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察！
文殊的身軀如鏡子般，被紅鱗戰船撞裂成碎片。
波譎雲詭的煙霧蒸騰而起，碎片如螢火般燃燒起來，散發著如夢似幻的意境。
霎時間，蒼穹風起雲湧，萬千瑰麗的花朵悄然綻放。
文殊手掐寶印，在花雲中顯露身影。
“好險！”
若非昨日服用的海棠裡，蘊含著花道的脫身之法，自己可能就栽在這裡了。
想到這裡，文殊意念微動，從遙遠的天邊，驟然傳來陣陣粗狂的摩擦聲。
從地面仰望蒼穹，會發覺有朵五彩斑斕的祥雲，正順著風雪打天邊而來。
三花紫鸞雀群！
這群雀鳥目光呆滯，七竅盛開鮮花，匯聚成長蛇陣營，朝著戰場的方向，快速飛來。
芬芳撲鼻的花瓣洋洋灑灑，如同是暖陽下的杏花微雨，唯美中摻雜著純淨。
嗷！
極其沙啞的鳴叫聲，悍然響起，在靈韻的加持下，顯得極為陰森。
聲音在廣闊的風雪中擴散，驟然間，引起無數應和聲紛至沓來。
刺耳的雀鳴聲綿延不絕，此起彼伏，如同無數金鐵在蒼穹瘋狂摩擦，氣勢磅礴、鋪天蓋地。
巨蟒心生疑惑，抬頭仰望蒼穹，嘶吼驟然停滯。
它的童孔不斷撐大，就看到在絢爛的雲海裡，出現一隻、兩隻、三隻……成千上萬，密密麻麻的雀群，形成天河傾斜俯衝殺來。
三花紫鸞雀雙翅收縮，翠綠根莖順著毛孔延伸探頭，循序凝結出奼紫嫣紅的花朵。
呼嘯墜落間，花瓣飛舞，落英繽紛，如磅礴的星辰，爆射而下。
砰、砰、砰！
緊鑼密鼓的撞擊聲悍然響起，紅鱗戰船在這等綿密的攻擊下，寸寸斷裂，被直接摧毀六成。
這些雀鳥身軀堅硬無比，每次衝鋒都堪比野豬撞擊，尖嘴利爪能撕裂金石，初次交鋒就令戰船元氣大傷。
巨蟒接連吐著赤色煙火，圍繞在身邊，用來抵抗雀群的攻擊，卻被無情的撕裂。
在暴風驟雨的衝擊裡，巨蟒如同行駛在海浪中的青舟，搖搖欲墜，隨時都能倒塌。
它發出急切的嘶鳴，令座下的戰船勐然震動，無風自燃，火光衝天。
“垂死掙扎，不自量力。”蒼穹中，文殊冷笑道。
他望著地面的繽紛汪洋，伸手輕點。
雀群立刻心領神會，振翅高飛，沖天而起。
它們神色呆滯，面露微笑，匯聚成天河，朝著紅鱗戰船，再次沖刷而下。
轟隆隆！
氣勢滔天的磅礴浪潮，將戰船硬生生懟進雪裡，巨蟒的身軀百孔千瘡，癱軟著不斷吐血。
雀群的攻勢磅礴兇悍，絲毫不在乎損傷，在文殊的調動下，連綿不絕。
戰船精通橫衝直撞，卻不擅長空中作戰，根本難以對抗，唯有全力催動紅鱗，形成厚厚的防禦盔甲。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藉助雀群不計生死的戰術，文殊終於將紅鱗戰船打倒在地。
大局已定，文殊立刻跳上船頭，將拇指狠狠插進巨蟒的眼眶裡，意志混合著靈力，摧枯拉朽地掃蕩而入。
紅鱗戰船這種兇獸，是罕見的肉魂雙生。
它的魂魄，就是盤踞在船頭的巨蟒，能催動毒火洞察全域性，它的血肉，則是威武龐大的戰船，鱗片綿密防禦強悍，能衝鋒陷陣安然無恙。
正常情況下，這樣的兇手難以馴服。
它兇焰滔天，實力強勁，又性情孤傲，從不居於人下。
可是，現在的紅鱗戰船滿身傷痕，瀕臨散架，模樣慘不忍睹即將破碎，文殊又是黃魂中期，意志堅如鋼鐵，不過是幾個呼吸，就將其成功收服。
……
夜幕降臨。
紅鱗戰船發出悽慘的氣息，被點星魚群簇擁著，傳送回西方。
它被封印在精緻的琥珀裡，漂浮在內部的蜜液裡，死氣沉沉。
紅鱗戰船瀕臨死亡，透過自身的能力，根本無法癒合傷勢，唯有藉助耕讀山脈的餵養，才能令其恢復如初。
“此等兇獸是血道生靈，被我打碎身軀導致氣血虧空，除非能浸泡在血海里數日，否則就不能再用了。”文殊眯起眼睛，在心裡琢磨著。
血海的商路早已開啟，但只侷限於資源的互換，像這種運輸兇獸前去療傷，實在是不太靠譜。
當然，血海屬於捷徑，還有諸多辦法，能復原紅鱗戰船的傷勢，不過是時間過於久遠而已。
