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飯的時候。
都說酒能增進男人之間的感情, 這話一點都不假,一頓酒的功夫,池央他爸對江衍的稱呼就變了, 一口一個小江, 喊得那叫一個親, 不知道還以為人家就是他親生兒子。
實際上, 池央拿筷子尖夾著花生米, 瞧著他爸嘴裡說的這好那好, 灌起人是一點都不手軟, 一杯接著一杯, 還都是白酒。
江衍來者不拒。
雖然都是好酒,但也架不住這麼喝下去。
最後實在看不下去,池央伸手按住江衍面前的酒杯口, “吃完了吧,都一點半了,菜都涼了。”
池文樹見他插手,哎了下,“你又不能喝, 平時也沒人陪你爸喝酒,難得來一個。來, 小江, 跟爸再喝一杯。”
池央心道瞎扯,想找你喝酒的人多的是, 他估計他爸把江衍灌醉是要套話,要麼就是純粹想把人灌倒,測測人家的酒量,不把人弄醉是不罷休的。
江衍完全是看在他是他爸的面子上, 不然外面有幾個人敢灌他。
他把那個酒杯拿過來,站了起來,“爸,我一杯倒的酒量,江衍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都不喝酒,酒量不至於好到哪去,都是一家人,你以後別灌他了。”
說著把人從座位上拽起來,“跟我去休息。”
池文樹看著他說完就走的利落背影,吹胡子瞪眼,“這小子,現在連他爸都不管了。”
溫婉端來煮好的醒酒湯,放在他面前,“阿央不能喝酒,江衍也不喝,這不挺好的。你也少喝點,喝多了傷身。”
池文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不得不說,小江還真有點酒量。”
樓上。
池央半扶半拽地把人帶到自己的房間,讓人躺在床上,剛準備鬆手,江衍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往懷裡拽。
“央央……”
江衍環著他的腰,把他抱到床上,在他臉上親了親。
池央捧著他的臉,“想吐嗎?”
江衍搖搖頭。
“以後別喝這麼多,實在不行就裝醉,沒人說你什麼。”
江衍唇角彎彎,湊近在他臉上又親了下。
池央看他在笑,“傻了嗎,喝醉還這麼高興。”
他把被子拽了過來,蓋在江衍身上,“衣服脫了。”
江衍抱著他不想撒手,“你幫我。”
池央眉一挑,沒拒絕,順帶吃男朋友的豆腐,男朋友還挺乖,讓抬手就抬手,低頭就低頭,隨便他摸,從寬肩到窄腰,再到腹肌,就是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
直到要解開皮帶的時候,被按住了手,對方沙啞的嗓音從頭頂落了下來。
“再脫我要忍不住了。”
池央抬眸,看到他的喉結輕滾,再往上,一眼便望到他眸底無法掩飾的情.欲與佔有,沉甸甸的,濃烈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地步,像只沒吃飽的獸,咄咄逼人般,無聲地直直地望著他。
眉宇間卻有著一絲隱忍。
這讓他的表情多了幾分不動聲色的誘惑。
池央心頭一動,緩緩靠近他。
卻在這時,門從外面被敲響,直接打斷了他的動作。
池央心裡嘆了口氣,過去開門,門外是溫女士端著一碗醒酒湯。
他端著醒酒湯回來。
“喏,要我喂不?”
江衍看了一眼,“要。”
“江衍你怎麼這麼懶呢,”池央嘀咕著,一口一口地給他喂了下去,江衍是真配合他,乖乖地張嘴,也不耍酒瘋。
這酒品是真好,比往日乖不少,省心。
等他放下碗,就被拽著睡覺。
說是睡覺,江衍在床上抱著他,一直盯著他看,偶爾湊過來親親他,給池央的感覺就像是只大型犬,在他身上蹭又蹭。
他有些好笑,“你到底睡不睡?”
