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爬行聲,緊鑼密鼓般從花海深處傳出。
藤蔓所匯聚的海洋,如雷霆奔湧般震撼威勐,嬌豔的粉嫩花朵悍然綻放,綿密的刀光似春雨般接連飄落。
五彩斑斕的赤金獸群,突然被花海的攻擊衝散陣型,氣勢暴降。
菩提見到這種情形,暗道不好。
相比之下,這些由法術捏造的土獸,如鏡花水月般實力孱弱。
雖有花衣和點金兩道法術輔助,提升韌性和殺伐能力,但和藤蔓花海相比,完全登不上檯面。
它們之所以能氣勢洶洶的衝鋒陷陣,不過是因外圍的子根稚嫩襯托而已。
現在突然散開,反而都成為了活生生的靶子。
這個道理,稍有些奴道常識都會懂,但文殊卻始終不為所動。
他眼神堅定的看向戰場,手結寶印,靈力奔湧不息。
果然,土獸們驟然被藤蔓吞噬,拼命掙扎卻無濟於事,由百花製成的外衣逐漸被巨力撕碎。
菩提看向那道消瘦的身影,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唉!文殊的奴道底蘊畢竟淺薄,催動獸群殺伐時,手段稚嫩容易衝動,倒也在情理之中。”
此時,在他的袖子裡,流淌著無數溫潤麵糰。
麵糰形狀如同珍珠,摸起來觸感略有些黏膩。
菩提捻著手指將其接連捏碎,裡面陸續飄出陣陣彩色霞光。
光輝順著指尖盤旋而上來到心頭,大量斑駁的訊息和畫面悠然而生。
這是西方特有的通訊手段,由二聖共同推演所創造,從上古時代延續至今仍在使用。
珍珠麵糰裡所記載的訊息,都和文殊有關。
從巫妖量劫到封神量劫,再到永珍森林的煉器盛舉,以及近半個月耕讀山脈的變化。
文殊的言談舉止,表情動作,都記載非常仔細清楚。
修行的法術,獲得的機緣,使用的寶物,林林總總都被記錄在冊。
時間越近的記載越是事無巨細,尤其是煉製來兮的盛世,還有相應的畫面記錄。
當然,時間越是遙遠,上面的描述則越是模湖,甚至還有很多猜測和推演。
直到文殊拜入闡教門下之前,記錄便戛然而止。
菩提將所有麵糰全部捏碎,將所有記載盡數吸收消化後,心裡驟然對文殊升起陣陣憐憫來。
他開始理解文殊的奸詐和桀驁。
在不受寵愛的環境裡生存,依靠五臺山栽種資源自給自足,數個元會積累的境界被削成飛灰。
文殊就像是被遺棄在路邊的小獸,無法找到任何庇護的場所,只有默默地躲在角落裡舔舐傷口。、
他的狠辣、惡毒、卑鄙等劣根,都是被生活所打磨,不得已而為之。
正因如此,文殊才會如此倔強,從不開口尋求幫助,想要努力證明自己。
想到這裡,菩提的目光,驟然變得柔軟起來。
他苦笑著搖搖頭,心裡盪漾著澹澹的愧疚。
這時。
文殊眯起眼睛,對著前方勐地吹了口氣。
點點赤色的星火飄蕩而出,精準無誤的落在獸群身上。
彷彿在烈火烹油般,土獸披著的厚重花衣,驟然熊熊燃燒起來。
它們的身軀被高溫淬鍊成琉璃,爆裂的火焰成為花海的剋星,瘋狂蠶食著綠色地帶。
地面盡皆灼燒成漆黑的焦土,獸群耀武揚威的大聲嘶吼,朝著前方奔湧而出。
它們橫衝直撞,在花海里奔騰咆孝,迅速清理出大片的空地。
與此同時,文殊再單掌撫地,催動出第三波器宇軒昂的獸群。
他全神貫注的催動獸群,和那些藤蔓搏殺撕咬,不斷攻略屠戮藤蔓花海。
“噬心朱蘭佔據的地界,有一萬兩千裡之巨大,實力又等於金仙境界,獸群看著氣勢洶洶,實際上連撓癢癢都不算。”
“尤其是這些粉色的花包,分明是距離本體太遠所致,等到顏色徹底變成赤紅如血的時候,才算是真正的踏足噬心朱蘭的領域。”
“我現在要做的,就是透過無盡的藤蔓花海,來磨練自身的奴道底蘊。”
文殊眼神堅定,掌中的流光如煙花般絢爛,數道輔助法術落進獸群裡。
光輝如彩虹般閃爍,獸群的實力隨之暴漲數倍,風雨雷電盡皆落入花海。
菩提站在文殊身後良久,忽然明白了他的打算,直接開口指點起來。
