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望著黑乎乎的床帳,睡意消失。
她輾轉反側,到底徹夜未眠。
天邊由灰黑漸漸泛起了黃白,秦艽的房子裡也射入了光線。
她睜著浮著青黑的雙眸,翻身躍起,穿好衣服,推門,翻牆而出。
——
清晨的楚府靜謐祥和,落葉蕭蕭。
秦艽攀著牆,從楚府依牆而生的大樹上爬了進去。
落地,地面一震,秦艽迫不及待地闖入了楚西沉的屋間。
她輕輕推開,躡手躡腳進屋。
楚西沉的房,一如他的人,高雅整潔,放置了一張書桌,上面整整齊齊地疊放了不少書本。
秦艽打量了一圈,繞過繪著碧綠翠竹的屏風。
自她進屋,警覺的楚西沉就醒了。
再聽那輕巧的腳步聲,他深邃的眼眸彷彿被點亮的銀河。
他不動聲色地閉回了雙眼。
秦艽雙手背在身後,嬌俏的身姿微微往前湊。
她在床幔外停住了腳步,耐心地等待著。
楚西沉知她在等,生了幾分憐惜,眉頭蹙起,抬手掀開床簾的同時,就坐直了身子。
秦艽梨渦淺淺,笑意盈盈,“阿沉,我心悅你。你又是如何想的?”
那一瞬,楚西沉好似親眼目睹了萬千花開。
他如高山流水般的心境頓時如戰場上的擂鼓吶喊。
他猛地抓住了秦艽的手,被她緊緊地擁入懷,“且以深情共白頭。”
自那日起,秦艽便不再往楚府跑了,而是楚西沉經常流連秦府。
秦艽也沒有再做過成為墳頭草的夢境。
她以為,是她放下了仇恨才會如此。
饒是她們秦家上上下下可以擺脫爭鬥,從此平平安安的,也無不可。
直到那夜,中秋月圓。
焦灼味在空氣中瀰漫,秦府升騰起濃煙,火光衝天,像要將天邊的明月燒灼殆盡。
秦艽眼巴巴地從房間裡跑了出來,府裡逃難的逃難的小廝告訴她。
她的未婚夫楚西沉楚大人帶兵,以謀反罪,要將屠秦府滿門。
秦艽在烈焰中衝了出去,在大堂見到楚西沉時,她只聽見火光在燃燒的聲音,以及一片死寂。
“是真的?”過了許久,秦艽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要屠她滿門,是真的?
他要娶她,是真的?
楚西沉面無表情,身上的氣度,和初見時風華霽月。
她想,她明白了。
可恨她重生了一次,還是要親眼見秦家滅亡。
而這一次,更是她“引狼入室”。
她環顧四周,如血一般的赤色雙眸一片蒼茫。
她從地上拿起了一柄彎刀。
楚西沉的瞳孔巨沉,情緒波動,“你想幹什麼?”
“以死向秦家謝罪。”秦艽淚流。
楚西沉轉身從下屬腰間拔出長劍,劍指秦艽,“反賊秦艽,誰允許你自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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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艽忽地一笑,是啊,她有罪,必然是要成為他的刀下亡魂才是。
傳出去了,他楚大人才能和她徹徹底底地劃清關係,才能高高在上的走他的青雲路。
有恨有悔,秦艽的眼睛裡透著決絕。
她狠心將刀刺向自己的脖子——
那一刻,她也看到了楚西沉朝著她奔來。
他先她把劍刺入她的身體裡。
秦艽手裡的劍握不穩了,落了地,人也像被風碾彎的雜草倒了地。
楚西沉接住了她。
秦艽知道她一直在流血,可她卻不覺得疼。
好似世間的一切痛苦都在離她而去。
楚西沉用沾滿她們秦家鮮血的雙手擁著她,伏倒在她的身邊。
秦艽嘔出鮮血,死死地望著楚西沉。
一切溫度和知覺離她遠去,她閉上了眼,黑暗籠罩。
秦艽的世界已無喧囂。
——
秦艽是在一陣顛簸中醒過來的,身上是一陣蝕骨的痛。
她沒死?
身下的輕舟已駛過了萬重山。
阿孃就在她的床頭守著她。
“艽兒,你醒了?”阿孃冰冰涼涼的手撫過了她的面龐。
“阿孃。”秦艽握緊阿孃的手,眼淚就下來了,“對不起……”
阿孃疼惜地給秦艽擦淚,“傻艽兒,說什麼呢?”
秦艽哽咽,“秦艽無顏再面見阿爹阿孃。”
秦皮掀開竹簾從外頭進來,“哪就無顏見爹孃?”