“不想睡,”江衍看著他,“央央……”
池央抬手捋了下他的髮絲,順滑,涼涼的,髮質很黑,就像他的瞳仁一樣,純粹的黑,額前的髮絲捋到後面,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眼睫似鴉羽,鼻樑骨挺拔,還有唇邊未散去的笑意。
他一直很高興。
池央知道是為什麼,或許從前的時候一知半解,但這段時間以來,過去的秘密探查得越多,越瞭解江衍這個人。
他從前行事總是那般無所畏懼,輕縱驕狂,讓人羨慕,現在池央才知道,是這個人身後沒有家,沒有可信任的家人,沒有能後退的路。
他與這個世界的聯絡虛無到只有一根看不清的細線,風一起,輕輕一扯就能斷掉。
分明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這個人根本就不需要什麼,強大,瘋狂到令人恐懼。
但他又實實在在是個人,會哭會笑,有血有肉的一個人。
而現在。
池央把他帶回家了。
他心裡想著,又一時有點酸。
放在以前的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人這麼簡單就能滿足。
手機忽然震了下。
池央掏出一看,來了一條簡訊。
——已安排,三天後。
三天後。
“就是這裡。”
一輛外形低調的轎車在道路旁停了下來,池央透過車窗打量了下他們的目的地,一所精神病院,從外面看,佔地不小,環境優美,就是地方偏僻,附近沒什麼建築。
“她住在這裡?”
“對,”負責開車帶路的付蕭開口,“這裡是封閉的,沒有她的允許,沒有人能夠進去,這些年見到她的人也很少。”
池央看了幾眼,開門下車,“我們進去吧。”
付蕭也下車,“她的病情很不穩定,尤其是這段時間,聽說昏迷過很久,你進去可能見不到正常情況的人,無法對話。”
池央點頭,“我有辦法。”
付蕭微微挑眉,這裡常年的主治醫生都沒辦法,看樣子這兩個人之間果然有一種特殊的聯絡,難怪那人從來不見池央,卻能放心把人手安排在他的周圍。
車停好,進去搜身的時候,他瞥了眼池央手腕上的那條鏈子,忽然問,“你來之前跟你家的那位說過嗎?”
“沒。”
付蕭狀似開玩笑又似提醒地來了句,“那我們可得小心點,江大少爺瘋起來,說不定把這裡炸了。”
“江衍以前來過這裡?”池央問。
“幾年前。”
付蕭帶著他往裡走,這裡的人都認識他,見到人會主動給他打開門,對他身後帶來的陌生年輕人一眼都不敢多看。
門開了,很快在身後關上。
再往裡走,就是一片漂亮的花園,地面光潔,是有人經常過來打掃,花草打理得很好,還能看到有人在散步。
“算起來,已經有多年沒見過面。”
付蕭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忽然轉頭看他一眼,“你說他母親死的時候,他會來看一眼嗎?”
“你覺得我是來殺她的?”池央反問。
“我感覺你並不怎麼高興,”付蕭說,“每當你不高興的時候,就會有人死,我不確定這次是不是能夠避免。”
池央輕嘖了聲,“把我說得這麼詭異。”
“這是在稱讚你,”付蕭這時推開一扇門,“我的上司總歸是有些能力,不然下面的人怎麼心服口服。”
“我記得最開始跟我見面的時候,你在向我暗示,你需要自由?”
付蕭笑了下,“你果然聽懂了。”
“那是當時,我的任務與你有衝突,不過我也沒想到你的辦法就是讓axius消失。說實話,我有些擔心,以你的身份並不適合動手,他畢竟是她的弟弟。”
“現在再來說什麼都晚了。”
“那確實。”
池央看著這裡的場景,恍然間還以為自己進入了實驗室,有穿著白衣大褂的醫生不時路過,病人很少,而像他們這種從外面進來的人,就只有他們兩個。
付蕭帶著他上了樓,最後停在了一扇門前,“只能有一個人進入。”
池央沒說什麼,過去,徑直推開了門。
進入。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付蕭微微皺了下眉,裡面沒有任何動靜傳來,一點聲音都沒有,安靜得有些詭異。
他站在門外等了一會,還是沒有動靜,便走到一旁,靠近窗戶的位置,一個人靠著牆,平靜地等了下去。
這一等就是兩個小時。
久到付蕭都要以為他是不是在裡面經歷了一場手術,門突然被開啟了。
有個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他原本冷白的皮膚,蒼白至極,五官清俊,眼角眉梢透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像戾氣,又似殺意。
裹挾著一種格外瘮人的氣質。
付蕭甚至感覺他變了一個人。
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完全不輸於幾年前殺氣最盛時的江衍,有一種會讓人發自骨子裡的毛骨悚然與恐懼。
剛一靠近,鼻尖敏銳地聞到來自池央身上的血腥味。
“……做什麼了?”
