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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 頭上的辮子,心裡的辮子

段嘉茗剪了頭髮是一時衝動。

但她並不後悔。

哪怕是迎上母親震驚的眼神,她也無所畏懼。

“很輕鬆的,母親你要不也試試看?”

莘桓看著熱情邀約的女兒,好一會兒這才開口,“你怎麼把頭髮剪了?”

段嘉茗連忙湊到母親身邊,說起了這事,大概就是從唐家三娘跟隨許平安離開河套府去了京城,唐詩跟著許十八郎蹲馬步學習武藝強身健體開始。

“那怎麼要剪頭髮?”

“四妹妹說,蹲馬步容易一身汗,就得經常洗澡洗頭,長頭髮洗著不方便,不如直接剪了短髮。然後我看她還有那個春蘭都剪了短髮,對了王三郎也剪了短髮呢,我也就跟著剪了。”

剪短發還能跟風?

段知府怕老婆被寶貝閨女氣死,連忙開口安慰,“茗兒還小,大概不知道其中厲害,等回頭頭髮再長出來就好了。”

也就一年嘛。

反正他們的女兒也不用著急忙慌的家人,夫人說過女子十五及笄嫁人生子其實太過艱難,對身子骨不好容易難產。

在家中養上一兩年,頭髮長出來後再嫁人,這不正合適嘛。

段嘉茗一貫瞭解自家老爹的心思,“我才不要別在家裡養頭髮,我還要出門跟四妹妹一起玩呢。”

段知府聞言連忙瞅了眼媳婦,“茗兒,別胡鬧。”

生怕你娘不生氣是吧?

段嘉茗吐了吐舌頭,“母親,你是郎中,你說四妹妹說這話對不對?她說頭髮長了就得要用時間搭理,要是不好好打理的話就容易生蟲子長蝨子,那就不衛生容易生病。”

醫者,自然知道這話什麼意思。

莘桓看著小心翼翼的女兒,忍不住搖頭,“就算是想要剪頭髮,那也得先跟我和你爹爹說聲才是。不怕你爹爹打斷你的腿?”

段嘉茗還能聽不出來這話什麼意思?登時笑了起來,“父親才不會呢,我就說母親肯定不會不同意。”

她親暱的貼著莘桓,一副小女兒模樣。

莘桓笑了起來,“倒是你們孩子家有勇氣。”

她是醫者,女子身份出門在外行走給人看病問藥,其實也不是沒想過這類事情,總覺得自己太特立獨行很容易讓患者出現牴觸心理。

可她不是頭一遭行醫,這麼多年來總算是積攢了不少經驗,完全可以憑藉自己的影響力來做點事情啊。

怎麼倒是不如一些孩子勇敢。

“我們茗兒是真的長大了。”

段嘉茗被母親這般摸著腦袋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本來就不是小孩子嘛,要不娘你也剪短頭髮?我來幫你啊。”

她一貫是稱呼父親母親的,忽然間喊了這麼一句娘,倒像是原本客氣疏離的母女倆一下子就拉近了關係。

段知府是欣慰的,但又覺得這孩子有點離譜了。

“茗兒別胡鬧。”

莘桓卻是笑了起來,“好啊,那就有勞茗兒了。”

妻子答應下來,這讓段知府有些慌張,“阿桓。”

這是不是不太好?

莘桓看著女兒出去打水拿剪刀,嗔了段知府一眼,“你晚上的時候總壓著我的頭髮。”

這話讓段知府一愣,旋即老臉一紅,但想到妻子那般模樣,又忍不住心中盪漾,“是我不好,那回頭讓你在上面好了。”

“不正經,虧得你還是知府大人呢。”

段知府笑了起來,跟自家娘子正經什麼?

“我就算是丞相,那也只是阿桓的相公而已。”

他愛慕莘桓,愛慕她一身果敢,能夠為尋常女子所不敢為,愛慕她有仁慈之心,愛慕她身上藥香,愛慕她的一切一切。

便是剪短頭髮又有什麼關係?

……

慶曆八年的河套府註定有些不一樣,這不一樣來自於方方面面。

先是養馬場的唐監副家的獨生女唐四姑娘剪短了頭髮,跟個假小子似的每日裡在河套府城裡四處跑,一起跟著跑的還有段知府家的千金。

也是剪了個短髮沒有姑娘家的模樣。

這個新奇事情惹得河套府不少閨閣裡的大姑娘小媳婦紛紛來看熱鬧。

“哪能這樣呀,這段知府還是咱們的父母官呢,怎麼光顧著管咱們倒是不管管自家閨女?”

“就是,唐家先生還興辦義學教大家夥讀書識字呢,難道他家姑娘不知道這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能輕易損毀這個道理?”

“不行,不能再讓我家小子去義學讀書了,回頭唐先生要我家小子剪短頭髮怎麼辦?跟個短髮鬼似的,這可不成。”

說出這類話的不止一人。

便是連帶著幾位在義學教書的老先生聽說了這事後都有些遲疑。

他們教人讀書認字,自然是遵循禮法的。

若是這般離經叛道,那還得了?

將來要考科舉的,又有哪個能這麼無視禮法規矩?

這樣可不行。

宋源朝看著幾個紛紛離去的老夫子,想要挽留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是。

“唐兄,你看這……”

唐安淮倒是沒覺得有什麼,“我曾經聽說過一句話,現在想想那話做到著實不易。”

“什麼?”

宋源朝十分不解,什麼話是至理名言。

“剪掉腦袋上的辮子容易,剪掉心裡的辮子卻難如登天。”

唐安淮笑了下,“其實前者也並不容易,但後者難如登天倒是一點都不假。”

那是封建王法禮教烙印在每個老百姓心中的念頭,從帝王到士大夫,遵循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有損的這一金科律例,誰敢剪頭髮呢?

宋源朝苦笑一聲,“令愛說的不無道理,只是……也太過為難人了。”

他也心中動搖,瞧著許十八郎都追隨唐詩的腳步剪了頭髮,人家侯府公子都不覺得有什麼,自己一個落魄家族的子弟又有什麼好在意的?

但就是過不了心中那一關。

唐安淮表示明白,“我知道,所以我也並沒有呼籲提倡。”

這件事宋源朝當然知道,但對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夫子而言,你沒有反對那就是預設,你預設就是允許,就是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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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麼胡攪蠻纏起來,你還能說什麼?

“萬一再有學生離開呢?”

如今只是先生離開,若是學生也紛紛離開,那該如何是好?

唐安淮笑了起來,“說不定還有學生想要剪頭髮呢?”

“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