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飯店》很大的一部分投資要用在佈景上。
成爍想將雪夜的氣氛烘托起來，所以片場中的造雪機幾乎一刻不停。
尤其是5月的魔都氣溫已經升高，雪還沒堆疊起來就融化成了冰水混合物。
地面變得泥濘，小冰冰在片場繞了兩圈，高跟鞋上便髒汙一片。
她對自己的狀態有些不滿。
成爍之前給他的描述有些模稜兩可，她以為的貴婦人是上了歲數依舊風韻猶存的形象。
可兩個小時的化妝之後，她已經失去了本來的長相。
滿臉褶皺，還遍佈老人斑，灰白的頭髮盤成了高高的髮髻，髮際線和臉部的輪廓也變得不清晰。
裸露在外的部位也一概沒有逃脫，通通被畫成了老年妝。
“眼皮再補一補，冰冰姐這眼神太清澈了，看著跟十八九歲似的。”
小冰冰心中本來帶著不滿，可成爍又一句話不著痕跡的拍到了癢癢處，頓時發出一陣嬌笑。
“帥哥，我這段怎麼演啊？”
“隨便演就成。”成爍翻著劇本，心不在焉的回道。
她這個角色不重要，甚至出場的鏡頭還沒有遺像的畫面多，只是提到了補充背景的作用。
“既然是老年形象，那你表現的顫抖一些。”
“顫抖？”小冰冰思索了一下，“那試試吧。”
“好。”
劇組的人手挺多，但是能說了算的也就三個人，成爍，江文和攝影指導劉英健。
這一幕成爍和江文都要出鏡，劉英健就落到了監視器前把控效果。
“準備好，3，2，1，A！”
小冰冰清了清嗓，“越非先生，這次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卡！”
第一句臺詞還沒唸完，劉英健便已經冷著臉喊了音效卡。
成爍也有些意外，劉英健這人不夠圓滑，哪怕他也看出了小冰冰的毛病，但也會讓對方繼續演下去，至少不會第一句就喊卡打斷。
這也是他沒有混出頭的原因之一吧。
小冰冰一愣，也沒表現出惱怒之色，只是轉過頭去略帶詢問的看向監視器的方向。
劉英健從監視器後偏過腦袋，“顫抖表現的不太好。”
“我抖的幅度挺大的呀？”
聽她如此辯解，成爍才明白兩方是對於劇本理解出現了差錯，“不是帕金森的抖動，而是你年歲已高，感受到了自己兒子想要繼承遺產的狼子野心，害怕他下手殺了你，不只要體現出身體病弱，還要帶著一些恐懼。”
小冰冰恍然大悟：“哦，你這麼說我不就明白了麼。”
旋即剜了成爍一眼，都怪他剛才沒有說清。
“第二遍，A！”
小冰冰這下找準了狀態，控制著自己顫抖的幅度，說話之間視線還不斷飄忽，彷彿此刻也不安全。
嘴上念的是“我們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可語氣之中還帶著些許暗示之意。
她表現的著實不錯，尤其是一臉的老人妝蓋住了她的長相，反襯著她的演技更好。
“卡！”
可劉英健還是梗著脖子喊了一聲卡，這回沒來得及問，他就率先解釋道：“顫抖的不夠自然，太刻意了。”
小冰冰無奈的扶著額頭，這劇組要求也太高了。
她眼瞧著這是固定機位，並沒有手部顫抖的特寫畫面，沒想到這種無關緊要的細節他們也抓的這麼死。
“容我找一找狀態。”
工作人員上來補妝，江文順勢抽出雪茄，遞到成爍手上，“放鬆，抽一根吧。”
“不用，我很放鬆。”
江文嘆了口氣，“導演和演員是不一樣的，你就想程道民，他進了劇組就輕易不坐下，努力維持著自己的人物。但是導演要偷閒，你放鬆了，其他人才能放鬆下來。”
笑呵呵的說了一通，江文重新遞出雪茄，“抽一根吧？”
成爍接了過來，江文給他點上火。
嘴巴努了努小冰冰的方向：“再教你一條，不能等著演員自己進入角色，你得給她加點外力。”
成爍眉毛一挑，“怎麼加？”
“那就是你這導演的本事了，方法都是自己想的。”
成爍彈了彈菸灰，重重地一拍江文的肩膀，聲音勐地拔高。
目光看向他，但是嘴裡蹦出的話卻好像是說給在場的所有人，“還得是老江，這個主意好！”
江文一愣，菸蒂落在身上都渾然不覺，他根本沒提主意啊？
成爍臉上簇著笑容，還在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江文的肩膀，“就用你這方法了！”
轉過身，他開始指揮起工作人員，“把風扇和空調都拿來，再帶上冰塊。”
眾人一頭霧水，卻還是按部就班的幹了起來。
機器到了面前，成爍將空調調成最冷的一檔，又將風扇的扇葉直指向呆滯的小冰冰。
她就算是再遲鈍，也看穿了成爍的動作。
成爍是準備直接用冷風往自己身上吹，給自己凍的渾身發抖。
成爍一邊調節著風扇的角度，一邊略帶歉意道：“姐，你別怪文哥，要怪就怪我，他只是提出想法的那個，我才是實施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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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文氣的吹胡子瞪眼，“嘿！你個小王八蛋。”
“文哥你也別怪我不保守秘密，你這餿主意說出口總會讓人知道的。”
小冰冰先衝著成爍點了點頭，隨即又白了一眼江文。
“成爍你...”
江文還想辯解，成爍連忙示意劉英健開機打板。“冰冰姐，這回你努力剋制著顫抖就行。”
小冰冰連忙點頭，“知道了，快點吧，我要凍死了。”
“第三次，A！”
這次小冰冰的表現十分貼切，生理上的代入感總是要大於心理上的表現。
顫抖的幅度很小，確實有畏懼的感覺在。
“好！這條過了。”
一條過去，小冰冰直接宣佈殺青。
江文狠狠吐出一團煙霧，摟著成爍的脖子，“你小子不地道。”
“這不都是跟您學的麼。”
“我就教你這個了？”
成爍清了清嗓，學著江文的語氣，“第二，得會用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當導演得不要臉。”
江文一愣，臉上的怨氣也掛不住，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想到當初自己教成爍的導演法則竟然有朝一日被他用在了自己身上。
豎起大拇指，衝成爍讚道：“那你是學到根上了，你是真不要臉。”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