比如說赤血妖蟒的筋骨，就能癒合船骨的損傷，低聲紅隼的羽毛，能淬鍊紅鱗使其更加飄逸，最為奇妙的，是盤王老祖的鋸齒天狼氣，能增添紅鱗戰船的三成殺伐力量。
“說起來，這紅鱗戰船本就是血海生物，在紫霄宮三講結束後，紅雲獲得最後的鴻蒙紫氣，引來冥河與鯤鵬的覬覦，他們設陷阱刺殺紅雲，位置就選在蘆洲。這裡是五莊觀前往火雲洞的必經之路，又地界險峻氣候凜冽，正是殺人越貨的絕佳地帶！”
“可惜的是，紅雲有寶物散魂葫蘆傍身，修為又是準聖境界，此次截殺非但未能成功，反而令冥河被斬斷右腳，元氣大傷。”
“他的右腳墜落在蘆洲地界，在時間的浸泡下，化作無數猙獰威武的紅鱗戰船，肆意屠戮著蘆洲生靈，並迅速翻樣繁衍壯大，佔據紅沙山脈以南，將其淬鍊成嗜血戰場。”
“紅鱗戰船能互相聯合，威力疊加強悍無比，又有三位金仙坐鎮，令其更加囂張跋扈，以此縱橫蘆洲數萬載，不知屠戮了多少種族，兇名廣播，後來還是妖族高層盡數出動，才將嗜血戰場強行摧毀。”
至於文殊遇到的這艘紅鱗戰船，應該是當初在圍剿裡，倖存的漏網之魚。
他嘆了口氣，毫無顧忌的催動靈力，在大口平原的蒼穹掠過。
紅鱗戰船生性暴虐，有它的身影出現，定是生靈塗炭的死地。
方才戰鬥的如此激烈，整個平原裡，都沒傳出任何聲響，可想而知，所有活物都被戰船殺戮吞噬。
正因如此，文殊才能全力趕路，無需擔憂暴露行蹤。
夜晚，氣候微涼。
文殊飄蕩在天地間，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涼意，心性變得愈發堅毅起來。
每每想到冥河、鯤鵬、帝俊這等梟雄，他都不禁有些心曠神怡。
“隨性而為，縱橫無忌，此等的性情和實力，我什麼時候，才能趕上強者的腳步？”
古往今來，無數豪傑天驕，繁多璀璨如星斗，在洪荒的舞臺上熠熠生輝，每位強者的湧現，都能攪弄風雲，令天地為之變色。
文殊感嘆著，不知不覺，就離開了大口平原。
他落下身形，在風雪中疾馳，約莫過了三四個時辰，就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香蜜竹林！
竹林的佔地面積並不大，頂多有六七裡地，種滿了橙色的竹子。
這些竹子亭亭玉立，脈絡分明，不斷吞吐著粘稠的花蜜。
文殊漫步在林間，伸手點著花蜜，放進嘴裡，驟然覺得滿嘴苦澀，如吃了黃蓮般。
呼~
有道微弱的旋風驟然出現，圍繞在文殊身邊打著轉，緩緩提升著魂魄強度。
緊接著，唇齒的苦澀，隨之化作甜蜜和芳香。
此竹名曰甘來，是蘊養魂魄的絕佳靈植。
文殊眯起眼睛，品嚐著香蜜，在竹林間蒐羅起來。
這片甘來，是六百年前，紅玉大仙所留。
壽命，永遠是生靈最大的敵人。
它悄無聲息，又無法抵擋，唯有拼命掙扎，逐漸被侵蝕血肉魂魄，最終化作黃土散落於塵埃。
世上，能夠延續壽命的方法，成千上萬，根據方式，主要分為四類。
第一類，就是藉助先天靈果的力量，譬如鎮元子的草還丹，王母的蟠桃，紫檀仙君的嬌梨，西方和血海的蓮子，不但能提升壽命，還能淬鍊身軀突破境界，百利而無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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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法雖好，實行卻難，洪荒能孕育果實的先天靈根，不過六七株而已，幾乎還未開花，果子就被上古大能預定，像萬蛛娘子，大智老母，行舟郎君這等後輩，完全搶不上位置。
第二類，則是藉助丹藥和延壽的天材地寶，太清聖人的九轉金丹，北冥海的春去彈丸，萬歲山的三秋水，金華池的悠香萍葉……都有延壽之功效，但帶有些許後遺症，會阻塞道蘊，令其難以提升。
這等寶物，常被控制在大勢力手中，以此用來拉攏人心，壯大聲勢，且只會賞賜給忠心耿耿的嫡系，外人想要換取需，可要耗費極大的代價。
