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識這句話說得很輕, 低落的聲音被風一吹就送走了。
明珠愣了片刻,低眉順眸,裝作沒聽見說的話。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趙識默默握住她的手, 過了一會兒,抿了抿唇角, 低聲說了句:“恨我也沒關係。”
是應該的。
做的, 確實不對。
雲層灑下一縷縷刺眼的光線,金燦燦的日光均勻落在男人的眉眼間,的眉頭皺得更深, 眼睛是一種看不懂的深沉。
男人都是自私的。
在明珠身上近乎是一種刻薄的自私。
枉顧她的心, 只為滿足一己私慾。
趙識收回視線, 生硬移開話題:“頭還疼不疼?”
明珠最近睡的也不好,還總是頭疼, 太醫來開了藥方,她吃了幾服藥,好像也沒有好上很多。
明珠說:“不怎麼疼了。”
趙識嗯了聲:“藥還是要繼續吃。”
明珠哦了兩聲, 她的小手被他攥的很近,她埋怨了兩句, 說自己手疼。
過了一會兒, 趙識慢慢松了點力道。
明珠問:“你今天怎麼突然跟我提起盛菱了?”
趙識量片刻, 和她說了實話, “盛菱今天來找過你。”
明珠遲疑了幾秒鐘, 良久才反應過來, 面露不喜:“她找我做什麼?”
“沒安好心。”
“哦,她本來就不喜歡我。”明珠現在誰都不怕,說實話的時候顯出幾平日見不到的嬌憨任性,她板著臉說:“我也不喜歡她。”
趙識聞言嘴角微微上揚, 摸了摸她的頭髮:“我知道。”
又說:“以後她不會再來找你。”
明珠欲言又止,沒有忍住:“這可不一定。”
趙識沉穩平靜:“我保證。”
明珠不大信的話,盛菱哪有那麼容易就放過她?幾年過去了,對她的恨意只多不少,上次在酒樓碰見,盛菱那雙眼睛惱的幾乎能殺死人。
她能理解盛菱為何那麼恨她。
盛菱將自己被退婚這件事推到她頭上,可明珠覺著罪魁禍首是趙識才對,最情的便是他。
明珠還不知道趙識私下已經威脅過盛菱,她說:“你對不起她,不要牽連我。”
趙識聽了覺得好笑:“我什麼時候對不起她?”
退婚?一個太子難不成連退婚也要看別人的臉色?
趙識敢如此篤定盛菱將來都不敢出現在她面前,是因為他說的那些話。
駭人聽聞的刑罰,也不是不會用。
盛菱再怎麼跋扈,聽見那些聞所未聞的酷刑,也害怕了。
明珠懶得和說。
趙識挑眉:“你吃醋了嗎?”
明珠翻了個白眼,用指甲掐的掌心,“殿下不要自作多情。”
趙識然知道她不是吃醋,不過是用這句話逗逗她:“原是我想多了,我還以為我們珠珠吃醋了。”
她惱怒的樣子都十生動。
眉眼間很有靈氣。
特別漂亮。
乾乾淨淨的。
會哭會笑會生氣,才好。
哪怕她天天對生氣,趙識也甘之如飴。
見過她最慘烈的死狀,甚至眼睛都沒有閉全,死不瞑目。臉上、身上全都是血,冷冰冰的一具屍體。
抱著她,逐漸覺到她的身體僵硬下去,肢冰冷,論他用什麼方法都捂不熱。
趙識在此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是會哭的,大顆大顆的眼淚不受控制從眼眶裡往下滾,擦都擦不乾淨。
明珠才不會吃的醋,也許是最近她的小日子來了,在他面前本來就不怎麼樣的脾氣變得更加暴躁,她說話跟戳心窩似的:“我又不喜歡你,怎麼會吃醋。”
趙識臉色僵硬,不過一瞬,就又恢復如常:“嗯,不吃醋也行。”
她心就不會難過。
趙識已經讓她難過了太多回,往後的日子真的不想再讓她流眼淚了。
有時候也很困惑,很多事情自己都想不通。
明明一開始不管不顧非要她從明家要過來的時候,是因為很喜歡很喜歡她,想對她好,想讓她穿綾羅綢緞,過上最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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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最後卻是他她傷的遍體鱗傷,年紀輕輕就橫死。
明珠有點不高興,現在刀槍不入的樣子,還挺讓她生氣。
吃過晚膳,趙識抱著女兒認了一會兒的字。
小滿現在不僅會寫自己的名字,也學會了寫她孃親的名字,她洋洋得意在紙上一筆一劃寫完孃親的名字,拱著身體迫不及待要去孃親跟前顯擺。
趙識抱緊了她:“不要急。”
小滿不高興瞪他。
趙識忍不住笑了,小丫頭瞪眼的樣子很像明珠,沒什麼攻擊力,讓人忍俊不禁。
小滿以為自己被他嘲笑,就更加不高興。
她說:“我不要你教我寫字了!”