池央抬眼看他,“沒事。”
他走到窗邊,有陽光透過窗戶落了進來,落在了他的身上。
池央微微眯了下眸,身上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肉眼可見地消失了,像是被盡數收斂了起來,他的五官又開始變得清冷而漂亮,沒有太多的攻擊性。
一個模樣乾淨的年輕人,站在這裡曬著太陽。
“你不是奇怪我為什麼不會被nt01控制,因為我體內有個玩意,剛才把那玩意取出來了。”
他語氣平淡地解釋。
付蕭感覺他只說了一半的話,要麼是半真半假地扯了個理由,因為池央看著不像是剛動過刀,身上沒有繃帶的痕跡,卻有血味。
還有剛才出來的那一會,彷彿是剛進行過一次心理方面的測試。
他轉頭看那扇緊閉著的門,裡面依舊沒有動靜,看不到具體是什麼情況。
這次回去後,付蕭依舊如往常一般,上司不管事,只能由他出面協管著下面的人與生意研究,忙碌,但一切都在計劃之內。
直到一年後,發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連青蘅死了。
他一直以為,或者是很多人都覺得,沒有人能夠殺死這位夫人。
甚至江衍都沒有插手。
之後查了很久,才發現一切的節點,就是池央這次過來。
但他什麼都沒做,僅僅是問了幾句話。
“我該走了。”
池央看了下時間,“這次麻煩你了。”
“沒什麼麻煩,我送你出去。”
付蕭把人送到門口,遠遠就看到精神病院的大門口外多了一輛價值不菲的跑車。
一道修長高挑的身影倚著車身,日光下那人的五官俊氣逼人,一身黑衣都沒能斂住他的輕狂傲慢,恣意而矜貴,表情淡淡,平靜地看著這邊,指間還夾著一根煙。
他心裡咯噔一下,江衍有一個小習慣,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抽菸,這一點與池央很像。但這兩個人最大的不同是,池央的冷靜會高過一切,不會太衝動,也沒有江衍那麼大的破壞力。
這裡地處偏僻,死個把人,或者裡面的人都沒了,不是一件很難的事。
江衍放著這裡多年不管不問,並不代表他不想動手。
“江衍幾年前來過這裡,他說他下次來,一定會送一個禮物。”
“禮物?”
“他沒說,”付蕭說著看他一眼。
池央看出他的意思,“我待會問問。”
他擺了擺手,朝著那個方向過去,很快走到人家的面前,“過來接我?”
江衍默不作聲地注視著他,良久,唇角輕扯。
“池央。”
他的嗓子低沉。
“我發現你的膽子是真的大。”
池央笑了下,反問,“我難道不是一直都是這樣?”
“你是怕我做什麼,所以一定要先過來?”
江衍不帶情緒地說了這麼一句,不再提別的,繞過池央,走到車的另一邊,開啟車門,“回去。”
池央心道男朋友生氣了。
生氣了還不忘來接他,真是可愛。
他坐進副駕,“我原本沒想著你會過來。”
江衍看了他一眼,“安全帶。”
池央乖乖地系上安全帶,聽到江衍說:“這附近有一片賽道,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車技?”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這附近的賽道上,空無一人,路過的車輛也極少,一輛價值上千萬的黑色跑車呼嘯而過,幾乎化作一片殘影,消失在這條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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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央眼看著導航上的指示越走越遠,徹底偏離了方向,再看旁邊開車的人,手下掌著方向盤,側臉冷峻,表情淡定得要命。
實際上油門已經拉到了最高,車子被提到了最高速度。
在這種高速持續不下的行車下,池央的腎上激素也在不斷飆升,心臟越跳越快,幾乎快要堵在嗓子眼,還伴隨著陣陣壓迫感,到最後,他有些不適地咳了一聲,“再往前走,沒有路燈了。”
這一片是真的偏僻,完全脫離了市區,隨便出個車禍也是很有可能。
“你就沒什麼話想對我說?”
池央心道終於問出口。
“有。”
他想了想,“有很多話,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今天過來問一下連阿姨。”
江衍不置可否,“不能問我?”
他一直在等池央對他開口,但池央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該問的到現在也都問了,還是什麼都不對他說。
夜裡睡覺會做噩夢,白天也不對他吐露。
別人家的情侶,碰到一點小事都會商量,有時候還會吵架,放在他家池央身上,天大的事都不跟他說一聲。
他每天哄著,哄著,自欺欺人也不過如此。
池央看著他,“真生氣了?”
