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我在車站等車，一個女孩跑了過來，燈光被她攪的支離破碎。
“您好，還有車嗎？”她太慌但看起來也挺正常，重要的是她挺好看的。
“還有一班，我每天都這個點在這等車的。”我說，盯著她的柔發，那上面像是有些灰塵，它們會發光，原來我們都誤以為自己的以為，那不是灰塵。
車來了，她先上車，我後上，燈光被關在了外面，我看到了空蕩蕩的車廂，有個老人，老人手裡又有個小孩，接著，是我們，不，是我和她。
我喜歡坐在後面的位置，或許是喜歡角落，角落裡自己的溫度往往不會發散，聚攏著來反饋自己，也可能是我缺少安全感吧。
車開了，我看到那黑暗裡有穿著明亮衣服的人跑了出來，臉色如女孩一般的慌張，他們一直在追，追，可是這是末班車，沒人追得到的，於是，他們落在了後面，氣喘吁吁。
途中，我一直觀察著那女孩，她挺安靜的，喜歡發呆，我看到她的眼神飄向窗外，於是，我跟著她看，看到了星空，星星在發亮，她笑了起來。
我們搭著末班車，去往預定的目的地，那目的地在等我，而我們都在等另一個到來的人。
我下了車，之後很久，我都沒見到那個女孩，一個人在一條歸途上來來往往，它熟悉了我的影子，氣息，乃至孤單。
它跟我說，日日月月年年每天都看到我，它厭倦了，當然是在夢中說。
我的夢裡經常會出現一輛單車，上面有個男孩，也有個女孩，他們一路西行，結果固執的掉進了大海。
每當這時候我都會醒來，睜開睡眼，奮力的看黑暗。
再次遇見她的時候是在海邊，我們是臨海城市，可這是我第一次看海，第一次光腳走在沙灘，看海鷗，聽海浪。
她靜靜的坐在潮水裡，讓海水自由的沒過她的腳踝，再褪去，我看到有沙子衝到了她的腳上。
“你還記得我嗎？”我坐在了她的身邊，感受她的感覺，可我有些焦躁，因為有數不完的沙子讓我花眼。
“記得，等車的那位先生吧。”她認真的看著我，很認真。
“我才大學剛畢業，稱呼我先生不太好吧。”我笑笑說，她還是在看潮水。
“你說這些小螃蟹認識回家的路嗎？”她忽然跟我說，低著頭，也好像不是跟我說。
“一條路，一個人...它每天都走不同的路回家吧。”我以為它們是有家的，儘管痛苦，但還有遮風擋雨的地方。
“不，它們很可憐的。”
她接著說道：“海多大？它多大？那些壓力會讓它迷路，讓它孤獨，它回不了家的，它的家人也找不到它。”
我聽著她的話有些難受，我撿起一隻小螃蟹把它拋進了大海：“那就讓它四海為家，走到哪，活到哪。”
“你瘋啦。”她突然暴躁了起來，一把把我推進了海水裡。
“你知不知道這沙灘等了它多久？它渴望沙灘又多久？”
“每天它都活在海水裡，它是想沙灘的。”她對著我大吼，旁邊的人都驚異的看著我們。
“你是愚蠢的潮水。”
我笑了起來，我覺得她挺可愛的，她開始慢慢的教我什麼是喜歡。
我看著她，然後一頭扎進了海水裡，她的臉色是很少變的，只有旁邊的那些人都張大了嘴巴。
好久，我頂著溼漉漉的頭從裡面出來了，我手裡抓著兩隻螃蟹，把它們放到了岸上。
這個動作我持續了好多回，岸上有了好多螃蟹在爬。
然後，我對她笑，她也笑了起來。
“讓他們見見不同的世界，一秒鐘也好。”我說完，一個小浪頭撲了過來，水退去了，那些小身影也不見了。
“我們看海。”她邀請我，看向遠方。
我暗笑了一聲，看著水面上的陽光，看著沉浮的海豚，總之是魚。與她一起看到了夕陽西墜。
起先沙灘上是有我們的影子的，後來沒太陽了，它們還是變成了黑色。
我們靜靜的看了好久，直到身體像要凍結，海風好冷。
那餐館裡面像是有人開起了Party，有頹靡的燈光，很昏暗，以至看不見人影，有喧囂飄了出來，被海水喝到了肚子裡。
今天沒有月亮，比殘缺的月更讓人傷感，海也黑黑的了，見不到顏色。
“我們走吧。”她說我們。
“去哪？”
“別回家，去哪都成。”
於是，我駕車跟她逛了大半個城市，看它的夜景，看它類似黑暗的光亮，古人說的燈火闌珊，難以看見了。
我聽到她哭泣了，把車停到了小樹林邊，我知道這裡空氣挺好，小動物也多，重要的是幾乎沒多少人來過這，乾淨，她可以放心的哭。
沒有人的世界才是乾淨的，我想。
她的淚流進了衣領裡，沒有聲音了。
她說：“去海邊。”
我沒有給她紙巾，我知道堅強比安慰來的重要，我只是聽她的話，陪她。
我們坐在車裡坐了一宿，沒有說話，淡淡的聽，閉上眼去看。
後來她說悶，我開啟了窗戶，海風吹了進來，有點鹹味，不過挺舒服的，我用力的把它吸進了肺裡，再吐了出來。
她又說冷，我把那件羽絨衣給了她，這件衣服在這副駕駛放了兩年，今天是第一次用到它，那上面的灰塵飛了起來，被海風卷走了。
