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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尚紀元來投

**的事情現在不必理會,尚紀元的人吳安平卻不能不見上一見。tsxsw.com雖然徐二已經被天生爵的梁文山東主贖了回來,但吳安平先前欠尚紀元的人情卻是事實,雖然當時他並不在乎其他商號的試探。

來人是個三十五六歲的漢子,眉粗眼大,很是威武,雖然穿得是農戶的衣服,但舉止間倒有一股軍人的凜凜之氣,估計也是從過軍的老兵。自我介紹說他姓賈,吳安平便問這位賈先生的來意。

自稱賈原的漢子,先是將先前吳安平如何與尚紀元有了糾葛說了一遍,並重複了那個口信,算是證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後才轉入正題。他說:“尚首領的意思是想從吳先生這裡採購些糧食,當然,方便的話,可以再加上一些軍火。”

吳安平一驚:“糧食自然沒問題,軍火之說從何而來?”

賈原笑道:“吳先生所做之事雖然隱秘,但瞞不過有心人。”

吳安平自然知道練兵和槍械的事情早晚暴露,只是沒想到這麼快,本來他還想再過幾天,就設法開設隱秘的基地,將軍事相關的一切事物搬離西峰新城,但現在看,竟早洩漏了風聲。只是不知道,這些訊息是只有尚紀元這邊知道,還是已經傳了許多人。

賈原猜到他在憂慮什麼,安慰他道:“吳先生放心,我們的人也是偶然發現端倪,隨之專門留意才得以查知的,其他人等想必不會也有如此運氣。不過我得提醒吳先生,隨著新城的人越來越多,這終究會露餡,畢竟涉及的人可不算少。”

吳安平平復下心情道:“不管如何,我總是欠了尚頭領一個人情,軍火的事情我也答應了,說吧,你們需要多少。”

賈原大喜:“不多,不多,步槍一百條、機槍十支就行,子彈起碼得五個基數的。”

吳安平點點頭道:“確實不多,這次運糧時你就可以一起帶走,對了糧食你們需要多少?”

賈原回道:“糧食得一百萬斤,如果更多當然最好。”

吳安平詫異道:“據我所知,你們子午嶺的寨子裡,連各人家屬都算上也沒超過三百人吧,怎麼就需要這麼多糧食?”又神情一冷道:“可別告訴我,你們是要用來轉賣。”

賈原苦笑道:“我們所需確實不多,但子午嶺附近十幾個村莊目前都嚴重缺糧,若是春夏還好,總能出去逃荒,但現在是隆冬,雖沒下雪,但這般飢寒交迫,估計跑不出隴東就要倒斃於途。而在隴東地域內,估計除了吳先生這裡,其他地方根本找不出多少糧食,畢竟那座糧山很多人看到了。”

吳安平笑道:“你居然會相信?”

賈原道:“任誰知道吳先生白手起家,半年內便打下了西峰新城的根基,只怕對糧山都會不得不信。畢竟比這更不可思議的事情早已經發生了。”

吳安平皺起眉頭道:“沒想到你們對我的情況這麼熟悉。”

賈原苦笑道:“我們畢竟是土匪,對一些大戶自然比較敏感,再說這裡離子午嶺也不遠,你的一些工人有的本就是子午嶺周圍的農戶,他們在捎回的信中不停誇耀,我們想不知道都不行啊。”

吳安平展顏一笑:“好吧,糧食的事情也沒問題。但是你們怎麼運?明目張膽地運回子午嶺嗎?路上關卡可不少,只怕經不起查吧?”

賈原嘆氣道:“我們自然不行,沿途有我們通緝影像,稍不留心就是人糧兩空的局面。只能讓缺糧的百姓自己來西峰鎮往回拉,擔挑肩扛總要運回去,雖免不了半途盤剝一些,但這一點早計算在內,剩下的節省著也夠遲到明年開春了,到時候就可以逃離了。”

吳安平聽說竟是如此,心中不由得一酸,不經意間隴東農民的苦楚便展現在眼前,他很想能立刻使他們擺脫這樣的境地,但理智告訴他還不到時候,思量片刻道:“既然這樣辛苦,也罷,糧食也給你們送到地頭吧,用我們這裡的五輪車,一趟就給你運過去了。我有張兆鉀親發的手令,想必也沒人敢攔我的車。”

