬桶前,一邊放水一邊歪著嘴哼著小調。

門禁的鈴聲響起。他提起褲拉鍊往外走,走到玄關處時腳步一頓,不知道踢到了什麼。

地上有一個信封,像是從門縫塞進來的。

結巴小弟小心翼翼地用兩隻手指捏起信封的一角,確認不是什麼危險物品,隨後放心地拆開來看。拿出一枚符咒的瞬間,他臉色驟變,偷摸看了一眼坐在床上摳腳的彪哥。

彪哥對此毫無察覺,背對著這邊,頭也不抬地嚷嚷著:“嘿,撒泡尿要這麼半天?都到門禁時間了。”

“來、來了來了。”結巴小弟殷切地回應著,手裡偷偷地把信封塞進了自己口袋。

這天半夜裡,敲門聲如約而至。

彪哥和結巴小弟兩人都睡不著,正矇頭縮在被子裡瑟瑟發抖。被他們身形頂起來的白色被單看上去很滑稽,像是兩隻顫抖的鬼魂。

然而,今天的敲門聲和以往都不太一樣。

“開門。”有人在門口喊著。

彪哥和小弟一前一後從被子裡鑽出來,面面相覷。

那是誰的在說話?

為什麼有人門禁以後還在外面?

敲門聲又響起了,一聲一聲催命似的。彪哥實在是受不了了,鬍子拉碴臉色白得比鬼還難看。

他粗腿一伸,就把結巴小弟踹下了床去。“你去看看。”

彪哥料定結巴小弟平時畏畏縮縮習慣了,向來不敢忤逆他,這會兒就把他先退了出去。結巴小弟從地上爬起來,略一猶豫,在彪哥的催促之下壯著膽子往門邊走去。

他屏住呼吸俯身往貓眼外看。剛看了一眼,心口猛地一顫。竟然看見已經死去的雞冠頭回來了。臉上都長屍斑了,顯然不是人了。

“大、大大大……大哥!”結巴小弟叫了起來。他越是害怕,話越是說不利索。

彪哥見他被嚇得半天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了,緊張地臉色發青,艱澀地咽了一口唾沫:“你看到了什麼?”

結巴小弟明明想跑,但是兩腿發軟不聽他使喚了,眼珠子也像是被黏住一樣。視線裡全是透過貓眼看到的雞冠頭扭曲的臉。

按理說貓眼外面的人是看不見裡面的,門外的雞冠頭卻好像能看見他一樣,對著他仰起臉詭異地一笑。雞冠頭就好像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一樣,很尋常地對他們說這話。

“怎麼還不開門呀。”

這聲音有點不男不女的,夜裡聽來格外刺耳。

結巴小弟頓時被嚇得屁滾尿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聽見了外面傳來門把手被轉動的聲音。

怎麼辦怎麼辦!那東西要進來了!

他臉色慘白渾身哆嗦,手裡忽然摸到了藏在口袋裡的那個信封。

信封,對了!符咒!

聽著雞冠頭放浪的笑聲,結巴小弟再也忍不住了,一骨碌爬了起來,惡向膽邊生。

只需要貼一張符,只需要把這張小小的符咒貼在別人身上,他就安全了,不用忍受這些妖魔鬼怪了……

黑暗中,結巴小弟臉上掛著猙獰的表情,哆嗦的手裡持著符紙,走到了彪哥身後。

受夠了。這些天他真的是受夠了,沒睡一天的好覺。

金彪這孫子以為自己是誰啊。憑什麼總是使喚他踢他踹他,遇到危險就把他往外推……

彪哥像個縮頭烏龜一樣,把臉蒙在被子裡。他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忽然感覺背上被人拍了一下。

他嚇得一抖,還以為是鬼來了。但是定睛一看發現了一行提示,比鬼還令人心涼。

【死符已生效。青年偵探金彪將於2小時內死於惡鬼索命】

彪哥愣住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目眥欲裂地看著他背後的小弟,額頭青筋暴起,眼白通紅像是血管爆了。

“你了幹什麼!”他憤怒地咆哮起來!

金彪一把揪過結巴小弟的領子,老鷹抓小雞似的把他瘦小的身體一把拎了起來,兩眼泛紅滿是血絲:“艹你奶奶的,老子把你當兄弟,這麼多年來虧待過你嗎?你居然敢害老子!”