趙識好整以暇看著她問:“那你想要誰?”
小滿認真想了想說:“要漂漂哥哥。”
她想說的是祁承,但又不知道叫什麼。
趙識繼續問:“漂漂哥哥是誰?”
“娘說的,是漂亮哥哥。”
趙識幾乎立馬就聽懂了,之前是打算祁承給換了,臨到頭又改了主意,“你的字寫的不好看,教的不好。”
小滿說:“可是孃親很喜歡他,甜羹都有的一份。”
小孩子想的很單純。
趙識漫不經心嗯了聲,拍拍她的腦袋,“多寫幾遍,挑最好看的給你孃親看。”
“哦。”
趙識既然慈父也是嚴父,不過總歸對女兒沒有之前那麼嚴格。
明珠坐在月下給女兒縫襪子,側臉恬靜,很柔和。
趙識走過去,心還是過不去坎,抿了抿唇角,問:“你覺得祁承長得很好看?”
明珠又不知道抽的哪門子風,她也不是故意氣,低頭說了實話:“嗯,很好看。”
清瘦挺拔,斯文有禮,尺寸拿捏的很好。
最重要的是他教孩子的時候很有耐心。
不急不躁,特別溫和。
趙識心發酸,片刻之後,聲音有點硬,說:“我承認確實有點姿色。”
用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半逼半就讓她抬頭看了眼自己,太久沒有笑過,其實都不太會笑了。
問了個最幼稚的問題:“我好看還是他好看?”
男人精緻無暇的臉突然放大在她眼前,明珠望著這張臉,心猛不丁跳了幾下,遲疑之後她直接說:“更好看。”
趙識聽見這個答案倒也沒覺得奇怪,意料之中。
明珠放下手的針線,挪動身體坐在離更遠的距離,冷嘲熱諷時的表情學的十足十,她問:“你不會又對他做什麼吧?”
這是趙識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趙識笑了笑:“我能做什麼?”
明珠說:“你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殺人越貨,作惡不斷。
趙識也不知道自己在她心怎麼就成了個十惡不赦的形象,微微一嘆氣:“不會。”
明珠勉強信了的話,撿起針線繼續縫襪子。
這晚倒也溫馨。
女兒寫字寫困了,就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趙識她抱到偏房裡安頓,屋子有兩名丫鬟守夜,屋也有專人看守,不會出事。
明珠想女兒一起睡,趙識不同意,對她用的手段柔和圓滑了許多,“她本來就夠黏你了。”
明珠說:“她是我生的,自然粘我。”
趙識微微一笑:“你現在這樣慣著她,以後就知道頭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性格像我。”
恃寵而驕,不依不饒。
越慣越蹬鼻子上臉。
誰也不能駁了她的意。
明珠喝了藥,睡的還是不好。
不過她也沒做噩夢,腦子畫面斷斷續續的,聲音也不是聽得很清楚。她的意識很混亂,身體十疲倦。
趙識根本就沒睡著,安安靜靜的氛圍,從身後抱著她的腰,一遍遍聽她叫著別人的名字。
她口中的名字,趙識也不陌生。
衛池逾。
反反覆覆念著這三個字。
溼潤的眼淚打在他的手背上,沒什麼溫度也好似的皮膚燙出一個大的血洞,狠狠腐蝕的皮肉。
趙識有些麻木聽著她叫衛池逾的名字。
時至如今,也不能肯定衛池逾在她心中到底有多重的量。
年少時的愛人,第一次刻骨銘心愛過的人,野火重生般愛著的人,應該很難忘記。
趙識抱緊了她,很想就這樣將她鑲嵌進自己的身體。
她在夢中開始抽噎,閉著眼睛哭泣,眼淚成了刀子雨,凌遲著的身體。
趙識聽見她叫衛池逾救她。
她喃喃低語:“疼。”
趙識嚥下喉嚨的苦澀:“哪裡疼?”
明珠皺著眉:“嗓子疼。”
毒/酒過嗓,喉管都被毒壞了。
趙識眼前溼了溼,忽然間意識到粉飾太平很難,有些事情不該瞞著她。
心結就是心結。
痛苦就是痛苦。
不說清楚,永遠都過不去。
明珠這一覺睡的疲倦無比,醒過來時身體發酸,眼睛也酸。
趙識已經穿戴好,今天久違穿了身月牙白,清雋文雅,芝蘭玉樹。
看著她,直勾勾的,眉眼逐漸舒展,的聲音前未有的清潤,“珠珠,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男人很好看。
溫柔的就像她第一次見到他那樣。
明珠恍恍惚惚,眼前的視線逐漸清晰。
趙識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眼眶有些紅潤,說:“年送到你面前的那杯酒……”
深吸一口氣,艱難把話說完:“我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