“爹,你沒死?”秦艽杏眸圓瞪。
那秦家其他人呢?也沒死?
“艽兒給阿爹找了好女婿。”秦皮摸著長鬚,言語間略有深意。
秦艽迷茫地聽著她阿爹告訴他,他早就和楚西沉密謀,要從朝中全身而退。
也就是因此,才有了這一出,抄家滅門。
秦艽震愕。
她想起之前的夢境,楚西沉亦為他們秦家報仇。
可,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想不通的事情,秦艽就不想了。
她和阿爹阿孃遠赴江南,在那煙雨水鄉安身立命。
她們是世界的滄海一粟,是微微草芥,卻也是最幸福自在的。
秦艽也再沒有楚西沉的訊息,她不敢去問,抑或者,知道了兩人再無可能,就不敢知道了。
這日子匆匆而過,民間傳來了楚西沉楚大人遠下江南的訊息。
秦艽按捺不住,躲在人群裡,看著他無限風光地進入了地方府官員的府邸。
那夜裡。
她已睡下,就被阿孃喚醒,叫到了書房。
書房裡,爹爹在,楚西沉也在。
“艽兒,我來見你。”楚西沉輕言緩語。
“你的傷,可好了?”
秦艽哽咽,“好了,都好了。”
她愣乎乎地往前走,聞到了楚西沉身上飄散出來的脂粉香氣和酒味。
秦艽一下就皺了眉。
楚西沉不解,亟不可待地想要將她懷中,秦艽抗拒地抵著他。
這些時日,他若是有了別的姑娘,她也不能怪他。
可她……
楚西沉用了點蠻力,死死地擁著她。
秦艽推拒不得,由著他抱著,竟也迷失在楚西沉的懷抱裡。
秦皮看不下去,上前把秦艽從楚西沉懷裡拉開,“適可而止。”
秦艽羞臊難當。
楚西沉想起正事,“我今夜前來,是想問你們,你們要退隱山林,還是……想要這天下。”
秦皮和秦艽皆是一驚。
“艽兒若是想要那皇位,我便雙手奉上。”楚西沉的語氣,輕快地好像在問,“艽兒,你喜歡些什麼吃食?我去給你找來。”
“大膽!”秦皮愚忠。
這種大逆不道的事,自然不敢想!
楚西沉直視秦艽,他在乎的也只是她一個人的想法。
秦艽的心思百轉千回,怕不是楚西沉不敢要這天下。
“我要那天下。這是李家欠我們的。”秦艽屏息凝神。
“艽兒!你這說的,是什麼胡話!”秦皮怒了。
卻怕再這深夜驚擾了什麼,生生壓下了了怒意。
“好。我已設局讓太子品德淪喪,不日就要下臺。”楚西沉虎視眈眈,他早有部署,卻一點也不遮掩,坦坦蕩蕩地把他的計劃交付出來。
“皇宮中有我的內應,我讓他在皇帝的藥裡下藥,到時我便……”
“夠了!”秦艽震驚。
他從來就不只是在開玩笑。
“我不要這些,我只要我們秦家,一家安穩平安。”
秦艽觀察著楚西沉的表情。
他偏冷淡的神情浮著淺淺情意,眼眸深深,“好。”
“那便請艽兒給我些時間,他日我定上門求娶。”
他已待了些時間,“我是裝醉酒出來的,得先回去了。”
“好。”他為他身上的酒味做了解釋,秦艽親自相送。
楚西沉這一去,便沒有再來。
直到他回京,秦艽躲在了茶樓,從高處看他。
他一下就捕捉到了她的身影,涼薄的唇角暗藏著淺淺的笑意。
春風得意馬蹄疾。
楚西沉快馬揚鞭,離開了江南。
秦艽一家人便在江南守著。
不久,便聽說楚西沉出使南蠻,意外中了蠱毒。
皇帝體惜英才,廣招天下名醫。
秦艽收到訊息,辭別父母,前往南蠻。
西域路上,黃沙漫天,駝鈴聲聲。
秦艽喬裝打扮,裝作名醫,見到了楚西沉。
此時的楚西沉眼窩深陷,臉色蒼白瘦削,像是受了病痛的折磨已久。
“怎麼會這樣?”秦艽一開口,眼淚就下來了。
楚西沉擺手讓人退下,輕輕招手,“艽兒,過來。”
秦艽走到他身側,被他像以前一樣抱著,“我裝病,莫哭,莫擔心。”
這是楚西沉想出來的全身而退的法子。
他讓秦家上下假死脫身,便讓自己也以同樣的計策擺脫朝堂的紛擾。
秦艽留在了楚西沉,楚西沉日漸消沉。
