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接的時節, 天晴氣朗，微風拂面送來陣陣清香。
盛文林站在迴廊下遲遲沒有走，站姿如松, 挺拔清瘦，方才無意識蜷緊的手指緩緩鬆開。
盛菱也不知他怎麼就心不在焉, 出聲催了催他：“堂哥, 該過去了。”
盛文林回神，從容淡定回道：“嗯。”
沉默半晌，他邊走邊同她說：“我知道你和她有舊怨, 不過今天是公主的壽宴, 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你心裡清楚。”
他這個堂妹，手段也是不少的。更不是能忍氣吞聲的人, 睚眥必報，何況她當初是被退婚這麼大的事。
盛文林這句提點，倒是沒什麼私心。京城不是襄陽, 還沒到她可以無法無天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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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菱心裡不服氣，表面功夫還是要做足, 她對堂兄了, “我都跟你保證過多少回, 堂兄怎麼就是不信我呢？”
“你母親前些日子就寫信給我, 讓我看顧好你。”
“我母妃真是杞人憂天。”
“我看你在京城待的時間也夠久了, 你也該回襄陽了。”
提起這個, 盛菱的臉色就不好看，明豔的眼尾掃過去，掀起綢麗的漣漪，“我丟了這麼大的臉, 我才不要回去，肯定要被人話。”
盛文林也理解她心裡的不好受，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畢竟是自己的妹妹，他還是心疼她的，“襄陽城裡哪有人敢話你。”
盛菱說：“他們表面不敢，私底下肯定在偷偷我。”
“總歸不會有人敢在你面前說什麼。”
“那我也不要回去。”
“隨你。”盛文林也不多管她的事，輪不著他插手。
穿過迴廊拐了個彎，盛菱就往公主殿裡去。
殿內熱熱鬧鬧，關係好關係不好的都得湊在一起擠著臉說話。
小姑娘們今日自也都穿的嬌嫩，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百花齊放奼紫嫣紅。
盛菱的目光四處掃了掃。
明珠站在公主身側，換了件杏的薄裙，腰帶恰如其分勾勒著她纖細的腰線，素淨的妝容也擋不住嬌媚的外貌，安靜站在那兒就將其他人襯成庸脂俗粉。
盛菱在眾目睽睽下主走過去同明珠說話，“方才明珠姑娘走的真的太快了。我連跟你好好說個話的機會都沒有。”
明珠還未作聲。
趙莘先站出來替她擋了擋，“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吧。”
趙莘也說了明珠和盛菱之間那點事，說句實話，她真是看不慣盛菱的做派，好像自己高貴的不得了。但在她哥哥面前就變了個臉色，那種令人厭惡的高傲成了個。
盛菱那時候和她哥哥的婚事八字才有一撇，她就按捺不住收拾了她哥哥院裡的人，難怪她哥要退婚。
盛菱站在她們對面，低聲說：“我是為之前的事，要和明珠姑娘道個歉，上一回是我小肚雞腸，希望你不要記恨我。”
明珠搞不懂盛菱這弄得是哪一出，忽變得這麼客氣和善，她很不習慣。
趙莘也懵了，她不認為盛菱能這麼大度，不僅不計較，還主道了歉。
太陽打邊出來也沒這樣的好事。
盛菱了，說：“若你心裡一時過不去這個關，也沒有關係。”
明珠漫不經心地說：“郡主客氣了。”
趙莘有意隔開她們兩人，她拉著明珠的手，“我帶明珠去御花園裡逛一逛。”
還好盛菱沒有說要跟上來。
趙莘說著就真的拉著她手往御花園裡去，宮女早已將御花園裡的亭子佈置好，桌上瓜果飄香。
趙莘跑的快，明珠有些跟不上她，兩人還差點撞上了人。
趙莘猛剎住腳步，抬頭看了眼，一下子變得乖巧很多，“表哥。”
宋懷清皺眉，“多大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冒失？”
“沒注意前面的路。”
趙莘正要將她表哥介紹給明珠，還在著說辭。
明珠好像之前就和他見過，禮數周到，“宋大人。”
宋懷清今日穿了身月色的衣裳，如清風拂面。他微微皺眉，點了點頭：“明珠姑娘。”
分寸拿捏的剛剛好。疏離溫柔沒多少真意，卻也不會給人一種被看低的感覺。
宋懷清不好對一個外人說重話，轉過頭來看向趙莘，語氣有些嚴厲，“下次走路小心點，撞到別人不要緊，自己別跌倒了。”
趙莘左耳進右耳出。
宋懷清的目光轉向她身邊的明珠，倒也沒停留多久，面無緒淡淡移開。
趙莘其實一點都不讓這兩個人撞上，她怕她表哥對明珠有偏見。
這些個世家子弟多少都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淡感。他表哥的樣貌和家世都好，自小門第低的人就喜歡朝他獻殷勤，久久之，心生厭惡。