其實現在這裡的五輪車才不過幾輛,不過這種車簡單易學,目前能熟練駕駛的司機已經有了幾百名,雖然這車在2011年很落後,但好歹也能拉十噸貨,本來為加快新城建設,吳安平就像多採購一些,順便拉一趟糧食自是不成問題。不過這車體現的工藝水平在當前顯得太過先進,必須保密,根本不允許開出新城範圍,如今也算破例了。

賈原連連稱謝,糧食和步槍的事情談完,其實已經可以端茶送客了。不過吳安平很想知道各地農民的生存狀況以及隴東土匪的一些情況,所以反而更有興致地與賈原聊起來。

賈原嘆口氣:“其實不止張兆鉀,隴南的孔繁錦、甘寧馬家同樣搜刮盤剝地方不遺餘力,劉鬱芬和楊虎城因為屬西北軍,有馮玉祥的軍紀約束,還算好一些,不過目前西北軍還不能完全掌控地方,所以陝甘寧的馬匪、山匪、綠林勢力著名的就有七十多股,如果連十幾個人的也算上,估計得超出三百股去。這些匪徒雖然都有不得以處,但不可避免更加重了百姓的困苦。”

吳安平倒是很驚訝他徑直稱呼自己的同類為匪徒,又見他許多事務說起來頭頭是道,顯然有些見識,不過這見識卻不該出自一個普通的土匪身上,終於警醒道:“這般見識已是不凡,看賈兄可不是一個普通山匪那麼簡單,我猜賈原只怕是化名,兄長的真實姓名的只怕叫做尚紀元吧?”

賈原沉默半晌,繼而大笑道:“吳先生慧眼,我正是尚紀元。”

吳安平反是一驚:“竟真得是你。張兆鉀的人到處在抓你,你竟親來,太危險了吧?”

賈原,也就是尚紀元點點頭:“危險自不待言,但不親來西峰看看,我對兄弟們就無法交待,要知道,我已經答應會給他們找一條出路。”

吳安平聽出他意思,但有些不信:“尚兄這話什麼意思?”

尚紀元正容立起身,對吳安平躬身施禮道:“吳先生胸懷氣魄使人敬佩,如不覺紀元冒昧,願帶百餘位弟兄加入吳先生的事業。”

吳安平大喜,連忙拉他起身,卻又不停對他上下打量,嘴邊的笑紋越聚越多,終於咧嘴大笑道:“這真是天助我也,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啊。尚兄,我也不用瞞你,我確實深盼這一天,而且你的加入將使我接下來的計劃更為周全,多謝。”他深深朝尚紀元鞠了一個躬。

尚紀元有些感動,其實他的歸順有些不得以而為之,但起了這心思,透過不斷觀察比較,便覺吳安平會是個合適的人選,而且早先吳安平也透過要求見面,隱晦表達了這層意思,也正因此,尚紀元才真正關注起吳安平和他的隴東集團,由此也更佩服他的能力、抱負和胸懷,這才終於下定決心。不過,他沒想到吳安平即便接受,擺出的仍然是一副平等的姿態。

應該說,尚紀元是除了隴東集團內部的高層外,最瞭解吳安平的一個人。他細緻地觀察了很長時間,將新城建設、老城變化都一一看在眼中,甚至五千人的大練兵、所謂的訴苦三查、摧毀舊世界建立新世界的抱負,都透過巧妙的手段做了瞭解。

他發現了吳安平的野望,也發現了他為之所做的許多準備,但幸好這也是他的野望,也是無數民國人的野望,再加上情勢所迫,才冒險親自過來稍加試探,結果更驗證了他的看法,在被吳安平看破身份後,順勢便提出歸順。

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機會,尚紀元有這樣的預感。

問起子午嶺很實際的一些事情,尚紀元詳加解釋和說明,就此也將他們面臨的困局和為什麼選這個時間加入吳安平做了一個交待。

土匪這個職業自古就有,但有真土匪和假土匪之分。真土匪自然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那只羊肥宰哪只,哪只羊好殺殺哪只,根本不會分目標是誰,這樣的土匪雖然比無良官府更遭百姓忌恨,但活得很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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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土匪則不然,他們的聚事往往就是現實的悲劇,而更悲劇的是他們往往又忘不了自己經歷的現實,心中總有替天行道的衝動,把不該土匪承擔的責任非要搶來抗在肩上。尚紀元這些人就是這樣的假土匪。他們傲嘯山林,卻又自居附近百姓的救主,所以當百姓難以生存時,他們便覺得自己沒盡到義務。