城中爆發起瘟疫,楚西沉收到訊息,讓人將秦艽送走。
秦艽一番苦求,被楚西沉打昏送走。
秦艽醒來,人已在馬車上,哪還有楚西沉的身影。
她在楚西沉安排好的地方住下,日夜為他祈福。
這夜裡,她又夢迴了墳頭草。
時光荏苒,不知已過了多少年歲。
她看到了白髮蒼蒼的楚西沉,年老的他,依舊風度翩翩。
他笑道,“秦艽,世人皆道我是為了天下正義才把這朝堂攪成一灘渾水。可只有我知道,我是為了你。”
“你定也不知吧。幾十年前,我是無父無母的野狗,是你給了我一口吃食,我才活了下來。”
“你就像是一道光。”楚西沉緩緩在他們秦家的墳前坐下。
他嘆了嘆氣,拿出腰間的酒壺,大飲一口。
酒水順著楚西沉的嘴巴流下。
他笑了又嘆氣,酒瓶從他手中掉落,倒在地上,壓在了秦艽身上。
秦艽被壓得透不過氣,就聽到別人說,楚西沉死了。
秦艽流淚滿面地醒了過來。
她心疼楚西沉之餘,又怕這是不詳的徵兆。
“秦小姐,不要了!”下人慌慌張張地趕到了秦艽面前。
“出什麼事了?”秦艽不解。
“疫情爆發的源頭是這裡,不是南蠻。”
秦艽大驚,她帶著人離開,卻封了城。
城中人心惶惶,死屍遍野。
楚西沉收到更正後的訊息,這才知自己錯了。
他連夜奔赴,孤身闖城。
他披星戴月來到了秦艽的身側。
他怪異的舉動一起了皇宮中的懷疑。
他的計劃被這突如其來的疫情打亂了。
宮中派人來給楚西沉驗傷,楚西沉裝染了瘟疫。
一把火,把一具被假裝成楚西沉的死屍燒沒了。
待疫情根治,城門大開之時,楚西沉帶著秦艽走了。
他們縱馬天涯,從此人間是喜。
電影就這麼結束了,片尾曲是一首浪跡天涯路。
陸柯燃捏了捏顧惜朝的臉,“你就是我的咫尺天涯。”
顧惜朝不說話,把他的臉捧在手心,吻了上去。
……
一轉眼,就到了陸柯燃和顧惜朝進電影的時候了。
“嘿嘿。”陸柯燃心態平和,賊兮兮地笑著,“要不是進小電影可能會丟小命,我都要覺得我們這是在反覆度蜜月。”
小電影可給他們帶來了豐富多彩的人生體驗。
顧惜朝刮刮陸柯燃的小鼻頭,眼神裡全是寵溺,“就你嘴貧。”
陸柯燃哼哼唧唧著。
電影的光線照射過來,兩個人被吸了進去。
天地驟變,光怪陸離。
等旋天轉地的暈眩感平復,陸柯燃雙腳穩穩地踩在了地上。
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清泉,流水叮咚勁,周圍竹林茂密環繞。
“老顧兒?”
陸柯燃邊走邊找人。
偏偏他走了十幾分鍾,就是走不出這竹林,一直在這泉水邊打轉。
這是什麼劇情展開?
他和顧惜朝看電影的時候,可沒見過這樣的場景。
陸柯燃正疑惑。
萬頃冷箭從不知名的方向射來。
陸柯燃想躲沒地躲,嚇得趴在地上,抱頭鼠竄。
羽箭一一落在陸柯燃身側,在地上紮成一個人形,就是半點沒有傷到陸柯燃。
陸柯燃摸著忒涼的胸口,從地上翻身躍起。
周圍的景物動了起來,這種感覺,就像把他放在了大轉盤上不斷轉動。
沒一會,陸柯燃就崩不住,“別轉了!”
他嚎了一嗓子。
還身體力行地,“嘔!”
一通嘔吐,周遭才平靜了下來。
風起,竹葉瑟瑟,竹子的末端鳥驚,高飛。
陸柯燃捂臉無語。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試著邁出一步,沒有異常。
他索性大搖大擺走著,沒有意外地重新回到原地。
在他又一次喪氣時,清朗的笛音傳入了他的耳朵裡。
茂密的竹子向兩側排開,出現了一條通道。
陸柯燃半驚半疑地走了出去,竹葉疏疏掉落,落在他的腦袋上。
他像只落水的小狗狗,閃動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