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道諷意十足的聲音，宇文信臉色略有不悅，然而隨即眉頭微挑，便想著說曹操曹操到，然而卻見到周圍這些黑衣弟子紛紛臉露驚恐，頓時又有些無奈。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前不久才從那棟酒店門口離開的妙冰玉，其身旁還跟著韓穗，兩人手中都拿著冰激凌，不時舔著冰激凌，神情顯得十分散漫。
饒是身處這冬季微冷的天氣中，兩個少女還在吃著冰激凌，這種場面在街上已經很少見了，但是他們是修仙者，根本無懼風雪，便是身上的衣服都有些單薄。
那些黑衣弟子在見到妙冰玉的瞬間紛紛退到了宇文信身後，眼眸裡的恐懼毫不遮掩，因為他們知道再如何遮掩都沒用，面對江湖上聲名遠播的“殺人魔女”，他們修為也只是入堂境而已，根本不能掀起任何風浪。
此時此刻，他們忽然間覺得先前說的那句“護在少宗主左右”的話有些可笑，但是沒人敢笑，他們笑不出來，尤其是見到妙冰玉臉上那個似乎十分單純笑容，他們瞬間如墜冰窖，一股寒意莫名湧上了頭頂。
而在妙冰玉身旁的這個女子，便是江湖上揚名已久的萬里獨行啃草大盜，雖說曾經有人幻想過自己就是被啃的草，然而得知被她啃過的草基本都枯了，只得打消了這個犯罪的念頭！
韓穗有妙冰玉在旁，自也是神態自若地舔著冰激凌，在宇文信轉過身來之後才說道：“師姐，要不然我們做一次好人吧？把這些人送到風月谷！”
宇文信雖然不想管這兩人的態度，但是聽到韓穗的話後不由心神一顫，然而緊接著似乎想到自己也是本宗內年輕一輩第一人，頓時將腰桿挺直冷笑說道：“嚯，這位姐姐說話可真不客氣，小心閃了舌頭！”
誰知韓穗卻並不生氣，反而伸著才舔完冰激凌的舌頭，而後縮回去，神情滿是挑釁說道：“就是閃不著，略略略！”
見到韓穗這副模樣，便是宇文信也不由微怔，有些不自然地朝後退了一步，然而臉色很快變得冷了下來，說道：“韓穗，別以為有你師姐在就可以為所欲為，你若非要做好人，不妨試試有沒有那個本事？”
他略一停頓片刻後，嘴角微揚續道：“要是萬盛堂的人在風月市地界動手，我是否也能勉強做個好人？”
妙冰玉舔著手中的冰激凌，聽著兩人的對話直接扶額無語，平靜說道：“剛才我可是聽見了，是誰要找我報仇來著？”
她說著，眼神已經在鑾雲宗眾人身上掃過，見到眾人滿是畏怯的神態，又道：“你們鑾雲宗廢物那麼多，死一兩個有什麼可惜的？以後還能省點伙食，何樂不為？”
聽著這些話，一眾黑衣弟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身形開始發生顫抖，有人忍不住咽了口區，有人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有人則略帶乞求的意味看著宇文信，然而宇文信卻並沒有在乎他。
身為少宗主的宇文信，在聽到有人這麼罵自己的宗門，臉色哪裡好得了？
便在他想要動手時，卻聽妙冰玉挑釁道：“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你們應該才逃出來不久，現在這個點估計已經有人追過來了，你們還想回去坐坐的話就繼續嘮會兒！”
宇文信聞言臉色十分難看，隱隱能看到有些氣得發紅，牙齒咬得咯吱亂響，然而無可奈何，最終只得將手中灰光散去，憤憤說道：“妙冰玉，早晚有一
天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天高地厚！”
妙冰玉卻不理會他，兀自掏出了手機，點開通訊錄找到想找到的人後輕觸螢幕湊到耳畔，說道：“有幾隻老鼠跑了，追不追自己看著辦！”
說完之後直接結束通話了電話，宇文信卻神情微凝，暗暗咬牙，最後看了一眼妙冰玉和韓穗二人，帶著身後幾人頭也不回地轉身像是喪家犬一樣開始逃竄！
妙冰玉收起手機，看著已經消失在街頭轉角的眾人，神情平靜地說道：“走吧！”
韓穗卻疑惑地問道：“師姐，我們為什麼不把他們抓回去，就算是給她們送一份人情，之後也好說話……”
她話都沒說完，卻聽妙冰玉說道：“人情這種東西，送出去不一定收得回來，而且這雙手殺過很多人，已經做不了好人了！”
涼風吹過街頭，捲起地上些許塵埃，掠過兩人的臉頰帶起幾綹青絲，似乎勾起了她們心中些許感慨，往日的那些事情，似乎成了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她們的靈魂深處。
好人這個詞，在她二人如今的眼中彷彿是那麼的奢侈，但是她們並不會因為做不了好人而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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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韓穗略有些黯然的神情，妙冰玉心中微嘆了口氣，心想這個師妹還是那麼單純，不由有些無語地微微搖頭。