他氣得渾身哆嗦,嘴裡唸叨著:“行——那行,你也別活了!別活了!都他媽別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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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存面前,什麼道德情義全是狗屁。全他媽是狗屁。

狗屁的兄弟,狗屁的義氣。

窗外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烏壓壓的雲層中閃過一個驚雷,慘白的電光打在窗框上,照亮了整個房間。

結巴小弟被彪哥雙手掐著喉嚨,口吐白沫兩眼翻白,兩隻瘦弱的手扒拉著他粗壯的胳膊,怎麼也扒不開。

片刻後,他停止了掙扎。彪哥推著他走到門外,猛地擰開了門把手,一把將結巴小弟丟了出去,正好丟在了門外等候的雞冠頭身上。

門外的“雞冠頭”眼珠僵硬地轉了轉,露出了一個詭譎的笑容,低頭對著結巴小弟的脖頸一口咬了下去。

窗外飄著雨絲。

女高中生中微胖的一個被雷聲驚醒,起夜上廁所。

摸黑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拖鞋踢到了一個信封。

這封信是哪裡來的?

她心底疑惑,剛彎腰撿起來,忽然聽到隔壁傳來一陣慘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

極度驚恐的慘叫聲響徹整條走廊,像是打磨尖細的利刃輕而易舉地刺穿了隔音效果一般的門板。應急聲控燈也忽得亮了起來,慘敗的光從門縫裡滲進來。

這聲音嚇得她哆嗦起來,小心翼翼地往貓眼外面看。走廊裡看不見人。

“救…救救命!救救我!”

聲音的主人一邊喊一邊跑,似乎嚇得不輕,急促的敲門聲沿路響起,由遠及近,最後猛地一下撲在了她們的房門上。

女孩嚇得往後退了兩步,已經看清門外的是那個結巴小弟。

他捂著歪了的脖子一邊跑一邊喊,好像在躲避什麼人。

“開門!快開門!有沒有人啊!”

恐懼讓女孩緊緊地攥緊了裙角。

那家夥背後分明就沒有人,他為什麼瘋瘋癲癲的?

她不敢開門,更不知道門外是不是陷阱。

結巴小弟從雞冠頭的利齒下掙脫,跌跌撞撞地沿著走廊一路跑去。眼看著雞冠頭追上來了,但是無論他如何敲門,如何求助,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沒人回應他,更沒人敢為他開門。

結巴小弟踉踉蹌蹌地跑著,從口袋裡拿出生符的時候差點掉在地上。

“別過來,你別過來!”當他終於顫抖著手把生符貼在了自己身上,如釋重負般地松了口氣。

“我有生符……你殺不了我了,你殺不了我了……”

漆黑的走廊裡沉寂了片刻,在看不見的地方忽然響起來更為激烈的慘叫聲,迴盪在整個走廊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厄!”

幾秒鐘後,整座公寓重歸寂靜。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雲層中電光閃爍。

謝行吟是被喊叫聲吵醒。

他睫毛顫了顫,猛地睜開眼,然後對上了一雙明亮漂亮的眼眸。

小陸睜著眼睛看他,不知道什麼時間醒的。見謝行吟要坐起來,一把按住了謝行吟。“哥哥,別去。”

黑暗中,謝行吟望著他,緩緩地點頭。他又何嘗不知道。

“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開門。他們自己開的門,誰都救不了他們了。”謝行吟嘆了口氣。

他聽見了結巴小弟沿路的喊叫聲,顯然是違反規則跑到走廊外面來了 。

如果能救他也許會試試,但是現在絕對不行。現在開門只可能因違反規則搭上自己的性命,甚至還會牽連同房間的小陸。

過了一會兒,走廊裡終於沒了動靜。風雨聲也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雖然他和那小弟的關係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甚至沒說過幾句話。但是目睹死亡說不慌張是不可能的。

謝行吟正要起身去貓眼處看看,忽然被小陸拉住了手。

“謝哥,我害怕。”

黑暗中,少年緊緊拽著他的小臂,撲過來蹭進了他的懷裡。他白皙漂亮的小臉上仍然看不見多少血色,但是眼睛卻像月夜下一汪深邃的湖水般透亮,盛滿了憂慮。

小陸竟然還會撒嬌。

感覺到他偏瘦的身體在微微發抖,謝行吟嘆了口氣,往玄關處瞟了一眼,重新躺了下來。

他儘可能地放軟了語氣:“別怕,我們會出去的。”

小陸總能讓他想起他弟弟。小玠以前很怕雷雨天,也是這麼鬧著要他抱著睡,謝行吟每每都只能妥協。

後來,謝行吟發現小玠就不怕什麼打雷,只是和他撒嬌呢。

謝行吟揉了揉小陸柔軟的黑髮,把難得的溫柔都用出來哄這個小弟弟了:

“好了小陸,睡吧。已經沒事了。”

小陸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謝行吟攬著他,也重新跟著閉上了眼睛。

他感覺眼皮格外的沉重,實在沒有心思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