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這些一天到晚不務正業的傢伙，已經是日頭西下了。徐欽這次來浙江的所有計劃中和計劃外的使命，都基本上算是完成。雖然中間出現了很多波折和意料之外的情況，但至少總的結果還是不錯的。
既然任務完成，那麼徐欽這個欽差大臣自然是要馬上準備回京復旨。行程已經安排好，明天再於杭州逗留一天，後天一大早便拔營回師。現在部分沒有執勤任務的錦衣衛官兵就開始陸陸續續收拾東西。
尤其是剩下的兩門新式火炮，已經在這天早些時候就裝船踏上了回應天的路程。
要說這兩門炮，還是徐大少硬是從海寧衛陳指揮使手裡給搶了回來的，氣得陳指揮使差點想跟他拼命。這倒不是徐欽公報私仇，而是這新式火炮尚未完全測試完畢，而且這種陸軍炮，直接交給海軍使用還是有點不合適的，尤其是這兩門炮本來就已經在錦衣衛的編制中了，要是任由別人扣留，錦衣衛的臉面往哪兒擱？
在搶回火炮的同時，徐欽也不得不承諾，在年內一定督促軍器局工坊，開發出專門的海軍型，並且交由“有一定使用經驗”的海寧衛水師進行實裝測試，這才免去了被參上一本的厄運。
等送走患得患失，又或者忐忑不安的灰色商人集團之後，徐欽特意派出去公幹的頭號狗腿子，孫孝廷孫百戶也緊趕慢趕地趕回了杭州。
他是徐欽在武林大會開始之後，突然想起了流落荒島時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故而派去那邊善後的。一方面是張教主臨終之前，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兩人始終算是結下了一些善緣，況且人死如燈滅，兩人之間本就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所以徐欽覺得，在情況允許的範圍之內幫他完成遺願也是應該的。
當然，這種程度的事情本來隨便派個百戶甚至是總旗官去辦了就是了，沒必要出動首席狗腿。徐欽之所以派孫孝廷跑一趟，主要還是為了第二個原因：仔細查驗一番二人在島上遺留的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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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夢芸前前後後的變化，徐欽完全是看在眼裡的。雖然某種程度上來說，以她的性格和情商程度，做出什麼事情來其實都不算離譜，不過徐欽始終有一種非常“危險”的感覺，大概就是領導和同事集體揹著你高東搞西，像是要找機會背刺你的那種感覺。
而大家又是盟友關係，這種沒證據的懷疑顯然是不能洩露的，所以讓自己這個有不少刑偵經驗的首席狗腿去跑一趟，就再合適不過了。
看到孫孝廷猶猶豫豫走進欽差大臣臨時辦公室，臉上明顯帶著一副宿便未通的表情，徐欽就知道，他肯定是有什麼重大發現了。
“一切順利？”
“回大人，一切順利。那人的屍骨屬下已經安排人去下葬了。”
“嗯，另一件事呢？”
“呃…大人，屬下覺得，有個東西您有必要親自去看一下。”說到這裡孫百戶的表情變得更加微妙了。如果說剛剛他的表情像是憋了一兩天，那現在大概就像是憋了一週以上了。
對此徐欽感覺有些莫民奇妙，就算是發現了什麼決定性的證據，也用不著這樣吧？反正本大人已經早有預料，而且有了防備。更何況現在這種條件下，只要她不是徹底發瘋，應該不太可能直接強行砍了自己，吧？！
對於能讓孫孝廷變成這副模樣的東西，而且還要自己親自“過去”看，這個東西還真的是讓人非常的好奇。
徐欽在孫百戶的帶領下，一直走到布政使司衙門前衙右側的一個小院裡，這才看到了這個讓孫孝廷露出那種表情的東西。
居然是一艘極其簡陋的“船”！
跟著孫百戶來到這處別說是錦衣衛，就算是布政使屬員都明顯不會經常來的地方，並且在他的指引下第一眼看到這個東西的時候，徐欽其實是非常懵逼的。
誰家腦子不正常的傢伙閒得蛋疼做的劣質大型手辦？因為一眼看過去，這個看起來像是船的物體，做工就可以稱得上是粗製濫造的典範。然而等他走到近處，進一步的仔細觀察之後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雖然整艘“船”咋一看起來，做工的確粗糙得不要不要的，不過仔細看這些所有的木料可以發現，之所以這艘船看起來極其粗糙，主要都是因為木料的所有斷面都缺乏精細處理造成的。甚至經過仔細的查驗之後徐欽發現，所有的木料上面，連一個明顯的刀痕都沒有。
