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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重塑言官體系

朱棣不急不緩地走回御座。

“太祖皇帝宵旰勤政、孜孜求治、夙夜不倦,此情此景朕還歷歷在目。”朱棣端坐在御座上正容說道,在一片寂靜中,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從容鏗鏹。“因此,在朕的心目中太祖皇帝無愧於千古名君的稱號,同時也是朕學習的榜樣。”

朱棣目中波光流動,掃視著群臣。“因此,朕登極以來不貪鐘鼓之樂,不愛錦衣玉食,不戀嬌娃美色,精白誠心以對天下。使寒者得衣,飢者得食,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黃童白叟共享太平盛世,是朕之願!”

“然太祖皇帝是開國皇帝,為了鞏固江山社稷不得已殺戮稍盛。朕思慮如今的情形與開國之初已然不同,因此以寬為政,以仁為本。”說到這裡,朱棣的臉色突然變冷。“大約朕以寬仁待人,一些人便以為朕是懦弱可欺之主——今且告汝,朕立意創大明極盛之世,效太祖為一代令主。順朕此心,犯顏直諫也由得爾,痛批龍鱗也由得爾,逆朕此志,則三尺之冰正為汝設!”

這一番長篇大論說得錚錚有力,偌大的宮殿中二百餘人都聽得股慄變色,直挺挺跪著,一聲咳痰不聞。

“朕不以言語罪人……”眾人剛剛松了一口氣,卻聽見朱棣緊接著厲聲說道:“但也不容臣子以誑言欺君!”

“李貫先是說百年方可見效,後來又狡辯說一年就可略見成效,朕不和這種反覆小人計較細微未節,就以一年為限給他一個機會。李貫……李貫!……黃儼,去將李貫弄醒!”

見李貫仍然神智不清地蜷縮著躺在地上,連皇上的話都不做出反應,黃儼大步走上前去拎住李貫的衣領,來來回回數計耳光下來,總算將李貫從昏昏沉沉的狀態中喚醒了。

太監在大庭廣眾之下扇官員耳光,這種辱汙性的行為本該會激起公憤。但由於黃儼奉的是聖旨,而且此刻殿上氣氛異常,竟然誰也沒有對這件事不依不饒。

看著李貫,朱棣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事:漢武帝時,博士狄山認為在和匈奴的關係以“和親”最為有利,主張對匈奴人施“仁義”,應該去教化匈奴人。他以為:匈奴的殘暴源於不識禮儀,因此,應該用儒家的一套去感化匈奴人。漢武帝問張湯,張湯說:“這是儒生的愚蠢無知。”狄山卻強辯:“我雖然愚蠢,但卻愚忠,像張燙那樣是詐忠。”漢武帝不悅,對狄山道:“讓你管理一個郡,能否保證無盜賊?”狄山對曰:“不能。”漢武帝再問:“管理一個縣呢?”狄山回答:“不能。”漢武帝追問:“管理一個山頭若何?”狄山思襯,再回答不可以大概就要被治罪了,於是勉強回答:“可以。”於是漢武帝派狄山去山上防禦匈奴。結果不出一個月,狄山就被匈奴殺了。這個主張以禮儀教化匈奴的腐儒最終死於野蠻人的手中。

想到這裡,朱棣對李貫說道:“既然你說一年時間便可初見成效,那麼朕就令你去教化韃靼人。若一年後韃靼人不再侵擾大明,朕不僅赦你無罪,還會讓你官升三級。但是若一年後韃靼人仍然惡習不改侵擾邊境,則將你數罪併罰!你本人固然死罪難逃,九族也將被發配遼東與移戶為奴!若你不肯前往韃靼而選擇自盡,九族皆死!”

李貫那張被打得通紅的臉居然顯出了一片死灰之色。

去韃靼人那裡負責教化?!

即便韃靼人不殺他,可那種遊牧生活他又怎麼適應得了?

