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灼燒著鮮血與碎木,發出噼啪的脆響。
死屍,張揚著絕望與憤怒,迴盪戰爭的殘酷。
犀利俠緩緩從軍陣後走來,他的身邊,跟著一個扛錘的小兵。
自始至終,這位壓陣的大將,都沒有在這場一面倒的追擊戰中露過一面。哪怕快螳螂羽化昇仙,哪怕悍嬌虎令手下損失慘重,哪怕斷……垂死時的劇烈反撲、加大了手下的傷亡。他,都沒有說過,甚至沒有吭過,哪怕一聲。
沿途的犀牛兵自覺的讓出一條路,供犀利俠通行。
他一步一步,或踩在吧唧作響的血漿中,或踩在燒燬折斷的鐵器木棍上。就像踏著芸芸眾生的屍體,登上自己用骨骸堆造的王座。
走到今天這一步,誰沒有野心?
誰沒有**?
更何況他所效忠的殘豹,手底下九成九的士兵全是他的同族。如此大好時機,堪稱天助我也,還不王袍加身?
真拉開了打,殘豹?再翻十倍都他娘的扯淡!
可若要起兵,又談何容易。
最少最少,得有人支援吧?得有可堪一用的大將,來抵抗效忠殘豹的將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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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沈王爺拋棄的狼人斷,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反正他要的也不是一個真心實意的忠臣,他要的,只是一具會武功、能夠抵擋那幾頭雪豹的軀體。
只是可惜,讓悍嬌虎跑了出去。否則的話,以她的人頭要挾翡翠宮提供一二助力,也是不錯的選擇。
至於說斷的想法?
一個階下囚的想法,真的有那麼重要?
犀利俠緩而慢的來到斷的身前,俯視著這個可憐的狼人。十幾年無私無怨的效忠、跟隨,最後換來的……卻是君王的猜疑,以及由猜疑引起的——殺心。
為此,他甚至不惜賠上三百條為其拼殺奮戰的生命,與高額的僱傭金。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是時間迷茫了我們,還是權利腐蝕了初衷?
當屠刀放在頭上時,是否會響起……曾緊握著手,說此生榮華富貴,榮歸故里,再把酒言歡?
到最後,吝嗇的眼淚,卻說出變得不是自己,而是世界?
斷嗆咳的吐出幾口血,艱難的昂頭,看向面前——從一代大俠淪落到殺人工具,再到野心膨脹的爪哇犀牛。
他沒有說一個字兒。
也不需要說一個字兒。
他就是想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好好看看這些人醜陋的嘴臉,好好看看他們掩蓋在面具下的、更腌臢的心。
那顆心不是黑的……
是碎的。
他們,根本就不配擁有一顆黑心。
犀利俠忽然揮了揮手,一頭斷角的滿臉血漬的犀牛走上前,恭敬的低頭等候命令。
“拿最好的藥來,把他的傷勢控制住。”他淡淡的道。
犀牛兵一言不發,低頭倒著退回陣列,十幾秒後,捧上來一瓶青色的藥瓶兒。
犀牛俠隨意的瞥了一眼,點點頭。那頭犀牛兵隨即走上前,將藥分出一半抹在斷重創的傷口上,另一半喂其嚥下。
整個過程,斷如死人一般,一動不動,任君採摘。
待那犀牛兵退下,雷霆俠又等了幾分鐘後,覺察到斷的傷勢暫時控制,從旁邊跟著的小兵手裡接過鏈子錘,“轟”的一聲頓地,不緊不慢的道:“效忠我,為你報仇。”
斷噗嗤一笑,搖搖頭,單臂用力撐住膝蓋,踉踉蹌蹌的站起,身體兀自搖晃。
周圍的犀牛兵“唰”的一聲亮出兵器,矛頭直指狼人。
犀利俠皺了皺眉,對於斷的回覆,他也猜到了,卻沒猜到會這樣乾脆,以及……可憐。
就是可憐。
可憐到,連一個字兒都不願給他,連一句話都不願多說。
彷彿,一心求死,萬念俱灰。
他擺了擺手,示意手下撤去兵器,不死心的繼續道:“你,就不想知道這一切的緣由?”