“其實我一直在想,連阿姨為什麼一定要選我,我能做什麼。”
“遇到你之後,我總是被你保護,你幫我擋住了很多人,現在想想,上輩子的很多事都不是你做的,但是有人將矛頭指向了你,就變成了你的問題,那時候連我都在誤會你。”
江衍看著前方的路況,“你不用跟我解釋,我本來就不是個好人。”
身上的罪,一件是罪,兩件也是。
多了更無所謂。
池央:“你總是不希望我動手。”
“你希望我乾乾淨淨,不至於像別人那樣,到最後,心變髒了。”
“再也找不回原來的自己。”
一個處處皆死的局。
也是一場將眾人拉入深淵的遊戲。
他們終會經歷過很多,很多人會躺在淤泥裡,從骨子裡慢慢地爛掉,迷失自我,死在了深淵裡,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幸運地選擇下一篇章。
“我今天見到她了。”
“付蕭說你很久沒來,也沒見過面。”
江衍的臉上沒有表情,一點參與討論的意思都沒有。
池央知道他心底還是介意的,那終歸是他的母親,在最開始,一切還沒有殘忍地撕開醜陋真相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很懂事聽話的孩子。
直到那一天,他的母親親手在他的心口上劃了一刀。
多年,不曾癒合。
“我見到她的時候,忽然明白,她為什麼會選我。”
“作為一個母親,她不能給予你一點愛,只能帶給你傷害。”
“你會恨她也是當然。”
江衍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如果是很久以前,我確實恨過她,恨不得親手殺了她。”
“但那毫無意義。”
他的聲音是極端的冷靜。
這讓池央感到驚訝,很久以前江衍就意識到這一點,但他明明那麼痛苦。
他的心瞬間軟了下來,一種無法言說的難受酸澀開始在心底滋生,如同藤蔓般,纏繞著他的心。
一個人的成長可以很快,往往只需要一剎那,再也不復從前。
他一定是一個人,孤獨地想了很久,很久。
最後才得出這個結論。
那時候,還那麼小。
卻已經不得不考慮這種問題。
“江衍。”
“我跟她不一樣。”
池央向來乾淨清冷的聲線沾染上一絲酸澀,太多的情緒堵在他的心口,悶在他的心間,讓他有些難以開口,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於是,他只能說。
“我愛你。”
車子停了下來。
外面的天色昏沉,這一片郊區,道路兩旁的樹影在夜色下融為一片烏黑,整個車廂變得無比的安靜,甚至能夠聽到兩個人的呼吸。
直到江衍傾身靠近。
他們的呼吸在接近,直到交融。
再也分不清彼此。
池央都沒意識到安全帶是什麼時候解開的,他抱著江衍的脖子,胸腔裡吸入的盡是這個人的氣息,會讓他歡喜、感到安心的氣息,摻雜著淡淡的煙味。
在這一片狹小的空間裡,爭奪著那一點少得可憐的空氣。
這感覺比剛剛飆車的時候還要令人上癮。
不知是誰的唇角被咬破,一絲血腥味漫了出來。
江衍堪堪鬆開他的唇,垂著狹長的睫毛看著他,嗓子低沉而沙啞。
“不是在哄我?”
池央:“騙你,我是小狗。”
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醒,更為清楚。
他的目的。
從一開始,就是江衍。
幼時的竹馬。
多年相伴,明明太多的話都沒有對彼此坦白言說,磕磕絆絆,卻走到了現在。
從上輩子,到這輩子。
誰還能有這樣的運氣。
又有誰能像江衍這樣,糾纏多年,毫無結果,卻能一直站在他的前面,替他阻擋外面的傷害。
這個笨蛋。
也不怕自己被辜負。
江衍這時低下頭,鼻尖對著鼻尖,很溫柔地吻著他的唇,從未有過的溫柔,一遍一遍地吻著他。
“這話應該是我對你說。”
“央央。”
“很久以前,你就是我愛的人。”
只有池央知道他的神經質,有多難纏,多氣人,骨子裡的黑暗,罪孽,與無可救藥。
沒有人敢碰他。
池央敢。
甚至敢愛他。
明明栽過一回,還敢走到他面前。
江衍咬了下他的唇,“膽子真大。”
池央眼角一彎,“也不看我哥哥是誰。”
他帶著玩笑般的語氣,調侃,“早知道江家大少爺多年的心上人是我,我就主動送上門了。”
“不過,現在也不遲。”
“哥哥,我們會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