如果再結合船上對結合部的處理，對木料之間的縫隙處理等情況來看，製作人並非是想敷衍了事，那麼這個情況就非常值得玩味了。究竟是怎樣奇葩的情況，才會使得一個人在連基本刀具都沒有的情況下造船呢？
而這種奇葩的情況，正好之前徐欽就親自經歷過。再加上這是受命前往他們之前流落的荒島，專程前去調查秦夢芸可能再島上留下的蛛絲馬跡，那麼他帶回來的這個東西，究竟是出自何人的手筆，就呼之欲出了。
“這是在島上找到的？”徐大少雖然被自己的猜測給嚇了一大跳，但還是不免想要求證一下。
“大人，這艘船，正是屬下在您之前待過的那個荒島上面找到的。而且位置非常隱蔽，屬下經過一番仔細的搜尋，才在島上那個小沙灘西南側樹林裡發現這艘船。而且明顯是有人做過專門的藏匿，只不過手段並不高明…”
這下事實就很清楚了。
從材料的斷面、破碎程度等方面，再結合其存放的地點來看，這艘小船的製作時間絕對不會超過三四個月。而徐欽和秦夢芸在島上生活了超過一個月的時間，從他們當時的探查結果而言島上至少有一兩年沒人上去過了。前後印證也就基本可以肯定，這艘船的製作人是秦夢芸無疑了。
同時，這個推斷也能夠邏輯自洽。他們兩人流落荒島最缺乏的就是趁手的工具，這解釋了船隻上的木料斷面的問題；而秦夢芸高強的武功，則是在這種條件下完成這種工程的唯一合理解釋。
但是，隨之而來的則是個大問題了。為什麼作為荒島二人組之一的徐欽，在船隻都已經完成了情況下，居然一丁點兒的風聲都沒有收到？甚至她還把船藏了起來，這是幾個意思？
想到最符合邏輯的可能性，徐欽表示自己很震驚！而孫孝廷這傢伙，肯定也是琢磨出來了一些味道，這才會有這種強行憋住宿便的表情！
這個王八蛋，居然在看老子的笑話！老子可是帝國第一情聖，應天少女心中第一偶像，秦淮河上的行走荷爾蒙，你踏馬算什麼東西，竟敢嘲笑老子？
不過這氣也只能自己憋著罷了，且不說他還不至於因為這種事就直接幹掉自己的首席狗腿。更重要的是，在人家很聰明地竭盡全力保密的情況下，徐大少自己肯定也不會主動把臉伸出去，保持這樣的默契才是對雙方都最好的選擇。
“我聽說…”
正當徐欽在思考著這其中的巨大信息量，以及盤算未來路徑，評估事態性質的時候。此時本該在後宅準備晚飯，或者說觀摩別人準備晚飯的秦夢芸居然徑直殺了過來！
聽著這個幾乎已經近在咫尺的聲音，徐大少和孫百戶幾乎都是一種魂飛魄散的感覺。徐大少是因為有些懵逼，雖說理論上可能撿到便宜了，不過具體情況還要思慮周詳才行，這樣馬上當面對質如何是好？
而對於孫百戶來說，這個情況就更操蛋了。他不僅僅是唯一一個知道徐欽計算出現重大失誤，丟了大臉的知情人，現在還是在場的所有人中，除徐大少之外唯一一個大概能猜到接下來的場景會有多尷尬的人。於是出於對自己的生命安全考量，孫孝廷決定馬上開溜，而且還準備暗示其他幾個錦衣衛和徐家家將統統跑路，將舞臺留給豬腳盡情發揮。
果不其然，當秦夢芸的聲音才響起一兩秒鐘之後便戛然而止。這種中斷和她平時一貫的言簡意賅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言雖然簡了，但意卻明顯沒有賅。
當徐欽僵硬地轉過頭去的時候，秦夢芸也還楞在小院門口兩步的地方，臉上還保持著錯愕的表情。然後在和徐欽對視一眼之後，這種錯愕迅速使得她的臉變得蒼白。再過了兩秒，淡淡的紅暈開始逐漸爬上她的面頰。這一系列的表情變化，雖說實際上臉部肌肉運動幅度極小，但也算得上是徐欽以及眾人認識這位秦女俠以來，在她臉上看到的最豐富的動態組合表情了。
知道得最多、處境最為危險的孫百戶反應最快，兩位豬腳還沒從這一眼尷尬的對視中緩過來，他就已經開始通知無關人士撤退。
“呃…這是孫百戶前去荒島查驗的時候找到的，我只是覺得有點好奇。”徐欽一時之間雖然想到了那種可能性，但對她的慣性恐懼還是使得自己迅速認了慫，第一時間就把孫百戶拉出來頂雷了。
“哦，我來是想問，屍首都安葬好了麼？”秦夢芸估計是用了運功控制表情之類的辦法，總之等正式開始對話的時候，她的表情已經基本恢復正常，除了面頰稍稍比平日裡紅潤了一丟丟之外，全無異處。
“孫百戶已經都辦妥了。”
往往氣氛尷尬的時候，人會本能的拒絕面對這種尷尬，但往往這種本能是很消極的東西，不但不會讓人去打破僵局，反而會使得當事人拒絕交流。或者從思維的角度來說，尷尬的氣氛會對思路產生負面影響，導致沒辦法去打破僵局，從而導致被迫選擇沉默。
總而言之意思就是，通常當氣氛尬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會形成一個尷尬到安靜，然後更尷尬的惡性循環之中。這大概就是，最怕空氣突然的安靜的技術原理了。
現在的徐欽和秦夢芸之間，大概就是這麼一種情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