不過現在看來，比她象的好點。
趙莘親暱挽著明珠的胳膊，“我就不耽誤表哥的時間了。”
“你們打算去哪兒？”
“去看夏荷。”
“荷花還沒開，你去看什麼？”
“看荷葉也行。”
趙莘說起這個就起上次明珠給她做的荷葉飯，都要咽口水。
宋懷清問：“你問過你兄長了？”
“他管不到我。”
“你帶著他的人，他怎麼管不到你？”宋懷清看上去溫柔有耐心，提醒道：“我剛和你哥哥從上書房裡出來，你不把人送回去，過了今天他就要找你算賬了。”
明珠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壓低了嗓子在她耳邊說：“你表哥說的在理。”
“行吧，那我先送你回去。”
園子裡的荷葉是看不成了，日落山，絢爛的餘光順著瓦片縫隙一束束落下。看日頭，離晚宴也不過一個多時辰。
明珠還是走得慢了，她回到趙識的寢宮，人已經在屋裡等著了。
“見著趙莘了？”他問。
明珠看著他的臉，他眼底是一片暗色，眼尾眉梢倒是舒展，她端起手邊的茶杯，抿了兩口茶解渴，她點點頭：“見到了。”
趙識一隻手握住她的腰，低頭看著她的眉眼，伸出手指撫過她的眉心，“有沒有人為難你？”
明珠了下，“沒有。”
盛菱對她那好像也不叫為難，因為幾句陰陽怪氣的話就告狀，還挺矯。
明珠心裡還壓著事，憋在嗓子裡，不知道到底要不要開這個口。
男人鬆開了她的腰，當著她的面換了身月色直綴，清雋儒雅，背影挺拔高大，如竹般節節立。
他系好腰帶，看著女人愈發綢麗的五官，眼睛珠子圓圓的，嬌憨中存著難以捕捉的稚氣，小臉軟軟，捏起來手感頗好。
他好像越來越喜歡她，眼神總捨不得從她身上移開。
這對趙識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趙識握緊的手指更用了力氣，“在什麼？”
明珠被他擁在懷中，被迫汲取他身上的泠泠松香，猶豫了很久，她還是做不到無於衷，“殿下，我和衛池逾……真的沒關係了。”
所以他不必刻意去刁難衛池逾。
就是因為知道衛池逾是個很好的人，明珠才害怕江呦說的那些話會是真的，牢獄之災還不夠，說不定會喪命。
哪怕明珠對衛池逾的男女之沒有那麼深，但也很難忘記他。記憶裡的少，一心待她好。辛辛苦苦賺來的銀子，幾乎全都花在了她身上。
趙識嘴角一沉，很久都沒出聲。
“你說什麼了？”
“也沒什麼，只是知道他要去常州任職的事，心裡很為他高興。”
他看她臉上的確沒什麼其他的緒，心裡也沒多輕鬆，她既問起，就還是在意，“我不會害他命。”
“嗯。我知道殿下一向說話算話。”
趙識握緊她的手，一直都沒鬆開。
他的眼睛裡彷彿存著譏諷的神態，也不知道在諷刺她還是嘲自己，她這幅樣子哪裡像毫不在意呢？說出來也是自欺欺人。
趙識牽著她往外走，天黑之有些冷了，春末夜裡更深露重，水霧撲在她臉上，睫毛沾著溼漉漉的水珠，盈盈人。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什麼話。
太子殿下帶著侍妾出現在晚宴上，眾人都忍不住朝那邊側目，長得屬實漂亮，乖巧站在太子身邊，像個小仙子。
旁觀者心思各異，男人趁此機會暗中多看了兩眼。小姑娘們心裡那點嫉妒心倒是湮滅了。長得漂亮她也是陷進去的泥淖，風光不了幾。
明珠和一群幾乎都沒見過的小姑娘們坐在一桌，她不覺得尷尬，拾起筷子就挑自己愛吃的菜。
桌上的其他人都沒怎麼筷，反是端起酒杯主給她敬了兩杯酒。
明珠連著喝了四五杯酒，漂亮的眼尾漫上春色，她的腦袋很脹，喝了酒身暖乎乎的，冷風吹過還覺得熱。
盛菱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說：“明珠姑娘喝醉了，還不趕緊扶她去休息。”
明珠沒那麼不勝酒力，但今晚喝的真是有些懵。宮女帶著她去了偏殿的空房，幫她脫了衣裳，扶上了床。
出去之，小宮女帶上了房門上的鎖釦。
宴會上喝醉酒的人亦不止一個兩個，宋懷清幾乎是從殿裡逃出來的，腦子暈乎乎的，還有點吐。
他睡一會兒，醒醒神。
出來的時候宋懷清碰上了盛菱，他對她有些好感，表不大自，抹不開臉搭話。
盛菱對他了，讓宮女帶他去偏殿休息。
宋懷清點了點頭，說了聲好字。
夜色太濃，若非有燈籠的微光，他都看不清眼前的路，房門關上之，宋懷清見床邊傳來幾聲痛苦的低泣。
他的酒意立刻就醒了。
趙識來找明珠的時候，任誰都說沒見到。
“她喝了點酒，就先下去休息了。”
“哪間房？”
“我也不知道。”
“宮女呢？”
“也不知道是個哪個小宮女領的路。”回話的人聲音越說越低，在太子殿下冷厲的注視下逐漸閉上了嘴。
趙識看著她們的眼神沒有任何感，像懸在她們頭頂的一把刀，隨時都會落下。
有一個弱弱的聲音忽響了起來，“我看見明珠姑娘去偏殿休息了。”
趙識眼裡漆黑冰冷的那團霧氣逐漸散開，他松了一口氣，邁開大步，朝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