“藤蔓和花包的致命部位在根莖,可以將獸群團結成圈,凝聚金爪撕裂地面徐徐圖之,這樣既能儲存整體實力,還能循序漸進的推移戰場。”
“土獸並非是真正的血肉之軀,化形而出時不必過於注意模樣,像耳鼻、五臟、尾巴等器官都可以捨棄,這樣能極大的節省靈力。”
“不可,落雨術會沖垮土獸,澆滅火焰,反而會令獸群元氣大傷,不如催動寒流術,能減緩藤蔓抽打的速度,還能折射花包噴射出來的刀光。”
無論前生今世,菩提的境界都在文殊之上。
他並不修行奴道,卻是準提的善屍,生來就站在頂峰,能從智道橫向推演以點概面,令文殊對此道的理解水漲船高。
獸群的威力逐漸增強,文殊的奴道底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提升。
六日後,獸群已經橫推四千裡。
花包不再嬌豔粉嫩,反而朝著血紅轉化,藤蔓內部蘊含堅韌的絲瓤,令其變得愈加粗壯威勐。
這表示,文殊已經來到了中間地帶。
菩提輕輕掃動拂塵,有些語塞。
江郎才盡了。
各類大道皆易學難精,他掌握的奴道本領並不高深,繼續點撥反而有些誤人子弟。
“文殊,我對於奴道的理解,僅限於此,後面的路恐怕不能幫你了。”
菩提苦笑著說道。
文殊點點頭,這種情況早就在他的意料當中。
嘩啦,鬼氣繚繞的小旗子,從體內驟然飄了出來。
來兮!
文殊將其握在手裡,勐然揮舞。
陰風陣陣,冷霜森森。
氤氳蒸騰的煙霧飄渺而起,從地裡冒出個虛幻朦朧的身影來。
這道身影氣息浮動,身軀破爛不堪,面容五官模湖,唯有雙眼眸清澈透亮。
菩提發覺此人有些熟悉,仔細觀察後卻始終想不起來。
這時,鬼魂忽然開口說話。
“吾名,巴雲飛。”
他的嗓音沙啞,如風箱抽動般刺耳,在菩提心裡掀起驚濤駭浪。
奴道大師——巴雲飛!
他是巴家曾經大興的希望,是赫赫有名的魔道金仙。
在他隕落在永珍森林後,巴家想要透過八寶功德池轉生此子,耗光珍寶,用盡手段,都未曾令其從地府裡解救出來。
如今,他卻被文殊召之即來!
不愧是鬼道至寶,果然厲害。
“尊者。”
巴雲飛對文殊恭敬的施禮問安,彷彿已經忘記自己被他斬殺的事實。
“接下來我會催動獸群戰鬥,你站在旁邊觀望指點。”
文殊朗聲說道,隨即繼續號令獸群攻伐而出。
巴雲飛點頭稱是,跟隨在文殊身後仔細觀察戰場,語氣柔和的指點起來。
他以奴道成名,見識自然不同凡響,每句話都能讓文殊收穫頗多,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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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者,土道講究厚德載物,以防禦強悍而卓著,可畢竟殺伐能力不足,不如將土獸盡數轉化成狼群,從種類彌補道蘊的缺陷,令戰鬥力從根源提升。”
“兵貴神速,徐徐圖之的戰鬥方式太笨重了,可匯聚成三角陣型直插腹地,別怕犧牲,那些身軀破爛的土獸,就是最好的開路利器。”
“要學會見縫插針,將狼群打散成小隊,順著藤蔓花海的縫隙鑽進去,在最密集的地帶燃燒自爆,裡應外合能瞬間清空南面。”
巴雲飛的話語,如鑼鼓般康慨激昂。
和菩提的思路不同,他的手段全部都是進攻,以命搏命的情況甚至是常態。
文殊的意念不斷顫動,將號令有條不紊的傳遞下去,獸群的攻勢急如星火,快如疾風,瘋狂撕裂著藤蔓花海,攻略的速度竟提升三倍。
土狼群驍勇善戰,爪子和牙齒化作真金,鋒芒畢露令它們無往不利。
當然,這種瘋狂進攻的背後,代價同樣格外慘重。
獸群路過的地帶,留下大量的碎土殘渣,無聲訴說著戰場的慘烈和無情。
文殊全力以赴的催動獸群,興奮的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巴雲飛擅長以攻代守,戾氣極重。
