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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簷風鈴 第八章

回到旅舍,門廳裡,只有一盞昏黃的壁燈,在牆上形成巴掌大的光圈,吸引了數十只小蟲圍著飛舞。櫃檯後,小姑娘專注的看著電視,吃吃笑著。

本想跟小姑娘打個招呼,可她竟看得頭也不回。

回房間後,康小強靠在窗前抽菸。因為想要香菸燃燒時所產生的那種象徵性韻味,我也要了一支來抽。但嗆了兩次之後,煙就被我掐掉了。

“明天怎麼辦?”康小強輕聲問。

“上山。”我說。

“出師不利,是不是?”

“沒那麼糟。不要急,明天去看了再說。”

“萬一他不在這裡呢?說不定,在另一個地方。”

“反正來了,總得去找找看。”

“那就早點睡吧。”

“嗯,早點睡。”

可能感覺壓抑,恨不得時間早點過去。很快,我倆就睡了。

第二天,天不亮我倆就起床收拾,到大堂叫醒吧檯裡鋼絲床上那個值班的小姑娘,交了房門鑰匙,退了押金,然後繼續上路。

再往前,路越來越難走,幾乎全是之字拐。路況也差,不是坑,就是包,車子開起來一起一伏,就像坐搖籃。路側有條羊腸小道,與公路若即若離,時而跌進溝底,時而與道路平行,忽然,又在遠處山腰上露出一小段。我想,如果走路上山,怕是比開車還快。當然了,可別迷路。

“昨晚睡得怎樣?” 康小強問。

“挺好。”

“我看你醒了兩次呢。”

“有嗎?我不記得。”

“醒了。我看你起來了。”

“可能是起來撒尿。沒醒。”

“沒醒怎麼能起來撒尿?”

“我有這個本領。”我忽悠他,“迷迷糊糊就可以,不用醒。”

“我就不行。我得醒了才能撒尿。”

“你小時候也是醒了才撒?”

“去你的,誰跟你說小時候。我是說正常情況下。”

“你睡眠好。我睡眠不行,尤其是最近,根本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做夢嗎?”

“做。就是夢太多,才不知道睡沒睡著。有時候分不清。”

“做些什麼夢?”

“什麼夢都有。現在我可能就在做夢。”

“哈哈哈。”

“看那裡,要不,去找人問問路?”我停下車,指著幾間瓦房。

康小強跳下車,去問路。這個居民點不大,牆上卻刷著商品廣告,有那麼點生活氣息。但我並不熟悉那個叫“龍橋”的商品牌子。

他一會兒就回來了,說屋裡沒人。

“每戶都看過了?”我問他。

“看過了。每家門都敲了,沒人。這地方真是奇怪。”

“這裡是少數民族地區。”我強調了“少數”兩個字。

我們繼續前行。

可能因為是林區,一路上很少看見具有生活氣息的景象。但卻分明又有民居不時出現。也許跟我們那邊鄉下一樣,是在搞新農村工程。

“再往前,就快要沒路了。”康小強指著道路右邊,示意我朝著那個方向往裡開。“地圖上顯示,就這裡邊。”

我看了看,那是一條勉強算路的泥土小道,路兩邊全是碗口粗的松樹,層層疊疊,綠的發黑。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轉向那條道上去了。

伴隨著汽車底盤被石塊和灌木枝磕磕絆絆發出的撞擊和

摩擦聲,又往裡走了約半個鐘頭,兩側林木越來越密。有幾隻羽毛豔麗,尾巴很長的鳥,發出悅耳的鳴叫,從車前飛過。它們由道路左側飛向右側。可過了一會兒,好像還是那幾隻鳥,又從道路右側,飛回了左側。

我們走走停停,不時還得下車,砍掉長在路上,影響通行的灌木,將石塊從車底下搬出來。雖然行進速度緩慢,但在鄉間小道上行駛,對我們來說早已習以為常。可以說,沒多少人能比野釣愛好者走過更多爛路。