退一步說,即便他能夠適應遊牧生活,可是一年之期過後,若韃靼人繼續侵擾大明——可以肯定這是必將發生的事——那時皇上震怒之餘,一句話就可以讓韃靼人殺掉他。

……小命不保還是小事。這個時代的人家族觀念極強,一般情況下官員為了避免連累家族往往會選擇自盡。可皇上居然強調李貫若自盡則誅其九族,顯然是連他自盡的權力也給剝奪了。

李貫很希望自己能夠再次昏迷,因為他實在無法承受這種令人絕望的痛苦。

賽義咳嗽一聲正待為李貫說情,卻被朱棣生硬地打斷。

“如果李貫你能在朝堂上找出十名自願前往韃靼負責教化的官員,朕便赦你無罪。當然,事敗後這些官員將受到相應的懲罰。”

李貫身子一顫,下意識地朝身旁的官員們望去。他的目光所及之處,以前的“好友”們或者聚精會神地看著地面,或者專心致志地盯著牆壁,就是沒有人肯答回應他乞求的目光。明白無人肯為他火中取栗,李貫的眼神逐漸渙散。

見火候差不多了,朱棣又說道:“朕還可以給你另外兩個選擇。”

聽了這句話,李貫呆滯的眼神中重新出現生氣。螻蟻尚且貪生,如果能夠活命,李貫也不想死。

“第二個選擇,便是你在百日之內說服十名身份在秀才以上的讀書人自願前往韃靼負責教化事宜,且教化失敗後接受相應的懲罰,朕便赦免你。”

李貫的臉抽搐了一下。

讓讀書人清談那是沒得說。對於“以人頭換票據”的政策,想要讓讀書人提出批評意見那簡直輕而易舉。他們會說這種政策太殘酷太血腥,會說此舉有失泱泱大國的氣度,會說這麼做不符儒家以仁治國的方針,會說如此一來便違背了孔孟的忠恕之道……至於說讓他們親自去教化韃靼人,而且不成功還要遭受懲罰,這些只會空口白話的傢伙卻是絕對不肯的。

當然,目前大明至少有五千萬人口,讀書讀傻了的傢伙肯定有。但,想要在百日之內找出十個傻到這份上的傢伙,難度卻也太高了。退一步說,即便在期限內能夠成功找出十個替死鬼,但李貫在士林中的名聲大約會比臭狗屎還臭——若想不連累家族,這個選擇卻只能放棄。

將得失利弊分析透徹後,李貫的眼神明顯黯淡一些。

“第三個選擇,便去說服那些受韃靼侵擾的邊民。這次韃靼侵擾的方向是遼東。在韃靼進犯遼東之前,該地區共有一百二十四個移民屯。韃靼人退去之後,只剩下九十一個……另外三十三個移民屯都被攻克,裡面的移民要麼被殺死,要麼被掠走。這九十一個移民屯中的任何一個如果認為教化狄夷是更好的選擇,並且願意為你擔保,那麼朕同樣赦你無罪。所謂擔保,即你仍然去教化韃靼人,若一年之後韃靼仍然侵擾大明邊境,則負擔擔保的移民屯移民均治罪。”

李貫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

這算是什麼選擇?即便韃靼人不曾進入遼東搶劫,邊民們也不可能願意做出那樣的擔保。更何況,韃靼人攻擊移民屯時犯下了燒殺搶掠的罪行,這種情況下,移民自然更加不可能做出那樣的擔保!

見朱棣如同貓戲老鼠一樣折磨著李貫,大臣們不免兔死狐悲。看出大臣們的想法,朱棣也不為己甚,於是說出了最終的解決辦法。

“你去遼東依次說服各個移民屯,若你所去的移民屯不願為你擔保,則由屯長打你十鞭,然後換下一個移民屯嘗試,週而復始,直到找出願意為你擔保的移民屯或是試完遼東剩下的九十一個移民屯。若全都試完了卻仍舊找不到一個支持者,那麼朕便允你自盡抵罪,而且不加罪你的家人……也罷,朕也不限制範圍了。試完遼東的移民屯之後,你還可以嘗試說服大明境內任意超過五十戶的自然村,只要有任意十個符合條件的自然村願意為你擔保,朕便赦你無罪。”

聽到這裡,李貫大喜,連忙叩頭謝恩。

他知道,一個移民屯接一個移民屯的試下去,最終的結果便是一共捱上九百一十鞭然後自盡。但如此一來,至少不會牽連家人。對於早已心如死灰的李貫來說,這已經是極好的結局了。至於說嘗試說服遼東以外的自然村……如果不需要擔保或許可行,因為關內的百姓沒有直接遭受韃靼人的燒殺搶掠。而且,儘管太祖將富戶四處遷移對鄉村的宗族勢力有所影響,但這種宗族勢力仍然不可忽視。也就是說,只要能夠誘使族長同意自己的觀點,那便可以成功。

但是既然需要擔保,李貫卻根本不抱絲毫希望了。教化政策失敗後就會將擔保的村民治罪,那麼誰會發了瘋冒這種風險?

