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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冷雲

夜,深夜。

皎潔的明月灑下若霜般的光輝,卻是被稠密的樹葉盡數阻擋,藉著月光俯瞰大地,僅能看到的,是那無邊無際而又高低起伏的暗綠色——這是一片連綿萬里的山林。

山林內蟲鳴陣陣,雖說偶爾有一絲半縷月光透過稠密樹葉的間隙灑落大地,卻是遠不能照亮山林,反而使得山林內更顯幽暗。

然而正是這麼一片深山老林之內,一個足有千人之數的四級魂族部落正在展示著它的悠久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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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聲嘹亮!

或許歌舞是最好的演繹方式,在一堆堆或大或小的篝火旁,總有那麼數十乃至百餘不等的魂族之人,圍成一圈一起高歌漫舞。

當然,偶爾也有那麼三三兩兩之人,他們一邊欣賞著歌舞,一邊談論著形形色 色的事物,但是如冷雲一般,獨自一人抱膝坐於人群之中,微笑著欣賞歌舞的人,卻是極為罕見。

冷雲是一名十六歲的少年,他長得並非極為帥氣,不過斯文之中略帶俊秀,好似出水芙蓉一般,雖無法給人以驚豔之感,卻是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百看而不膩。

他此刻穿著一身手工縫製的獸皮衣褲,透過獸皮小衫,依稀間可以看到他的胸口掛有一枚指甲般大小的圓形血色玉佩,不難看出,這枚外表看似毫不起眼的血玉是他身上唯一的飾品。

事實上,若不是青蒙曾言,這枚血玉乃是他被抱回之時唯一的貼身之物,冷雲倒也不會隨身攜帶。

沒錯,冷雲是個孤兒,他是青蒙外出巡遊時撿回來的,從此成為了青蒙的義子,也是青蒙唯一的兒子。

青蒙是這個四級部落的首領,此部落名為青峰,而明天便是青峰部祭祖之日,更是一年一度,全魂族十六歲少年第二次魂引之機,也正因此,才有了今晚這場盛大且又熱鬧非凡的篝火晚會。

然而這份熱鬧,冷雲卻始終無法融入其內。

“明天,我……能行嗎?”心中暗自嘆息,臉龐之上卻始終掛著微笑,只是那清澈的雙眸之內所充斥的迷茫與擔憂,冷雲他,無法掩蓋……

他畢竟還只是個孩子,但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卻是太過匪夷所思,也太過殘忍……

九年前的他,第一次魂引之時引動蒼穹異變;

九年前的他,第一次拜祖之時十二魂祖齊齊降臨;

九年前的他,震驚了整個魂族部落!

然而就在他受萬眾矚目的那一刻,十二魂祖那淡漠到了極致的神情,卻是使得他貽笑大方。

招來十二魂祖真身降臨的曠世奇才,竟然沒有得到任意一名魂祖的啟魂之賜,換而言之,他竟然無法踏入小小的凝魂之境!

“魂族史上最為廢材的天才”之名亦從那一刻起落在了他的頭上。

是蒼天的一個玩笑,又或者是命運的一次波折,冷雲不知,亦不在乎,只是青蒙那失落到了極致的神情與強行擠出的一絲安慰式的微笑,他永生難忘!

族人的嘲笑他可以不理不顧,好友的疏遠他可以一笑了之,畢竟他生性淡泊。

但是青蒙,這個賜予其第二次生命,更視其若親子般對待的青峰部首領的失望,他無法逃避,更不允許自己逃避!只是……

對於明天的魂引,他依舊沒有分毫信心……縱使這九年來青蒙每日必以魂力為其鍛體,縱使青蒙對他的期望已然疊加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汝非吾魂族之人,不可得吾魂族修魂之源!”

耳邊迴盪著當年拜祖之時腦海憑空浮現的話語,冷雲的內心泛起了無邊的苦澀,然而他臉龐之上的笑容,卻是依舊溫和,於他而言,笑容不過是一個工具罷了,敷衍了眾多嘲笑他的族人,安撫了唯一關愛他的青蒙,只是……

抹不去他自己內心的蒼白。

“唉……”

沉默良久,最終心底的萬千思緒化作了一聲嘆息,冷雲他不想再次讓青蒙失望,可是現實的殘酷讓他倍感無力,他不是魂族之人,註定無法獲得十二魂祖的認可!

“我不是魂族之人,就不能得到修魂之源了嗎……”笑容漸漸散去,冷雲臉上罕見地顯露出了其內心的落寞。

微微抬頭,愣愣地看著星空之中那略顯暗淡的彎月,冷雲雙眸之內的迷茫愈加濃厚,“古書記載,整片大陸均為魂族領地,哪怕是那所謂的仙族,亦不過是魂族叛徒罷了,歸根結底,他們也是魂族之人,那我……”

緩緩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自己的身軀,自己的雙腿,冷雲不再於心中暗歎,而是忍不住喃喃自語起來,“那我,究竟來自哪裡……”

語畢,冷雲再次陷入沉默,耳邊的高歌,眼前的曼舞,似於他絕緣一般,不能影響到他分毫,彷彿他本身便是一個獨立的整體,即使身處熱鬧非凡的晚會之中,他依舊是他,獨立的,落寞的他……

“怎麼,為明天的魂引而擔心?”

