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種情緒，涅斯塔口中原本打算直來直去的說明被迫止住、開始在腦中構思其它著眼點，他迫切的想要為自己當初的設想，找到一塊兒合乎情理的遮羞布。
該說真不愧是是巫醫麼，在他的遲疑還未被昆娜忒絲察覺到之前，一個像樣的說辭便出現在了涅斯塔的思緒當中。
於是，輕咳一聲、將目光轉向本部城市的方向，在表現出了沉重與深思後，涅斯塔終於是再次開口了。
“昆娜，你知道阻止我們快速強大腳步的是什麼嗎？”
這跳躍性的話題轉變，讓昆娜感到有些無所適從；
但出於對先驅者的崇拜，她還是儘可能的做出了回應。
她說道，“是軍隊數量？糧食儲備？敵對勢力？還是東方那些、不肯認清現實的盟友們？”
“你說的都對，但所有的這一切歸根到底，其實都能迴歸到同一個點上——我們的數量真的太少了。”
“本部巨魔加原菲奈、諾門兩部所屬，再加上當初留下的三部雌性俘虜，這總共近4300的口數是我們的基底；”
“後來併入的13個中型部落、7個擁有巫醫的小型部落，外加17個沒有巫醫的野生部落，他們所提供的約一萬五千巨魔，是我們這些年來飛速發展的底氣；”
“之前在進行軌道工程時，盟友諸部‘支援’的那三千壯年勞工，是在集體勞動與統一培訓之下半轉化成功的新增口數。”
“沒有口數的支撐，就不會有巫醫、巫醫學徒的出現；而如果沒有這兩者，飛速發展文明就只是個不可能實現的美夢而已。”
“所以，這林林總總的不到兩萬巨魔，才是我們現如今強大的根基所在。”
話音暫且停止，涅斯塔收回一直注視著城區的目光，轉過頭來、看著昆娜那張聽聞後明顯帶上了榮耀與自豪神情的面龐，他再次說道，
“但是昆娜，你知道我們在外面有多少分基地、據點嗎？”
“不..不太知道...我就輪值過其中的六個而已....”
這個一百多歲的大姑娘，為自己展現出的無知而感到羞愧，因而有些磕磕絆絆的回應道。
“在黑河左岸，我們有四個分基地，正在支撐著軌道的運作、以及勢力範圍的控制；”
“在黑河沿岸，我們為了維持航道的穩定，建立有一大、四小，總共五個沿河駐地；”
“而在東方，我們為了鉗制與控制盟友、保持‘商品’交換渠道的通暢，還建有四座大型、八座小型駐地，威懾著那些至今任不肯放棄獨立性的大型、中型部落。”
“這麼多啊....”
“是啊，的確有很多。”
“但你難道不覺得...以我們現在這僅有不到兩萬的口數、支撐起這麼龐大的駐地群，是一個十分艱巨的任務嗎？”
“這....好像是這樣的沒錯。”
現如今，昆娜已經自學了文字之外的其它知識很長時間；
所掌握的數學知識，賦予了她最基本的運算能力；
而一直在堅持進行的學徒冥想，同樣給與了她相對快捷而清晰的思維執行速度。
因此，在涅斯塔說話的同時，兩萬口數，與9個大型駐地、12座小型駐地，這兩組資料快速的串聯在了一起；
使她當即就明白了，先驅者口中所說的‘艱鉅’所指到底為何物....
在軍民分算之下，本部常駐老壯青幼孕巨魔合計四千口；
西部四座分基地，也各自常駐有八百壯年、亞成年民眾；
而在東方，5座大型駐地各有七百常駐青壯年力量，12座小型基地，也勉強維持著三百青壯年巨魔的存在；
除此之外，還有三個總隊的戰兵、一個總隊的駝鹿騎兵、一個大隊的遠行者，這共計約2700脫產者，始終在進行著的各自的駐紮、巡邏、偵查任務....
“這...不是很勉強麼？”
“是的昆娜....所以，我們沒有任何可以去任性的資本，尤其是在相關口數增長的政策設定上，就更是如此.....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好像明白了....”
看著她只是明白了自己話語中最表層的意思、而並沒有瞭解其中深意的樣子，涅斯塔不得不把話說的更明白一些。
“昆娜，口數的增長除了對外掠奪，本身的自然增長更是一個重要的因素；那些在牙部出生的新生兒，才是我們最堅實的未來。”
“先驅者閣下，您似乎一直想向我解釋些什麼..這些事情好像和我有關？....但昆娜愚鈍，您能說的更明白些嗎？”
隱約察覺到了點深意、卻總是抓不住要點，習慣了直來直往的她於此時克服了心中顧慮、如此直接的問道。
“唉，那我就直說吧........新生兒由雌性孕育，但雄性的參與也必不可少；而你一個雌性，想要獲得三位雄性的獨佔交配權，這對部落來說其實是一種傷害。”
“怎麼會！”
“別激動，先冷靜下來聽我說。”
“抱歉，是我失態了....但昆娜絕對沒想過要傷害部落，我..我..我只是有些不太理解而已。”
“我明白的，你並沒有惡意。”
“呼....”