再說了,即便拋開這種辦法能否求得生路不談,只要一旦嘗試,他李貫必將成為士林之恥為千夫所指。那樣即便活著,也會連累家族的名聲。因此,李貫唯一的選擇便是讓移民們鞭打出氣後自盡。

朱棣盯著李貫看了一會兒。從那逐漸恢復平靜的但又充滿了死志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已經做出了符合自己期望的選擇。因此,朱棣滿意地點了點頭。

其實如果只是為了立威,那麼殺掉李貫也就是了,頂多用點酷刑,用不著這麼複雜。朱棣之所以這麼處理,其實大有深意。

明朝建立了歷史上最為完善的監察制度與組織機構,並由此形成了一個十分獨特的言官群體。按照明制,這個群體總人數一般保持在00人左右,為歷代之最。大凡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衙門,從皇帝到百官,從國家大事到社會生活,都在言官的監察和言事範圍。所以,明代言官身份獨特,職權特殊,並以群體的面貌在整個社會形成一股威懾力量。

應該說,明朝的言官體系還是起過一些正面作用的。比如說,嘉靖皇帝沉溺齋醮青詞,不理政事,御史楊爵痛心疾首,上書極諫,被下詔獄,備受酷刑,數次昏死,仍泰然處之。其他言官冒死聲援,雖然付出了血的代價,但終使嘉靖顧忌退讓。又比如說,萬曆皇帝演戲嬉樂,忽聞巡城御史呵呼聲,亟命止歌,竟曰:我畏御史。

既然連皇帝的行為都在一定程度上受言官的約束,那麼為禍甚烈的權臣和宦官自然更是言官監視、打擊的主要物件——儘管權臣或權宦垮臺的根本原因都只是因為失去了皇帝的寵信,但言官的進諫或多或少總歸能夠起那麼一丁點作用。

不過,朱棣卻很不喜歡明朝的言官體系,因為與它所起到的正面作用相比,其負面影響似乎更大。

明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言官有好幾類,為方便理解,朱棣將之分為四種派別:雞毛蒜皮派、為反而反派、譁眾取寵派、黨爭走狗派。

言官主要由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給事中組成,而監察御史和六科給事中都是七品官(監察御史和督給事中為正七品,左右給事中和給事中為從七品)。將言官的官銜設定得低一些,本意是希望言官們不要在乎自己的官職,敢於用自己的官職來博得名譽。其實,明代對於言官的素養品質則有著更高的標準。

首先,“必國而忘家,忠而忘身之士”,但這種主觀標準顯然沒辦法檢驗。當吏部提名某位官員擔任言官時,誰又有充分的證據證明此人並非“必國而忘家,忠而忘身之士”?

其次,必須正派剛直,介直敢言,而不患得患失,愛身固祿——這同樣是一種沒辦法檢驗的主觀標準。

再次,具有突出的學識才幹,既通曉朝廷各方政務,洞悉利弊動態,又能博涉古今,引鑑前史。除此之外,還須具備一定的仕途經歷,歷練穩重;對於年齡、出身以及文章、詞辯等方面的能力也有具體的要求。

但這條規定也落在了空處。

明朝的讀書人用八股文作為敲門磚考上進士時,很多時候起點就是七品官。如此一來,進士們或者完全沒有,或者只有極少的工作經驗就會擔任言官。在這種前提下,絕大多數言官都無法勝任他們的工作。他們往往根本沒有或者是沒有豐富的地方行政和管理經驗,對水利、農業、練兵、財稅、馬政、軍事、外交都完全不懂。不懂怎麼辦呢?坐在言官的位子上總得有所作為吧?既然正事辦不好,那自然只能將精力放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了。比如說不講個人衛生、衣服沒穿整齊、腰帶沒系好……這類言官,屬於雞毛蒜皮派。