斷勉強穩住身形,緊緊盯著犀利俠。對方說的緣由,他自然清楚,無非是指今天發生的這一切,都不像表面那麼簡單罷了。
這樣的話,悍嬌虎也說過,而現在,他也說了。
呵,發生了這麼多事兒,要是再看不出點兒什麼來,這十幾年的戎馬生涯算是白活了。
那,還能是什麼?
還TM能是什麼?
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兒?自己來襲擊音樂鎮,就剛剛好遭了埋伏?翡翠宮的偽君子們,你們是有千里眼還是有順風耳?啊?!
斷抬頭,望向天邊漸漸西沉的太陽。血紅的光映照在周遭的雲上,美的驚豔。
低頭,他看著腳下,緩緩流向低處的血液,狼的血液,鵝的血液,犀牛的血液……
“姓沈的。”他伸出單臂,撿起一把捲刃刀:“你,可真狠。”
“你都知道了,對吧?”犀牛俠的目光緊隨著斷的動作起起落落,他不是怕對方做出反撲的行為,他怕的,是斷會自盡。如果真讓他自盡了,那他可就算白忙活這一通了。
犀利俠伸出手,掌心朝上:“來吧,幫助我,效忠我,我給你,白孔雀的人頭。”
斷又笑了,這一次,他的笑,充滿著嘲弄與憐憫。就好像一個學渣某一天看見另一個扛把子的學渣跟他說,跟著哥混,哥讓你考滿分。
犀利俠,很明顯讀懂了他的笑容、讀懂了他笑容下不加修飾的含義。所以……他怒了,但這股怒氣只是存在了兩秒,就被其壓了下去。走到今天這一步,人世間的喜怒哀怨,遠沒有真正的權力來的重要。在權力面前,別說情緒,就是親情都可以隨意擯棄。
他看著斷,展演一笑:“你笑什麼?”他道:“我可從不覺得,再沒有把仇敵的人頭拿到手上之前,是一件多麼令人感到愉悅的事兒。還是說,你覺得……我的軍隊,沒有那個實力?”他忽然張開雙臂,彷彿擁抱著天下河山,身邊的犀牛兵適時發出洪亮的吼叫,威懾十足。
斷淡淡的搖了搖頭:“我一直都相信任何一支軍隊的實力,只是……恐怕你,”他盯著犀利俠,目光如火:“沒機會看見了。”
“你說什麼。”犀利俠瞳孔驟然一縮,周遭的空氣似乎隨著斷的話落在這一刻變得冷冽起來。他暗暗戒備,將鏈子錘緊攥手中:“我聽不懂,能說的明白點麼?”
下一秒,還不待斷做出更誇張的表情,犀利俠就猛地察覺到,冥冥中有一道殺意緊緊籠罩住自己,並且還在不斷擴大!
他警惕的回頭,目所能及的,卻全是他所最信任的部下。
哪兒來的殺意?
鎖定不了,他索性大吼一聲道:“列陣!都列陣!靠到我身邊來!”
誰知,他這命令一下,斷的眼中頓時失去了光芒,生命之火、奮鬥之焰、興趣之光,在這一刻統統熄滅。
犀利俠的心中閃過一抹巨大的危機感,他陡然意識到自己先前發出的那道愚蠢之極的命令,或許才是真正將自己推向死亡深淵的助力。焦急之下,他身體縱撲向斷站的區域,同時大喝道:“都給我散開!散開!”
“你太弱了。”斷在這時失望的搖頭道:“空有野心,卻全無能力。如果你不發出第二道命令,或許還能與殺手拼個你死我活,可現在……呵呵,即便你此次能夠存活,也絕無可能登上王位。”他緩緩舉起那把卷刃的刀,對準自己的脖頸:“永別了,這黑暗的世界……我可不想最後,死在別人的手上。”
一抹寒光,倏然閃過,打翻了斷手中的自盡之刃。同一時間,犀利俠絕望的瞪大雙眼,他的心口處,一柄尖銳的羽刀透體而過,將他最後的遺言遏死喉間。
一招得手後,殺手猛地抽出羽翼,風旋而過,消失無蹤。
短短幾秒之間,曾經雄心壯志妄圖稱王的一代大俠,斃命當場!
犀牛兵發出遲滯而嘈雜的叫聲,現場陷入一片混亂。混沌中,誰都沒有發現那只本來應該死掉的斷、消失的事實……
當耳邊殺聲盡散,血腥消退。斷看著面前喘氣連連的救命恩人,冷冷的道:
“異人,說出你的緣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