以前還好,尚紀元帶著百十位兄弟縱橫隴東,所到之處不說全無敵手,卻從沒失過風,但自今年四月以後,事情便起了變化。

當時他們在合水縣境內劫了一批運往陝西的煙土,足有上百擔。這本來不算什麼,甘肅無論張兆鉀、孔繁錦、馬家還有馮玉祥的西北軍都在大肆販賣煙土以充軍資,上百擔煙土雖不少,以前也不是沒劫到過。

對於煙土,若是其他軍閥勢力得到,多半會出手轉賣,而甘肅民間一些土匪、綠林若是見了,雖多數仍是販賣,卻仍有一些人會斷然焚燬。

原因很簡單,煙土鴉片這東西對西北民間傷害之大簡直難以形容。

若仔細觀察,初來甘肅的人都會發現,一進甘肅的交界,真好像入了雲霧。一個小小的村莊,十家之內有八家總是雲煙繚繞,一家之內,老子有老子的燈,兒子有兒子的燈,媳婦有媳婦的燈,聽差有聽差的燈。一家商店裡上自掌櫃職員,下至工匠學徒都各有各的燈。無論男女老幼,有許多總是在吞雲吐霧。

在河西永登縣城,街簷下,男女乞丐,亂臥吸菸,雲霧充溢全城。在武威,據說男子吸菸人數,高達百分之五十,女子較少,也有百分之三十。一座小小的永昌城,居民竟十之**深陷在鴉片地獄的最底層,日常生活完全失去了平衡。

有如此龐大的吸食群體,自然便有無數牟利者。

當時販運鴉片是一檔大買賣,被許多商號當作主要業務。每到產煙季節,商號便派人到產煙區大量收購煙土,一面在城鎮自設商號出售,供菸民吸食,另一面販賣到外地,獲取厚利。而馬幫、馬客或腳戶則是第二大販運主體,他們在販運日常用品的同時,兼帶販運鴉片。

而軍隊也是販賣煙土鴉片的一大主力,各路軍閥多仗其強權販鴉片謀私利。馮玉祥的西北軍算是比較進步的勢力,但其下各部卻均從事鴉片販運,並直接靠軍隊實施,私人不得插手,他們從老百姓手裡以極低的價格將煙土收進來,再偷販運到東南沿海,賺好幾倍的利錢。西北馬家四位鎮守使都利用軍隊販煙發了大財。張兆鉀、孔繁錦同樣開了菸禁,大肆販賣謀利。

西北貧瘠,但鴉片煙土是唯一可以銷往工商業發達地區的產品。一方面,鴉片的種植,擠佔良田,導致農村經濟進一步陷入絕境;另一方面,則成為地方的一項主要收入,支撐了生活所需的平衡性。實際的情況是,老百姓所需要的茶葉、鹽鐵、布匹及其他日用品,多是靠種植、販賣鴉片交易所獲。

這甚至導致甘肅各地方出現一種扭曲的局面,鴉片一旦禁止,地方經濟一片死氣沉沉。而一旦開禁,則各地市面,日漸繁榮,農村亦較活躍。如產煙大區靖遠,放開煙禁後各地商人紛紛趕來,資金的進入給偏僻小鎮帶來了“生機”。老百姓更是感到莫名奇妙,剛說種煙,滿街銀元便多了。

然而畸形的繁榮畢竟短暫,傷害卻深刻而久遠。由於膏腴之田,盡種罌粟,而不毛之地才備作糧田,進而導致糧食短缺,價格暴漲,大部分農戶陷入困窘之地。而這種困窘再兼之軍閥殘酷盤剝搜刮,讓更多人對生存陷入絕望,不是索性做了土匪,便是在吸食鴉片的飄渺雲霧中尋求毀滅,明知其害也無法擺脫。

合縣一位教書先生死前曾說:“吾好吸鴉片,深知其害,但歷年十五,其目的便在力求身體之慢性自殺;積五十年之耗資,深知欲達到此目的,必須將房屋田產,事業名譽皆運輸於菸斗之內,方能奏效。”

可見百姓既失望於現實,又無力改變命運,隨一心求死以作對社會的報復。這是多大的悲哀!這蘊含著多深的苦痛!這一刻的吳安平,也更深刻理解了隴東集團對附近百姓的意義,才更明白隴東集團為何短短數月便擴張到如此規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