第二天，在天剛要亮的時候她閉上了眼，她告訴我，她喜歡看夕陽而不喜歡日出。
她說日出時，一切都醒了，有生機了，但是它們都會死，剛有生命時它們就活在了墳墓裡。
她又說夕陽的餘溫強有力，它累了，大海就給它陪葬，它是有愛它的人的。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陽光最強的時候，海水最藍的時候。
我問她，吃什麼。
她突然就笑了起來，然後抱緊了我，我們沒有說話，我知道她不是被我的關心感動的，而是因為我們剛認識，因為我沒自作主張。
“我想餓一天。”她把頭貼在我的胸膛，我們倆都感覺很暖。我覺得那件羽絨服已經不需要了。
“為什麼？”我問。
“我怕以後你把我喂太飽，我沒有餓的機會了。”
於是，我們就真的餓了整整一天，還是看海。
“知道我為什麼陪你餓嗎？”
“為什麼？”她問。
“剛有你，我需要消化一下。”
她嚴肅了起來：“你要消化多久。”
“一輩子。”
“你會騙我嗎？”
“不會。”
“你用什麼保證？”
“一輩子，因為整個我都已經屬於你，我只剩一輩子了。”
我們倆個抱的更緊了，我親吻了她的額頭，我知道她是一個孤單的女孩，我想用我的孤單來陪她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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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天天來陪我看海嗎？”
我窘迫了，我說我有工作，我們需要錢。
那時她沒說話，我們還是抱著，但我看不到她的臉，只能去聽，可她不發出聲音，我感覺不到任何。原來一個人想要隱瞞，甚至可以隱瞞一世，只要她不說話，你什麼也不知道。
我買早飯回來的時候她不見了，粥在地上冒著熱氣，沒有味道的豆漿也不再是她喜歡的。
我問遍了周邊所有人，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於是，我驅車找尋。
好久...夢裡面的那條路又跟我說話了，又只有你了。
失去的東西，像是躲進了棺淳，棺淳又被埋在了大地下，你怎麼找也找不到她，只能看著舊物痛苦的回想，乃至奢望。
我以為是我說的話讓她難受了，結果不是。
一個星期後，她給我打來了電話，那時，我在找她。
“你去哪了，你現在在哪，我陪你。”我儘量的使自己平靜一些。
“我在海邊，你來。”她悽悽的笑，我感覺到了不對，連忙去了我們的曾經，還有現在。
可我沒找到她。
“我在海邊，你在哪？”我焦急的問。
今天她老是發笑，她又笑了，她說，我在另一個海，你看不到我的。
另一個海！！
“我去找你，你別動，會迷路的。”我哭出了聲，幾乎是大吼出來的。
“你像以前聽著就好了，什麼也不要做。”她平淡的更加可怕了。
我在這頭，只能聽聲音，看不見未來，連現在都無法觸控，只有那種驚慌與恐懼纏繞著我，我想找她，可...我們隔著一個海，我不知道她在哪，海太多了。
“那天，我是被人帶走的。他們說我是精神病人，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說我沒吃藥，說我病情更加嚴重了，說我...”
她說的最多的就是“說我。”
後來，她說：“你信這些嗎？”
“信！！”
“我也是精神病人，這樣我們的世界就沒有隔閡了。”
“啊質，你不要哄我了，他們覺得我有病，我反而覺得他們有病，我很清醒的，也知道你愛我，但我不想承受了。”
“我可以替你承受，我們找個沒人的世界，就我們倆，只有我們倆。”
我跟她說了很多很多，周邊有海風，沒海鷗，有黑暗，沒光明。
後來，我們的淚都幹了，我知道她的眼睛跟我一樣澀痛。
天要亮了，她掛了電話，她不喜歡日出的。
海的一邊，沒有半夜的時候那麼冷了，一個女孩在海水中慢慢的踱著，她在發光，水沒過了她的腳踝，膝蓋，胸腔......
“墨！！”
海的橫對岸出現了一個男孩，是我。
我跟她打了一夜的電話，也開車尋找了她一夜，然後，我倆還是隔著一個海，不過我看到了她。
我跑到了海水中，它沒過我的腳踝，膝蓋，胸腔......
我拼命的在另一邊向她的一邊遊去，最後，我到了她的身旁，我們深擁，相吻，都在海里。
“我們做螃蟹好嗎？”
她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可我們到處都是家。
後來，我們上岸了，周圍有花有草，還有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