與雞毛蒜皮派不同,另一群同樣對國家大事不懂的言官卻總是恬不知恥地妄議朝政,妄加揣測,故意從反對中樞高級官員的舉措中來獲取“不阿”、“剛直”之名——也就是說,這類言官純粹是為了反對而反對,因此朱棣將之形容為“為反而反派”。比如說崇禎皇帝加三餉。心平氣和的分析,三餉所加不過每畝“九釐”銀,按明末的糧價折算尚不足十斤稻穀,這在明末的畝產量中所佔的比例微乎其微。當國家發生戰爭時,適量的增加賦稅並非全無道理。但在言官們激烈的反對下,崇禎最終被迫停派了三餉。後來,崇禎在農民起義、小冰期自然災害以及關外建奴的三重壓迫下,希望與建奴議和獲得喘息的機會。好吧,既然言官反對為了支援戰爭而增加賦稅,那麼選擇和平總歸可以了吧?還是不行!似乎不堅決反對皇帝的任何措施,他們這些言官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收稅打仗言官們固然要拼命反對,因為沒錢打仗於是和談同樣會遭受言官們的激烈反對!

譁眾取寵派的言官則立論唯恐不偏激,言辭唯恐不誇張,往往憑藉著捕風捉影、小道消息,就極盡聳人聽聞之能事。他們絕不會在乎所論是否屬實,只會在意能否憑藉刻薄的言辭譁眾取寵,一舉成名。透過罵皇帝,罵舉足輕重大臣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以此撈取政治資本!比如說明神宗因為生病,“頭暈眼黑,心滿肋漲,飲食少思,寢不成寐,身體尚軟”,結果大理寺左評事雒於仁在萬曆十七年十二月便以此寫了一本《酒色財氣四箴疏》,借題發揮,給皇帝橫加了四個罪名:“皇上之恙,病在酒色財氣也。夫縱酒則潰胃,好色則耗精,貪財則亂神,尚氣則損肝”。而田大益更是將萬曆與“夏桀、商紂王、周幽王、厲王、漢桓帝、靈帝、宋徽宗等昏君”並列在一起。引用當時曾任過禮部尚書的于慎行的話說,“近世士大夫以氣節相高,不恤生死,往往視廷杖戍譴為登仙之路。一遭斥謫,意氣揚揚,目上趾高,傲視一世,正所謂意氣有加也”。大學士許國也憤慨地說:“邇來建言成風,可要名,可躐秩,又可掩過,故人競趨之為捷徑,此風既成,莫可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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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恨的當屬黨爭走狗派。他們終日鬥嘴,以清流自詡,相互攻擊,充當權臣們黨同伐異的急先鋒。這類言官本質上是被豢養的惡犬,只要主人一聲令下便衝上前去撕咬,至於說是否會將朝堂弄得烏煙瘴氣卻不會在乎。

言官們敢於不負責任的亂說八道,最主要的原因有兩個。一是言官地位特殊,即便瞎說,皇帝或者高官也不好對之處罰。二是如果皇帝或者高官對之處罰,他們便可以從中獲得“剛正不阿”的清名。

朱棣深惡這種情況,因此特意拿李貫開刀。

當然,直接將李貫殺掉還是不妥當的——哪怕是以“不忠”的罪名。李貫畢竟是言官,若是直接殺他,那便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因此,朱棣便給了李貫三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如果李貫堅持的意見是正確的,那麼他將名利雙收——成功教化狄夷可得名,連升三級可得利。

第二個和第三個選擇,只要李貫能夠獲得士林或者百姓當中任意一個群體的同情和支援,那麼他便可以保住性命並擁有足夠的名聲。

不過朱棣深信,李貫最後的結果除了丟掉性命外,還得不到百姓和士林的支援。

百姓的觀點相較文人而言自然樸實得多:既然韃靼人殺我漢民,那麼大明為什麼不可以殺戮韃靼人?李貫居然反對殺韃靼人,不是奸臣是什麼?

讀書人倒是多少會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只是滿嘴跑火車而已,居然丟掉性命之餘還會身敗名裂,這對於只會耍嘴皮子而不會做實事的讀書人來說實在很可怕。但讀書人也不可能在公開場合支援李貫,畢竟去教化韃靼人不僅危險而且看不到任何成功的可能。

更妙的是,這樣操作還可以淡化朱棣殺言官的色彩。因為表面上並非是朱棣要殺李貫——成功了名利雙收,失敗了自領其罪本就天經地義——更何況李貫自己也清楚憑教化不可能成功,若固執己見反而會連累家族……若李貫將來不肯去去教化韃靼人反而選擇自盡,那麼這筆帳自然算不到朱棣頭上。