瞧見她終於恢復了冷靜，涅斯塔再次輕聲詢問道，
“昆娜，你有生過孩子嗎？”
“生過...好像是三次吧。”
“那你應該能明白，雌性通常的孕期為三年，還有生育慾望降低的哺育期二到三年，沒錯吧？”
“是這樣的...”有過經驗的昆娜如此認同道。
“也就是說，假如你懷孕一次，那就會有一個三年的完全不育期、外加二到三年的不完全不育期？”
“沒..沒錯...”
“可雄性不一樣啊昆娜，我們能無所顧忌的天天播種.....所以你再想想，在你不能、以及不想生育的那三到六年中，被你完全獨佔了交配權的三位伴侶會如何？部落又因此，會損失多少潛在的口數增長？”
“如果單你一例倒也就罷了，但這就像是推開了一扇門一般，有一就會有二、有三，然後不斷的擴張下去，最終達到能夠傷害部落的程度。”
話畢，雙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直到半晌後，大姑娘才略有些失魂落魄的道，
“我...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昆娜會放棄獨佔他們這種想法的....”
涅斯塔看著這個率直的雌性陷入這樣的狀態，心中多少產生了些同情。
他已經想通了，在部落如同白紙般一無所有的倫理道德層面，無論是一夫多妻還是一妻多夫、亦或者一夫一妻，甚至是現在普遍存在的‘亂妻亂夫’，實際上誰也不比誰高貴到哪裡去；
但也正因如此，才會讓一些更符合現實需求的‘交配制度’逐漸成為主流。
這種‘主流’，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擁有正義屬性，並最終佔據倫理與道德層面上的高地、成為一種理所當然該被遵守的規矩....直到有一天，在新的形勢下、出現了新的‘剛需’為止。
說實話，涅斯塔知道這才是符合客觀規律的發展邏輯，但並不意味著他就真的喜歡這樣.....
他更希望自己的同胞們，能夠真正做到‘愛與被愛’的自由；
哪怕現在不行，但在術法與技術的支撐下，在足夠發達的、或遠或近的未來，他有把握實現這樣的‘野望’。
到了那時，婚姻與愛情、或許能和生育帶來的相關社會責任徹底分離，成為一種真正的‘自由私領域’。
‘在等等吧姑娘，或許曙光已經出現....’
因為不確定性、因為不想在給與希望後又親手將之打破；
所以，這句並沒有被訴諸於口的言語，僅僅只是在涅斯塔的腦海中一閃而逝後，便被他深埋於心底。
他看著遠遠離去的壯碩背影，猶豫半晌後才將之叫住、打算去安排些其它事情。
“昆娜！”
“先…先驅者閣下。”
昆娜遲疑著回身，堅強的她並未如涅斯塔想象的那般垂淚傷心，先前的落寞似乎也被深埋入了心底。
“或許有些殘忍....但希望你能幫我做些事情。”
昆娜揉了揉面頰，當手掌離開面龐時、所露出的依舊是副樂天的神情。
“沒關係，您解釋的已經足夠清楚了，昆娜樂意為先驅者閣下效勞！”她如此說道。
“好，是個堅強的好姑娘。”
涅斯塔招招手，讓她走近一些後吩咐道，
“再讓我們談談、你所遭遇的其它事情吧。”
“嗯？還有什麼麼？”
“執政府對民眾的忽視、意見箱淪為擺設的現狀、律法知識普及程度的低下，這些事情讓我感到恥辱與不安。”
他的話語讓昆娜想起了此前的遭遇，剛才被失落所遮蔽的內心，於此時再次憤怒了起來。
“您希望我怎麼做呢？”如此說著，她目光中閃爍著宛如實質的火焰。
“遇見這種情況的，或許並不只有你一個，去找到他們、然後集合力量鬧起來吧。”
“可是....會不會耽誤到正常的生產活動、會不會造成衝突呢？”對此，昆娜倒是有些遲疑了起來。
“別擔心，有我在、有巫醫們在，沒有事情會是收拾不住的。”
“明白了....”
“行，那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該怎麼做。”
片刻的耳提面命後，昆娜若有所思的離開了；
而涅斯塔則伸了個懶腰、回到了巨木之下，他伸手握住垂下來的藤蔓、腳底蹬著樹幹，曾曾曾的竄了上去、很快便消失在樹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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