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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冬日,真的高枕無憂嗎?

清河小築,河邊的草廬之內。

沮授看著書卷,茫然抬起頭來,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崔琰,顫聲問道:“崔君,投了曹操?”

“投了大漢天子。”

崔琰糾正了他的說法,他並沒有誠心歸附曹操,且到許都為官,他的官籍也是在漢籍。

不過,他倒是並沒有打算和別的老漢臣一樣,對曹操口誅筆伐,陽奉陰違。

那些人表面上看起來迎奉曹操,不敢有絲毫怒言,可實際上心底裡對他並沒有尊重,乃至是依舊不屑。

畢竟,曹操的父親是過繼給當年大長秋曹騰,說到底依舊還是宦官背景,士族清名和宦官之後混跡在一起,家族的清譽便會有所玷汙。

“以事實相論,曹丞相上任輔政,天下太平了不少,以此秉公直言,我自然擁戴曹丞相,同朝為官,都是為了大漢。”

“沮君且再看此書簡。”

沮授長嘆一口氣,將書簡直接摔在了地上,但想了想,又自己爬出去撿了起來,放在了桌桉前,又看了一遍。

始終盯著其上袁紹親手所寫的一句話。

“沮授、田豐,辱我太甚,居功自傲,妄圖搶攻,已決心斬殺,為袁氏之政祛除隱患。”

這句話,已經是袁紹要棄他了,準備將他與田豐一起處死,而田豐在鄴城牢獄,自己當年則是在大營看管,後來又多了許攸。

照此看來,不算是我辜負了舊主。

倒是舊主先行準備棄我。

“袁紹,雖有才能,但隨著年歲增長,人也不似當年果決,且擁有了各州郡之後,早已不是我們所認識的那位志存高遠的車騎。”

沮授陷入了沮喪之中。

在見到這封書簡之前,他還沒想過自己會被袁紹賜死,他居然真的動了殺心。

在戰前自己的確是多嘴,說了很多和袁紹的軍令相悖的話,或許也的確容易讓其餘軍士士氣低落,但分兵烏巢等建議,都是發自肺腑的計策,雖不能大勝,卻可保證不會一敗塗地。

“沒想到,因為那些計策不得採納,主公居然要殺我。”

崔琰背著手站在靠近河邊的木棧上,目光悠遠而清澈,嘴角下撇,沉聲道:“並非是因不採納而殺你,而是因為你所言是對的。”

“袁紹當年心胸開闊,而老年逐步被麾下眾多文武派系激得剛愎自用,頗為多疑,不想再聽任諸君之言而左右決斷,因此便錯不得。”

沮授唉聲嘆氣,這話他真的沒法反駁,袁紹在老年之後,性情逐漸變得瞻前顧後,且治下的領地越多,就越捨不得固本治理。

或許是想要留給後人的太多,導致這等結果。

真正讓沮授難受的是,袁紹居然將他當做禍亂,要正軍心而斬殺,由此震懾其餘的謀士,讓派系錯綜複雜的麾下謀士不敢在明目張膽的亂來。

“唉,想不到,有一日我沮授居然會變成殺雞給猴看的那一隻雞。”

“沮君這話不妥,”崔琰沉聲道:“只是洩憤而已,袁紹洩憤要殺你,已屬是先行背棄,你不必再拘泥於愚忠之事,讓家族從此斷了活路,至少清河沮授之名,依舊還得儲存,百姓、士人還念及沮君之清正,才德。”

“若是一死了之,為之不值。”

沮授沉默不語。

此時他心中紊亂,頗受打擊。

一是因為崔琰這等濃眉大眼,剛正不阿的名流,居然也歸附投誠了曹操,讓他始料未及。

二是袁紹,當初居然動了心思要殺自己,只是因為兵敗得太快,所以一直沒來得及動手。

“我還始終掛念著袁氏之恩情,看來這十年,並未能夠讓我成為袁氏知心屬臣,這些年追隨,是否真的值得?”

“而現在,我若是投身曹氏,日後結局又會如何?難道就比現在好嗎?”