她看了看手中的冰激凌，已經所剩無幾，而後幾口三下五除二舔乾淨，將包裝紙扔到路邊的垃圾桶，神情自若說道：“師妹，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韓穗聞言眉頭微皺，然而很快變得十分期待，師姐這是要就地論道！
如妙冰玉這般年輕一輩的高手肯分享修行心得的人很少，現在她願意分享，機會難得，韓穗當然也不想錯過，當下加快了腳步跟上，說道：“還請師姐指教！”
街道上人來人往，不少普通人與兩人擦肩而過，並沒人注意到她二人，她二人卻不時將目光落在周圍這些人身上，這些人都是路人，江湖路人，彼此之間並沒有任何交集！
有擺攤老闆遞給客人東西後拿了錢，隨後帶起嘴角輕微的笑意；有扒手從遊人兜中掏出錢包，也帶著笑意；還有那小孩子拿了糖葫蘆卻不給錢就跑了，老闆追了幾米遠後無果只得嘆息作罷；更有甚者，那原本腿腳不便的老者，躺到街道中間等著車到跟前好碰瓷。
儘管時已將晚，此間種種事，在繁華的城市裡卻並不少見！
妙冰玉看著周圍這些畫面，神情平靜說道：“我說，這世上其實沒有好人，你信嗎？”
韓穗聞言瞬間陷入迷茫，神情愣了很長時間，似乎有些不太明白師姐這句話，沉默了很長時間後才出言問道：“師姐，我不太理解！”
她並沒有直接回答信與否，畢竟對於這個觀點，確實有些出乎韓穗的預料。
妙冰玉也並不詫異，繼續朝前走著，不知道盡頭是哪裡，似乎前方並不存在盡頭一般，她忽然問道：“仙途是什麼？”
江湖傳聞中，修仙一途有盡頭，然而那個盡頭自從上古時期仙途開闢時起至今就從未有人到達過，就連開闢仙途的那人也沒有到達過。
又或許，走到哪裡，哪裡便是盡頭！
即便是盡頭，也只是自己所走的仙途的盡頭，那麼所謂仙途，並不是只有一條，有多少個修仙者，就有多少條仙途！
那
麼仙途是什麼？
韓穗想了很長時間，經過以上一番內心思索之後，於是說出了一個自己以為十分接近事實的答案：“每個人都會踏上不同的仙途，之所以都叫仙途，是因為就算過程不一樣，目標都是一樣的！”
“什麼目標？”
妙冰玉神情平淡繼續發問。
韓穗回道：“自然是長生甚至是永生的目標！”
妙冰玉絲毫不給她反應的時間，繼續發問：“那之後呢？”
她的語氣很平淡，然而聽在韓穗耳畔反而像是嚼了一大把青菜卻沒能吞下去，卡在了喉嚨，許久說不出話來！
對啊！那之後呢？
如果修仙的目的是長生甚至是永生，那在達到目的之後呢？無所事事的修仙者會不會選擇等死？那其實不是又違背了“永生”這個目標？
如果修仙一途永無止境，那麼永生或者長生的說法又是如何傳出來的？只有不斷修煉，才能不斷將壽命延伸下去從而達成長生，如果這麼理解，那長生只能說是過程，而不能說是目的！
那麼修仙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韓穗回答不上來，因為據她所知，自古以來江湖上都說永生是修仙的目標，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妙冰玉提出的這種問題。
片刻後，韓穗只得說道：“師姐，請指教！”
妙冰玉沉默片刻後說道：“你不理解我剛才說的話，我再說更多的，你可能短時間內消化不了！”
她知道現在自己和韓穗已經走進了關於這個話題的辯論之中，不是兩人之間的辯論，而是她自己和整個神州江湖有史以來看似堅不可摧的傳聞之間的辯論！
妙冰玉整理了一下思緒，抬頭看著已經升起的那輪明月，感受著周圍天地靈氣還在朝著那棟酒店匯聚而去，神情始終淡然。
關於這個問題，她自從入堂後步入江湖起就一直在想，不為別的，她只是想弄清楚自己修仙的目的是什麼？
這些年來，在行走江湖歷練的過程中，她也曾不止一次獨倚高樓舉杯邀月共論仙途，然而始終得不到答案，直到近幾日，似乎發現了一些從未有人發現過的東西，在那些東西的作用下，自身修為道行竟是有些鬆動，隱隱有破境之兆！
很長時間後，妙冰玉才說道：“這個世上，其實並沒有好人，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更準確地說，真正的好人並不存在！”
韓穗站在一旁皺著眉頭沉默不語，似乎在不停思考著。
妙冰玉停頓片刻，儘可能給她足夠的反應時間，確定韓穗聽清楚了這句話，這才繼續說道：“如果說非要將這世上的人區分為兩種人，那就只能是壞人和不壞的人，當然，這也只是我的判斷，對於天地而言，我也只是局中人而已！”
韓穗眼前一亮，似乎覺得在靈魂深處某根弦被波動了一下，於是又問道：“師姐，意思是不是說，這些好壞之分其實只是身處局中的人的看法，其實在天地眼中，並沒有什麼好壞之分？”
妙冰玉看向韓穗，眼神開始出現些許詫異，點頭說道：“確實如此！”
韓穗恍然大悟，心道原來如此，然而很快新的問題便在腦海中泛起，問道：“那師姐，仙途是什麼？”
妙冰玉略一沉默後，忽然苦澀一笑道：“仙途？其實只是一個騙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