有了李貫這個榜樣,估計會稍稍扼制言官胡說八道的風氣。如果能夠青史留名,那麼很多讀書人都可以不在乎丟官甚至丟掉性命,然而若是丟官丟性命之餘還會身敗名裂,那便絕對不是一個正常人願意接受的結局了。

當然,朱棣也知道用李貫來殺雞駭猴只是治標不治本。世間萬物皆有因果,讓那些沒有實際工作經驗的八股進士去作言官,本身就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

八股文的地位是在明朝確立的。按朱棣的個人理解,八股文的發揚光大與朱元璋的文字獄有著莫大的關係。文字獄從184年一直延續到196年,長達十三年,造成了人人自危、不敢提筆的局面,以致文官們不得不請求設計出一種標準的文牘的措辭,以免犯忌。這種惡劣的環境為八股文提供了良好的發展土壤。170年,朱元璋下令設科取士,規定以八股文作為取士的標準,以“四書”、“五經”為題,不允許有自己的見解,必須依照古人的思想。這種考試的內容比較僵化,限制了人們的思想。

朱棣知道八股文的危害,自然不會允許它繼續荼毒後世。恩科考試之前,朱棣已經透過各種途徑透露當今天子“輕制藝、重策論”,而主考官又由善於揣摩上意的李至剛擔任,因此這種錄取標準執行的還算徹底。朱棣不要求舉子寫文章時嚴格按照八股文行文格式,只要求他們必須有自己的見解、必須有創造性的思想。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只要將這種取士標準堅持二十年,相信風氣就會完全扭轉過來。

這個舉措只是解放文人的思想,卻不能保證那些沒有實際工作經驗的新科進士幹好言官這份工作。所以朱棣緊接著還有一招,那就是規定“參加工作不足九年者不得為言官”。這樣規定能夠讓言官們擁有充分的工作經驗,言事時便能夠有的放矢。

另外,言官的進諫程式也得稍微修改一下。

言官中的六科給事中雖說只是七品小官,但其權力卻大得駭人——他們如果認為以皇帝名義發出的敕令有不妥之處,居然可以將敕令退回!至於說內閣、尚書發出的命令那便更不用談。

正常情況下,守規矩的明朝皇帝若是遇到敕令被封還的事基本上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咽。明朝的皇權看起來很厲害,但實際上皇帝也不能一言九鼎。因為精力有限的緣故,低品官員的任命一般都是由吏部決定,也就是說,由於給事中官銜太低,皇帝甚至不方便直接剝奪他的職務。雖說可以直接下中旨進行干涉,但這種敕令極有可能被吏部給事中給封還。

朱棣準備將程式改成這樣:給事中有權封還敕令,而皇帝經過思考後認為自己正確,便可以下達第二次敕令。接下來給事中如果仍然認為該敕令有不妥之處,第二次封還皇帝的敕令時就必須聯合十名以上的言官籤上名字。這時候皇帝如果仍然堅持自己正確,而簽名的十人也依然堅決反對,那便前往死諫臺喝毒酒死諫(當然,十杯酒中只有一杯有毒)。若十名言官依次喝完死諫酒(直到有人喝下那杯毒酒為止),那麼皇帝便必須放棄自己的堅持——一個人或許會為了名留青史而腦子發熱,但十個人都願意以性命阻止那道敕令的實施,那恐怕就不是腦子發熱,而是皇帝的旨意確實有問題。退一步說,既然有十名言官願意以性命為代價死諫,那麼這道敕令即便正確,也絕對會遭到朝野反對……不實施也罷。

將給事中封還敕令的程序修改成這樣後,主要是為了防止個別言官為了名垂千古便不顧實際情況地亂搞。在朱棣看來,言官不顧實際地對國策進行干涉、阻撓,很有可能對國家所造成極為嚴重的傷害。舉例來說,在傳統觀念中堅持戰爭永遠比要求談和更容易獲得輿論的支援。另一個歷史時空中崇禎皇帝準備與建奴言和,當時的建奴一開始根本沒有佔領中國的野心,如果沒有言官系統的激烈反對,和談成功的可能性極大。然後,明朝將大部分精力放在消滅流寇上,未必不能將明朝的國祚延長。可惜,清談誤事,言官誤國……

因此,朱棣無論如何也要將清談的成本提高一些。(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