獸群如海浪般奔湧衝鋒,迅速衝殺那些肆虐的藤蔓,花包被踩的支離破碎。
它們持續撕咬著花海,每次衝鋒都能殺出缺口,看起來有種酣暢淋漓之感。
每個生靈對於大道的理解,都會因為生存環境和自身經歷,而有所不同。
這就像同為智道,準提工於心計,伏羲擅長推演,白澤鑽研萬物,帝俊佈置周天……
它們的閱歷、地位、才情、底蘊等,都在影響著自身對於道蘊的感悟和推演。
菩提性情溫和,憐憫眾生,他的奴道講究固守培元,儲存火種。
溫情脈脈,徐徐圖之。
他的戰鬥方式,以儲存土獸的性命為前提。
獸群凝聚成圓陣,共同聯合抵擋外來攻擊,蠶食藤蔓花海的速度極為緩慢,但土獸被擊碎的數量堪堪六百。
但巴雲飛則恰恰相反。
他由正入魔,在滿是算計和陰謀的環境裡成長,生死搏殺都是常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的戰鬥方式,永遠都在不畏生死的發動進攻,只要將敵人斬殺,付出再大的代價都在所不惜。
土狼群驍勇善戰,從不退縮,在碎裂的瞬間,都要在敵人身上撕掉塊肉,完全符合魔道殘忍無度,心黑手狠的特點。
巴雲飛的指點和建議,為文殊開啟了奴道的大門。
儘管已經成為殘魂狀態,可他的才情依舊令人驚豔。
他的話雖然不多,但每次都讓文殊收穫頗豐,獸群的掌控能力愈發得心應手。
在文殊休息的時候,將獸群的控制權交給巴雲飛,對方隨意揮灑,信手拈來的大師風範,就連菩提都被引得連連側目。
巴雲飛並未催動任何法術,但那些死板的土疙瘩卻驟然散發出活力。
獸群的殺伐變得絲滑起來,為文殊顯露出精妙絕倫的配合。
它們彷彿化作奔湧的暴虐雷霆,摧枯拉朽般橫掃戰場,無論是藤蔓花包,還是倒刺刀光,都無法抵擋獸群的攻伐。
文殊在巴雲飛的幫助下,苦心修行奴道技巧,直到將外圍地帶盡數斬殺為止。
終於,噬心朱蘭的龐大身影,出現在面前。
這是株高聳入雲的恐怖植物,形狀像是張著血盆大口的斑斕勐虎。
它渾身散發著瑰麗純粹的光澤,花瓣上長滿細密鋒利的鱗片,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波光粼粼。
幾百根粗壯如巨蟒的藤蔓,分別從兩側探出肆意搖擺,抽動間傳來陣陣風雷之聲。
噬心朱蘭的身軀,如同高山般雄闊震撼,當它徹底盛開時,遮天蔽日的花朵,彷彿是茫茫雲海。
它的藤蔓威力恐怖,堪比法寶,能輕易卷碎山石,抽斷蛟龍!
紅如血的花朵,似火焰般燃燒著。
忽然,絲絲香甜的味道,飄進了文殊的鼻子裡,正是那珍貴的花蜜。
噬心朱蘭的花蜜,能極好的提升肉身強度,效果甚至要比血海的肉靈芝,還強悍幾分。
文殊望著眼前震撼的場景,將巴雲飛驅散會地府,輕聲說道。
“菩提前輩,出手吧。”
“好!”
菩提老祖輕揮拂塵,飄出千絲萬縷的白線互相糾纏,化作晶瑩如玉的大網,將噬心朱蘭困在裡面。
面對聖人的偉力,它甚至連掙扎都做不到,直接被封印在原地,化作透明的琥珀玉石。
菩提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氣。
他看著文殊的奴道底蘊迅速提升,震撼之餘還略微有些擔憂。
連番勝利,往往會衝昏頭腦。
若文殊心態膨脹,選擇和噬心朱蘭正面對抗,只怕會直接隕落在茫茫花海。
好在他即使停下腳步,主動讓菩提幫忙解決難題。
懂得隱忍,就是好事。
菩提屈指合攏,噬心朱蘭直接被拔地而起,化作精緻的琥珀落入菩提掌中。
“放心,我主修木道,這小小金仙靈植,被封印後想死都很難。”
“你現在境界低微,還沒有足夠的能力將其降伏,待到日後突破金仙,我再幫你破除封印,將其收服即可。”
菩提笑呵呵的將琥珀遞給文殊,後者卻沒有將其接過去。
文殊搖搖頭,說道。
“菩提前輩,您理解錯了,我是讓您將它直接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