耳邊突然傳來了慈祥而又渾厚的聲音,緊接著右肩一重,冷雲這才徹底回過了神。嘴角輕揚,一抹溫馨的笑容隨即泛起,循聲看去,正是一臉樸素厚實的青蒙,“阿爸,我能行的。”

話語很輕,也無絲毫底氣,但卻是異常堅定。

聽著冷雲這簡短的話語,看著冷雲那溫馨的笑容,青蒙有了一瞬間的恍惚,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獨自一人時的冷雲,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唯有與他人交談之時,才會有融入此界之感。

那一瞬間的恍惚眨眼即逝,加之青蒙掩飾得極好,故而冷雲並未發覺,冷雲所能看到的,只是青蒙那一臉慈祥的微笑。

“嗯,阿爸相信你,不過阿爸來找你並非是為了明日魂引之事,而是有事想要跟你說。”

“嗯?”冷雲帶著疑惑站起了身,他知道青蒙向來是有話直說的人,如今並沒有直接告訴他,那便是不方便在人多的地方言明。

青蒙滿含讚賞地看了冷雲一眼,隨後收回輕放於冷雲右肩之上的左手,轉身而去。

一路相隨,穿過眾多人群,很快冷雲便隨著青蒙步入了一間極為樸素的木屋之內。

微微皺眉,冷雲臉上的疑惑較之先前更是濃郁了三分,這間木屋他極為熟悉,因為這正是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家,他不明白似乎有要事告知的青蒙為何會帶他來這裡,而不是去那族部大殿。

“很奇怪?”青蒙看出了冷雲心中的疑惑,微笑著反問起來。

冷雲微微點頭,也沒在意什麼,直接道出自己的心聲,“阿爸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雲兒說嗎?”

青蒙沒有回答,繼續微笑著反問,“你覺得如今還有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

冷雲聞言先是微感疑惑,隨即渾身一顫,眼眶更是有了一絲溫潤,“阿爸……”

青蒙見冷雲如此,笑容中多了一絲欣慰,上前一步,伸出略顯粗糙的右手輕撫了一下冷雲那零碎的短髮,“這是阿爸應該做的。”

重重點頭,雖說已經習慣了青蒙的好,但冷雲此刻依舊無法平息內心的感激。

“九年前的事並沒有結束,也因為九年前的事,我們青峰部從一個小小的二級部落轉身變成了一個擁有千人之數的四級中等部落,只是……”青蒙看著冷雲已經泛紅的雙眸,不禁感慨起來,“青峰部,已經不再是青峰部了……”

短短的兩三句話,青蒙似乎耗盡了所有力氣一般,最後幾字幾乎微不可聞,他臉上的微笑也不自覺地淡去,有的僅僅是無限的沉重與哀傷。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青蒙無力再做言語,而冷雲,卻是不能再做言語!

這一切,都只因為他!

“魂引,以一絲精魂為引,若能招來魂祖之賜,則可成無上摩訶,入凝魂之境……當年你卻引來了十二魂祖的真神降臨,故而震驚了整片魂祖大陸。”半晌過後,青蒙緩緩開口,似喃喃自語,仿若追憶一般,又好似輕聲解說,為冷雲講解一切,“緊隨其後的拜祖,我不知你於祭祖三拜之時發生了什麼,但所有魂祖的離去卻是讓那些有心之人將注意力放在了你的身上,也正因此,如今的青峰部,不再是你的家了……”

話語微微一頓,青蒙突然間嚴肅了萬分,“明天,是你生存下去的唯一契機,不出意外,你必會再次招來所有魂祖的真神降臨,畢竟人的魂是不會改變的,那時你若能獲得任意一名魂祖的認可,踏入凝魂境,則可得大舜王朝的庇護,從此成為魂族天驕,否則……那些老怪必會將你捉去!屆時……”

話語並未說完,不過其意已然不言而喻。最後一字落下的那一刻,青蒙好似蒼老了無數一般,整個人變得疲憊不堪,哪怕是睜眼,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負擔。

木屋內再次陷入沉默之中,少頃,冷雲深吸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說什麼,或許離開是他此刻唯一所能做的選擇。

默默地看了一眼垂著頭不知在思考什麼的青蒙,冷雲毅然轉身朝屋外走去。

“族部的未來,靠你了!”

身後傳來的話語使得冷雲朝門外邁出的腳步有了一絲停頓,但也僅限於一絲罷了。

愣愣地看著漸漸遠去的冷雲,青蒙雙唇微微開合,“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