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哥有話不妨直說。”蘇陽看向了秦明，卻見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做了個令他措手不及的動作。
只見秦明拉著程前，突然間單膝跪在他面前，對著他拱了拱手，竟是再也不肯起身了。
蘇陽雖有武藝傍身，一時卻沒能拉得起這兩個執意對他行大禮的漢子。
“秦大哥與程大哥這是何意？”蘇陽眉頭微皺:“且不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兩位均年長我幾歲，這樣做，不是折煞蘇某了麼？”
聽得蘇陽這樣說，秦明無奈，與程前對視了一眼後，只得相攜著起身，對著蘇陽深深抱拳，卻又不肯抬起頭。
“若是二位執意不肯說，那蘇某便先行離開了。”蘇陽說完便真的轉身，做了個推門的動作，像是要走的樣子。
其實，看到秦明和程前這般表現，蘇陽心裡已經有了計較，他們應該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麼，只是，他們多半是不想解散水幫的，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蘇陽也不是真的要離開，只是試一試他們有幾分真心，他們要執意毀約，他也自有對策，頂多會鬧得有些不愉快。
而且，這件事讓他們先開口，聽聽他們的想法再做打算，或許能尋求到更佳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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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罷了，我來說，誰讓我是做大哥的呢。”看到蘇陽欲走，秦明終是按捺不住，無奈地笑了笑，開口。
“大哥。”程前有些感動，叫了一聲，卻又什麼旁的話都再說不出。其實，他剛才什麼都不講，確實是存了私心的。
秦明這樣一個大老粗，都將各種情況以及可能出現的後果設想了個周全，他緣何沒有想過那些呢？
秦大哥考慮得不錯，他確實是在為了可能會跟父親鬧翻這件事而猶豫與退縮。
他的妹妹已經被狗官逼死了，母親也因此而纏綿病榻，他才經歷過與親人死別的痛苦沒多久，父親的身體也才受過磨難，尚沒有完全恢復，若他真忤逆了父親的意思，與父親鬧翻，母親還受不受得這
樣一次氣，父親又會不會因此而加重了病情，他不知道，更加不敢賭。
更何況，他的心裡還存在著一絲僥倖，許是蘇兄弟沒有讓秦大哥解散水幫的意思呢？許是秦大哥多慮了呢？
看到秦明這般，程前明白秦大哥應該也是為他考慮了許多的，他的心裡稍稍生出了些歉疚，歉疚於自己的私心。
“秦某敢問蘇少俠，需要秦某等人踐行的承諾，是否便是遣散水幫眾人？”秦明雖為河盜，尚算耿直，直接單刀直入，倒是讓蘇陽對這個漢子的欽佩又增加了幾分。
“如果是的話，秦大哥可願意？”蘇陽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直視著秦明的眼睛，發問。
“唉，雖是二弟的事，但這約定確實是秦某與蘇兄弟定下的，所以，若是蘇兄弟的要求便是如此，那秦某便只得照做，即刻遣散水幫眾兄弟了。”秦明也回望著蘇陽，眼神不卑不亢，絲毫沒有提如何安置一眾弟兄的事。
“大哥，水幫散了，兄弟們該何去何從？”他不提，不代表其他人不會提，程前有些急切地發問:
“阿大的兒子剛到上學堂的年紀，正等著百吊錢的學費呢；狗子他娘還癱在床上，那腿一天不敷藥便痛癢得如千萬只螞蟻爬在上面噬咬；小勝子手上的爛瘡有個老醫師說能治好，他的手不用廢了，只是要兩錠碎銀才肯診治……”
程前滔滔不絕地說著，邊說邊小心檢視著蘇陽的臉色，然而越說到後來，蘇陽的神色越晦暗不明。
程前也注意到了什麼，住了口。
“說呀，程大哥怎麼不說了呢？”蘇陽雙臂抱在胸前，有些冷冷地開口。
他這次是真的有些反感和憤怒。
若是片刻前，他是佯裝要走，那麼現在，聽了面前這二人一唱一和的一番說辭以後，他是真的想即刻轉身離去了。
蘇陽先前以為，這些被逼為河盜的人，必定有那些實在無法規避的理由，然而聽到現在……
“如果程大
哥說不下去的話，那不如，讓蘇某來說吧，”蘇陽的聲音帶著十二分的淡漠與疏離:“尋常的學費只要十吊錢罷了，若是普通佃戶，稍微勤勉一些地耕作，每月給先生的供奉倒也足夠，阿大的兒子為何需要百吊？是因為他打了學堂的先生，而這件事的起因，只是因為先生想用戒尺抽他的手心，先生為什麼想用戒尺抽他的手心呢？是因為他公然在學堂上睡覺。那位先生在此地十分有名望，深受學生們的敬重。因此，現在只有學費高昂的私塾肯收他，因為他不尊師不重教。”
蘇陽伸出了一根手指，冷冷地逡巡了一下秦、程二人:“我說的是也不是？”
他這兩日雖忙著營救程老爹，還有調查縣令小兒子的事，可是餘下的時間，卻也沒閒著。
“……是。”程前只覺得自己被蘇陽冷漠如刀的眼神剝得什麼都剩不下，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承認了。
蘇陽繼續豎起了一根手指，將他調查的結果陳述出口:“狗子他娘的腿之所以變成了如今這樣，是因為他以前酷愛與狐朋狗友一起出去喝酒，有一次，大半夜還沒有歸來，他娘擔心，大冷天的出門去尋，摔了一跤後無人理會，在寒夜裡凍了一夜，所以落得嚴重的關節病，我說得是也不是？”
“……是。”外面雖還不至於寒冷，程前卻覺得身上被冷汗裡外浸了個透。
“至於第三個……”蘇陽繼續伸出了一隻手指:“小勝子的手，那位醫師為什麼要如此高昂的診金，需要我繼續說嗎？若是我，怕是趁著診斷的時候弄廢了他另一只手，也不為過。”
“不……不用了……”小勝子以前仗著酒勁作弄過老醫師最疼愛的小孫子，
還弄瞎了他的一隻眼睛，這件事程前是知道的。
“呵。”蘇陽將手收回，拍了拍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眼神睥睨:“二位大哥若是不願意踐行承諾，大可直說便是，蘇某定然不會強迫。”他將“大哥”二字咬得極重，語帶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