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炎待了有半個月了,情況比當初想象的還要糟糕。除了小武,自己在這裡可以說一個幫手都沒有。
山寨裡那四梁八棟,是十二個頭領,分別掌管著錢糧兵馬以及其他瑣事。幾乎大多數都是二當家的人,反正沒一個是自己人。
自己在山寨群雄的眼裡,和空氣並無二致。
陸炎暗自吐槽:“我這老爹到底是怎麼託孤的啊....就留了一個老玻璃給我....”
三個月的期限,就這麼悄悄流逝了六分之一。
陸炎暫時也想不出什麼法子,鬱悶地站在山寨大門的一處崗樓上,身後跟著小武。旁邊站崗放哨的弟兄,也當他們是空氣一般,絲毫不理睬。
陸炎眺望著遠處,準備欣賞下這寶島的美麗風景,權當是散散心。山寨在彰化縣的東南方向,背靠八卦山,周邊與許多臺灣當地的部族相鄰。
寨子裡的兄弟,時而於山路劫道,時而與附近鎮民做些小買賣,時而又參與當地漳泉械鬥,日子也是勉強將就。除了二當家林勇,其他人連同自己這個大王在內,都是過得十分清苦。
附近唯一讓陸炎有點熟悉的,就是鹿港這個名字了。雖然“鹿港小鎮”作為臺灣旅遊景點也小有名氣,但在當時,鹿港是僅次於臺灣府的第二大港口。此處與福建的泉州遙遙相望,每年都有大量的漢民從此處入臺。
陸炎眺望著海峽、港口和競渡千帆,卻無心美景,暗自神傷。正在躊躇之際,卻聽到崗哨底下有吵鬧聲。
卻見一個人三步並作兩步,急匆匆地從寨子所在的山下一路爬上來。此人來到門前,和看守大門的兄弟交談了幾句,看上去似乎是來報信的。守門弟兄聽完,便趕緊關上了大門。
而那名報信的人,進得山寨大門來,高聲叫著:“生番來了!生番來了!”
寨子裡的弟兄頓時亂做了一團。
陸炎忙問小武發生了什麼。只見小武又嚇得像篩糠一樣,對陸炎說道:“大王,我們趕緊回屋吧...那些生番可不好惹...”
陸炎沒工夫搭理他的慌亂,繼續追問詳情。原來,所謂生番,特指居住在臺灣中部山區的少數民族。陸炎的山寨所在之處,原是這些生番的獵場。自從十幾年前寨子建立後,就一直和當地少數民族纏鬥不休。
小武見陸炎沒有下去的打算,便生拉硬拽地將他拖下了崗樓。
這時,一個身著灰布長衫的儒雅中年男子,緩步的從寨子前堂內踱出。只見他對身邊的弟兄不停的叮囑著什麼,手還指指點點。看上去像是在指揮的樣子。
陸炎隱約記得此人應是“四梁八柱”裡的一人。然而,這“四梁八柱”,十二個人沒一個搭理陸炎,他也無從知曉其姓甚名誰。不過看著架勢,似乎現在是他在指揮著防守。
陸炎甩開小武的拉拽,徑直走上前去,對著這名中年男子朗聲說道:“兄弟!大王我今天正好沒事幹!有什麼備戰的活計,你跟我講講,我也好鬆鬆筋骨!”
這中年男子見到陸炎的舉動,先是吃了一驚,然後又轉成疑惑不解地樣子。
陸炎知道,自己肯定是又做出了什麼不同尋常的舉動,惹的這個頭領奇怪了。然而此時千鈞一髮,先守住生番的進攻更是重要。
這些臺灣少數民族的厲害,陸炎還是知道一點的。1930年,臺灣還在日據時期,賽德克族首領發動了霧社起義,殺死了數百名日本人。
這還是面對有機槍大炮的日本人。
現在自己手上可什麼都沒有啊!
然而,那名中年男子似乎並不理睬陸炎。
看來自己在這山寨中當空氣當得太久了啊!小武在一旁小聲說:“大
王,你忘了?每次生番來,你可都是躲在房間裡嚇得發抖啊,今天是怎麼了?”
陸炎不顧小武的勸阻,極力的想做點什麼。要想拿回大權,得先贏得弟兄們的信任。今天這仗,就必須站出來!
可是,在其他人眼中,這個一貫好吃懶做、無所事事的廢柴大王,這個舉動無非就是添亂而已。
這時,中年男子身旁一人對他低聲耳語了幾句。中年男子點點頭,衝著陸炎一拱手說道:“大王,你千金之軀,不可犯險,咱們後面配置火藥的人手不夠,不如你去那裡幫忙好了?”
姿態雖十分恭敬,語氣卻十分冷淡。
而且,配製火藥的事情,看上去也無甚光彩。陸炎還想爭兩句,但中年男子不再理睬他,陸炎也只好隨著指示,來到了火藥房。
火藥房內,分別堆放著硫磺、木炭和硝石。
一個工匠老師傅正帶著三個學徒,在那分別將三種原料稱量後,混在一起,小心地碾得細碎均勻。這便是這個時代的火器常用的火藥了。
老師傅見陸炎過來了,帶著三個學徒也恭敬地行了禮,便繼續埋頭制火藥。
本來,火藥應該是提前配製好,直接拿出去使用。陸炎估計此地氣候潮溼,他們沒有妥善儲存的方法,只好臨時稱取原料再配製。
外面喊殺聲漸起,看來是生番開始攻寨了。
不停的有人慘叫。是寨子裡的弟兄的聲音,估計是中箭了。
這時,又想起了噼裡啪啦的槍聲。
聽這聲音,應該是寨子裡的火槍。是林爽文之前提過的,那一百把鳥槍。
鳥槍,或稱鳥銃,是明清時期中國人對西方傳來的火繩槍的稱呼。一般的軍隊裡,也甚少裝備。而這小小的山寨,居然有一百把鳥槍,有時間,一定要搞清楚他們的來歷。
而此時,陸炎無心看他們製藥,一心想要出去幫忙。聽這密集的槍聲,殺傷力應該不錯。今天應該能輕鬆地守住寨子。再不出去,可就沒法立功勞了。
突然,從門外衝進來一個人,對著制火藥的老師傅大聲的喊著:“老段!老段!你這火藥怎麼配的啊!根本打不中啊!”