第三類，就是改變自身的體質，用異類的身軀延續壽命，如將臣統領的殭屍種族，春暉仙宗的化樹大法，瑤池的水靈陣，妖族的器靈金闕，能極大地延長壽命，卻因此桎梏了境界，改變了種族，成為了任人驅使的傀儡。
第四類，是等！
透過陣法或神通，將肉身封印衰敗的驅使，陷入沉眠昏睡的狀態，等待來日機緣出現，再復甦搶奪。
此法福禍相依，若無外界打擾，生靈能沉睡億萬載，但若遇見意外，卻無辦法抵抗的能力。
紅玉大仙，選擇的就是第四類。
在歷史的記載裡，紅玉大仙的本體，是頭玉髓紅隼。
他天資卓越，喜好戰鬥，常遊走在蘆洲地界，撥亂扶正。
隨著鏟奸除邪的事蹟越老越多，紅玉大仙的仇家也與日俱增，終於，在大口平原被其圍剿。
生死存亡之際，紅玉大仙臨危不懼，強行突破，將對方盡數屠戮，卻身受重傷回天乏術。
臨死之前，他催動了翠竹松風大陣，將自身埋藏在蘆洲的風雪裡，用時間的偉力延續壽命。
此次妖庭重演，紅玉大仙破土而出，加入天水三仙的陣營，在戰役中連連獲勝，獲得白炭流水恢復生機，以此突破太乙金仙，成為蘆洲的新貴。
正因如此，他受到白澤的青睞，將其收入麾下悉心教導，修行到大羅金仙，封為“紅玉將軍”，成為蘆洲抵抗天庭的標誌性大妖。
他才華橫溢，性情豪爽，引來數位大妖主動投誠，若非前世被地府算計，在抵抗東方侵略時遭受暗算，戰死沙場，定會位列準聖，位高權重。
紅玉大仙的經歷跌宕起伏，頗具傳奇色彩，在後世，他的故事廣為流傳，所以文殊知道的極為詳細。
“嗯？原來在這裡！”
文殊腳步停頓，面露喜色。
漫長的尋找，終於有了結果。
有根甘來翠竹，表面暗澹無光，滲透而出的花蜜，帶有微弱的汙水，聞起來略微有些刺鼻。
它在竹林中隱藏的極好，若非根根仔細觀察，否則難以發現。
文殊並未催動靈力，而是徒手挖掘起來。
竹林下面的泥土極其鬆軟，憑藉孱弱的鬼魂身軀，就能輕而易舉的深挖下去。
撲簌簌的塵土，混合著白雪，被肆意飛揚，逐漸露出隱藏在下方的東西。
這是個由無數根莖組成的繭，濃郁的靈力淬鍊成液體，將巴掌大小的紅隼，包裹在裡面。
它氣息微弱，滿身傷痕，像是精美易碎的白瓷淨瓶。
正是紅玉大仙！
文殊心潮澎湃，念頭震動間，磅礴的鬼氣滲透根莖，狠狠的撞擊在紅隼的腦海裡。
搜魂！
光怪陸離的斑駁畫面，瞬間充斥在文殊的腦海裡，令他略微有些頭暈目眩。
搜魂是判官的特有手段，專門用來對鬼魂刑訊逼供，常用於審判罪大惡極之輩，對魂魄的損傷極大。
文殊出手毫不留情，連連催動搜魂術，大量的鬼氣充斥在蟲繭內部，令紅隼的氣息愈發微弱。
噗~
終於，隨著泡沫碎裂的聲音響起，日後的風雲大妖，宣告赫赫的紅玉將軍，就被文殊扼殺在搖籃裡。
文殊皺起眉頭，在腦海裡快速整理著對方的記憶，良久後，才長長地出了口氣。
“原來紅玉大仙並非是仇家所害，而是多次糟蹋羞辱青提仙子，被其父母所斬殺，怪不得在後世的記載裡，關於圍剿之徒的來歷，不過筆墨匆匆，原來這才是事情真相。”
歷史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實力足夠強勁，就能扭曲黑白，顛倒是非，從窮兇極惡的魔頭，成為眾生歌頌的楷模。
想到這裡，文殊不由得面露冷笑。
這就是弱肉強食的遊戲，弱者遵循規則，強者更改規則。
想到這裡，文殊看向還未冷卻的紅隼屍骸。
“前輩可是福緣深厚之輩，生來便是註定的梟雄，若非被我的氣運壓制，日後定會沖天而起吧。”
“呵呵，別難過，後面的路，我會幫你繼續走完的。”
說罷，文殊便跳進根莖竹繭裡，鑽入紅玉大仙體內。
呼~
風起雲湧，竹林潰爛，點點生機驟然爆發。
沉睡數載的玉髓紅隼，緩緩睜開疲憊的雙眼，望著蒼穹喃喃道。
“真是難得，又是燦爛的豔陽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