崔琰負手而立,道:“我也是自告奮勇前來規勸,實際上並未有人再來求我,不過依我看,沮君若是投身許都,天子也有助力,同樣結局不至於被辜負,但求問心無愧。”

“言盡於此。”

崔琰轉身離去,留下沮授一人在草廬之中沉思,對於他來說,這一封書簡送到面前來,不過只有兩個結果,要麼沮授想明白了,決定投身到許都入仕,歸附曹氏麾下。

要麼就是他在這草廬之中,了結自己的性命,或者終身不仕,隱於山林之間,甘為尋常百姓。

此書簡上書內容,袁紹已經對他不起,沮授不會再想著逃亡幽州。

這一日之後,崔琰徑直回中山,跟隨曹操身邊等待大戰而起,平日裡居住在中山無極縣內城之中,並不管軍中事務,只察當地士族人情。

而沮授,則是在草廬之中安睡了一天一夜,醒來的時候忽然想明白了什麼,寫了一封自薦信送到清河衙署,楊修看見之後,當即前來拜會,請沮授為座上賓,但具體入仕為什麼官職卻決定不了,只能寫一封書信先給徐臻,再請教曹操。

當然,此時並沒有時間去安置沮授,只能讓他先行在清河住下。

畢竟這裡是他的家鄉,結果問題又來了,他要住下本身是理所應當的,可是祖宅又給人推了,現在當初家中所在之地,是一片民居。

結果鬧了一圈,沮授又回草廬去先住著,等大軍出幽州歸來之後再說。

這直接把他弄鬱悶了,想入仕的時間結果沒什麼人搭理,但是自薦信又已經寫出去了,想象中的主臣相見,曹操倒履相迎,禮賢下士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出門就看到老鄉趕著羊在湖邊吃草,偶爾也能見到楊修派來的宿衛,人也不多,就兩名,每次沮授出來,他們都要和善的笑著問上一兩句話。

就這樣,曹操虎豹騎,虎賁大軍路過了清河,浩浩蕩蕩去往中山。

而徐臻兵馬也出中山邊境,入侵幽州。

在大戰之前,天子檄文發向幽州,以震懾其軍。

袁熙在那次和袁尚大戰之後,所得的戰俘因為本就是自家軍隊,而且幽州還有吃食,所以很快就得到了大量的兵馬補充入營,相比之下,軍力比起之前還要強盛了些。

但也不過是十幾萬而已,加上在大戰之中折損的兵馬,區區十一二萬,他如何能抵擋曹操加上徐臻一共四十萬兵馬。

於是袁熙只能盡出全軍,死守在各地要道,把兵馬全部囤積在涿郡,從涿郡最南方的樊輿亭開始,沿著五條河流沿途紮營駐軍。

沿途下命令死守城池,抵擋曹操兵馬。

虎賁大軍到來之後,與幷州兵戰俘轉化的先鋒,加上張燕的黑山軍聯合十六萬大軍圍城了三天三夜,晝夜不停的進攻,將樊輿亭到范陽等地的城池全部擊潰。

甚至連城牆都塌陷下去,打得袁熙只能不斷退軍。

十五日,讓出了涿郡,退守廣陽和上谷,與此同時在境內不斷招兵買馬,想要靠新丁堆積來守住城牆,但他想不到的是曹操的決心這麼大,圍城而攻,不講任何章法。

每下一座城池,必然是滿目瘡痍,百姓住所全部摧毀,以此來震懾當地百姓。

如此行軍,和當年攻打徐州簡直大相徑庭,但此一時彼一時。

那時候的曹操手裡什麼都沒有,攻打徐州的理由還是陶謙先行對他父親動手,差點害得曹操的親弟與親爹都死在路上。

即便如此,曹操還是以仁義攻徐,殺人誅心,讓陶謙最後是身敗名裂而死,陶謙的子嗣連想要復仇的本錢都沒留下。

現在就不一樣了。

曹操手中乃是天子詔書,幽州之民應當憎恨袁熙反叛,否則的話怎會招致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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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用這等雷霆軍勢,真正起到了威逼恐嚇的作用,導致了代郡百姓全部逃離,上古郡也沒有多少人留在城內。