這位被稱作“老段”的師傅,顯得十分的不開心。
自己辛辛苦苦做出來的工作成果被人否定了,當然心情不爽。
他衝著來人就噴道:“你他娘的胡說什麼!你們打不中,是自己槍法太爛!關我的火藥什麼事!”
這話聽著倒也有道理。
而來人卻不依不饒:“你自己出去看看!我們拿出去五十把槍,一排槍打出去,全都打在生番的前面,還沒人家射箭射得遠呢!”
兩人就在這裡爭執起來,只是又互相都說服不了對方。
陸炎這時湊過來,隨口問了老段師傅一句:“你們這火藥配製,比例是怎麼樣的啊?”
老段沒好氣的說著:“硝石八成,硫磺和木炭各一成!那邊牆上貼著配方呢,老子我從乾隆三十年就這麼配製火藥了,你們他媽的在這囉嗦什麼?!”
自己二十多年的工作經驗要被人否決,這個老段自然惡聲惡氣。
陸炎本來記著軍事火藥的配方比。可現在情勢緊急,一下子想不起來了。不過,他還記得“一硫二硝三木炭”這句口訣。但是,他記得火藥爆炸的反應方程式,這個“一二三”的比例是硫、硝酸鉀和炭的分子係數比。還得換算成他們的質量比。
陸炎的腦子中立即浮現出各種元素符號和他們的相對原子質量:“氮是14,氧是16...鉀是39...那硝酸鉀是101....”
算著算著,他就想起來合理的配方了:“對,應該是硝酸鉀75%, 硫磺10%,木炭是15%!”
接著,他就對老段說道:“你這火藥配的是不對,硝石的比例太多了,要勻個半成給木炭。兄弟你說對吧?”
陸炎一邊說,一邊想怎麼讓這個老段乖乖聽話。他便在話的末尾,拉了那個弟兄一起出聲。
那個弟兄見大王都這麼說了,便挺直了腰桿:“對啊!還是得聽大王的!”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個大王是個傀儡和廢物,可在公開場合,平常二當家以下對他都還是恭敬有加的。現在既然大王都這麼說了,那也只好照做。
老段氣鼓鼓地重新稱量三種原料,帶著三個學徒又開始重新配製火藥。陸炎不放心,便自己也加入了進來。
不多時,數十斤按照陸炎所要求比例配製的火藥,便新鮮出爐,交給了那名兄弟。那名兄弟拎著裝滿火藥的袋子,便跑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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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炎此時,心滿意足地坐在火藥房內,盯著老段看。
老段還是一臉的不服氣,嘴裡嘟囔著什麼乾隆三十年、什麼火器營的祖傳配方。
這時,外面又想起了一陣噼裡啪啦的槍聲。
老段臉色已經有點不好看了,但還是不依不饒,嘴裡繼續嘟囔著什麼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什麼你們就等著炸膛吧之類的。
陸炎半躺在椅子上,二郎腿翹得老高,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老段。這傢伙簡直就是大清這個老舊帝國的縮影。
作為火藥發源地的中國,卻在1840年被英國人的火器揍得鼻青臉腫。因為他們不相信科學,不相信技術,只知道自己所謂的祖上傳下來的秘方。
單說這火藥配方,是英國人而非中國人,實驗出來最合適的配比。
就在此時,外面的喊殺聲漸息。看來幾輪排槍齊射後,生番都退走了。
陸炎從火藥房走出來,見到一群弟兄,手上拎著鳥槍,三三兩兩的走著。
這群人一邊走,一邊還說著:“唉?今天後面拿來的火藥,比往常的還真好使不少啊!”
“是啊!燒的快,爆的響,煙沫子還少!”
“你看到那個生番頭領沒?老子一槍就把他撂倒了!”
“你又他娘的胡說,大家都是排槍打出去,你知道到底是誰打中的?”
聽到大家夥這麼興高采烈地的討論著新配置的火藥,陸炎心中也挺開心。他轉頭又看了看屋裡的老段,一副死了全家的樣子。他走進去,好生安慰了一番。現在可不是樹敵的時候,就算這老段頑固不化,將來說不定還有用處不是。
安慰完老段,陸炎又回到了屋外。他得想個法子,讓大家都知道,這是他大王的功勞。然而他怎麼都找不到那個見他配出火藥的兄弟了。
“真見鬼,人去哪了?還得靠他給自己宣傳宣傳呢。”
這時,陸炎又老遠看見了那個中年男子。那個一開始就指揮佈陣的儒雅中年人。
只見這個中年人遠遠地衝他微微笑了笑,點了點頭,似乎在表達一種讚許,就又開始忙自己的事情了。
就在這時,陸炎忽然想起一件事:這打了半天,二當家人呢?這緊要關頭,怎麼他人不見了?早知道二當家這傢伙是個縮頭烏龜,自己剛才就應該站出來領頭作戰啊!
這在後方來配製火藥,也沒幾個人知道自己今天的功勞......
就在陸炎正在琢磨著二當家的去向、懊悔自己剛才沒有領兵作戰之時,寨子裡響起了一陣呼號:“不好了!糧倉被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