在涿郡大開城門的情況下,成群結隊的南逃。

曹操當然是一應俱收。

大軍攻伐一個月,將幽州的代郡、上谷、涿郡殺得寸草不生,血流成河,死傷四萬餘人,其中有三萬都是曹軍,而袁熙死去的將士大多是在城破之後奔逃而出,在追殺之中被斬殺。

守城的時候,城破瞬間倒是沒有死傷慘重,因為袁熙將兵力稍稍分散了些許,依託的是幽州的城池來消耗曹軍的兵力,並且拖延時間到秋收結束。

現在正是秋收,等到曹操第一波攻勢過去,他自然會停下來,等待糧草運送到前線囤積,而後再進軍。

袁熙則守住搖搖欲墜的漁陽郡,將兵馬堆積於此,效法當年公孫瓚的易京般建造一座高不可攀的城樓,把所有的軍備、糧草都收束其中,等到冬天,戰事就會結束。

九月底。

曹軍和徐軍都停了下來,在涿郡駐守,同時不斷派出探哨進入漁陽,查探軍情。

而袁熙下令十萬人同時動工,在漁陽搭建巨大的城樓,將身後的餘水河囊括在其中,保證水源。

再收各地百姓之糧食,囤積於城樓之內,巨大的城樓在高牆在上安置大量的兵力,每日建造箭失和準備滾石,隨時防備曹操進軍。

於是在幾次進攻未果之後,曹操果然暫且退兵而圍,不敢再徒耗軍力,還真的讓袁熙給拖了下來。

漁陽城樓之內。

袁熙端坐在主位上,一臉凝重的看著地圖,神情甚至有點絕望,身前的牽招苦澀的笑著,“少將軍,現在局勢很不好。”

“我們在代郡,上谷的兵力不多,曹軍攻不下漁陽,於是開始進軍此二郡,如今幽州半數在曹氏之手,還有遼東在公孫度之手。”

“我們所有不過漁陽和右北平兩郡,而且,高覽將軍那邊,依舊還沒有來信……”

“不知探哨是否衝出重圍。”

對於袁熙來說,這是近乎於絕望的局勢,他在曹操最開始動兵的時候,就已經派出了探哨去幷州,請高覽看在同出一源的份上,立刻領軍來救援。

但是二十日過去了,高覽的大軍依舊還沒到。

袁熙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他只能認為幷州兵被阻隔在外。

“探哨,肯定已經到達幷州了,只是郭圖與我有仇,高覽定然會願意領兵來救,但未必肯全力以赴。”

袁熙嘆了口氣,“高覽領兵,郭圖阻撓,若是半路遇到徐臻的兵馬拖延,他們自然不會奮力前行,只顧著保住自己的兵力。”

“不過,現在好就好在,局勢已經穩定了下來,至少在冬季,曹操不可能進軍了。”

“準備好如今境內的糧草收取,要做好死守的準備,同時要打探好出塞外的路途,若是幽州守不住,我們就棄城而走,去塞外和那些馬背一族爭生存了。”

袁熙喝了一口酒,此時些許水酒已經醉不倒他了。

但人若是冷靜下來思索,就可明白當下局勢如此危急,想要反敗為勝,幾乎不可能。

除非南方荊州的劉表此時興兵攻打曹操南部,這是唯一的機會,但劉表不可能做出這種選擇。

袁熙長嘆一口氣,絕望之意漸濃。

這一仗,哪怕是父親復生來打,哪怕是當年鼎盛時期文武全在,也只能死守,靜待時機。

但想要反敗為勝絕對不易。

“等吧!”

袁熙苦笑了一聲,“秋收之前,不會再有大肆進攻了,幽州的氣候冷得很快,行軍艱難,咱們已經熬過去了。”

“牽招,發放軍餉和糧食給兄弟們,請他們再巡守各地不可懈怠,一定要等待冬日降臨,才可休息。”

“喏!”

此刻,得到信令之後,牽招為軍中將士發放了大量的軍餉,給死去的將士發了撫卹,並且將袁熙的話,傳遍全軍。

慢慢的穩住了已經動盪不安的軍心。

讓數萬人緊緊駐守各地要道,守住城樓高牆,同時慢慢變得同仇敵愾起來,穩固了軍心,再固守城牆,如此想要在冬日攻破幽州,曹操必然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

此時,涿郡北部的大營之內,曹操在大戰之後神情滄桑了不少,這幾日總感覺到勞累。

主要是傷亡,比想象中的大。

哪怕是徐臻麾下的兵馬,也折損了一萬餘人,但攻打幽州若是徐徐而進,只怕是更沒有建樹。

“馬上就是冬日了,結果只奪下了涿郡,或許還可得代郡與上谷,但漁陽終究還在袁熙手中。”

“今年想奪下幽州,還需計策。”

“一旦進入冬日,咱們行軍就難了。”

曹操此時一籌莫展,有些頭疼,但仍舊不算過於麻煩,只要等來年開春,依舊可以繼續圍城而攻。

數年之後,袁熙糧草支撐不住,民心離散,遲早都會是輸。

此刻,左手邊的文臣之中,也都沒人說話,一向奇計鬼謀眾多的郭嘉,此時在思索之中。

“冬日,我有一計可以攻下來。”

徐臻忽而開口,登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