半小時後,車子終於駛入一片開闊地。這裡有一棟小木樓,旁邊有間四面漏風,像是馬廄一樣的棚子。木樓四周,荒涼的土地上生著齊膝高的茅草,幾棵長得歪歪扭扭的刺槐,像哨兵一樣散佈在左右。更遠一些,粗壯筆挺的馬尾松形成了這片空地的邊緣。看上去,這裡已是道路盡頭。

我跳下車,打算去木樓碰碰運氣。

如果地圖顯示的沒錯,我們已經非常接近目的地。

*

這時,粉藍色的天空上,太陽已經升起。

陽光下,草褐色的木樓被照得發亮,就像一座微縮版的金殿。遠遠地看見門上掛著鎖,我就知道,找人問路的希望又落空了。

“這叫什麼事,”康小強嘴裡叨咕著,“一路上都見不著人。”

“算了,已到跟前了,就自己找吧。”我說。

電子地圖顯示,尖頂觀就在這片林子後面,某個靠近懸崖的地方。

通過觀察,我發現左側林間有片地方樹木稀疏,生著半人高的灌木和胳膊粗的幼松,那方向,又剛好能夠接上中斷的土路。

“你看,”我叫康小強,“那裡以前會不會是條路。”

“我去看看。”說完,他一溜煙就跑了過去。

“過來,過來,”沒隔多久,他就在那片林子邊上叫我。我也跑過去。只見他蹲下身子,認真指給我看。那是條模糊的輪胎印。再往林子裡,灌木叢也有許多折斷的枝椏。“是他,是老鬼。這傢伙騎著車上去了。”我說。

康小強站起身,伸出胳膊,併攏手指,朝著那條隱沒的路,比劃了一個進軍的手勢,“咱倆找對了。真的找對了,你說是不是?”

我倆都高興起來。不管怎麼說,不管他此刻身在何處,我們得先找到他拍照的地方。這是具體目標,也是第一項任務。

回到車邊,我倆從後備箱取出整理好的兩個大登山包,各自背上,然後鎖上車門,便沿著那條隱藏的路線,朝山頂挺進。

我把砍刀拎在手上。這東西既能劈枝開路,也能防蛇。

這的確是一條荒廢的老路。雖然天長日久,植物叢生,路的痕跡已經十分模糊,不過路坯還在。更粗的松樹在兩側排列成行,使得這條“路”還依稀保留著昔日的輪廓。走了大約半小時,前面又出現了幾棟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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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廢棄的村莊。”康小強說。

跟前面那棟相比,這幾棟木樓已經破敗,一看就不會有人居住。其中靠得最近這棟,主樑垮塌,夾板四面透風,已袒露出架空的底座。這些木樓坐落在一片稀疏松林中。仔細看,這片林子跟我們一路所見也不相同,沒有高大樹木,樹幹不過胳膊粗細,植株密度不高。

我倆繼續往前走,在一片地勢較平的半坡上,又陸續發現了十來棟快散架的木樓。在當地,這些木樓也叫土樓(土家樓),也被稱為吊腳樓。

“這裡不會就是尖頂觀吧?”康小強問。

“不,這裡

不是。”我說。

“難道,尖頂觀真就是老鬼拍那照片上的山洞?”

“不,當然不是。走吧,先找那山洞。”

我倆回到“主幹道”,繼續往前走。沒走多遠,前方豁然開朗。自從鑽進這片林子,就沒見過成片的天空了。那片天空很絢麗,就像沒了橄欖樹的《明亮的藍色天空下的橄欖樹》。畫布上,一座“城堡”巋然屹立。

“你看,這回是到了。”我指著那地方說。

由松樹規劃出的通道,在前方戛然而止,袒露出一片蔚藍的天空。

*

“這就是尖頂觀?”康小強指著那堆巨石。

“失望了?”

“太失望了。”康小強怪聲怪氣的說,“我以為多少會有點古建築。”

山上當然沒有什麼城堡,也沒有古建築,不過是一堆石頭。只有在大腦和光影聯手加工下,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石頭才會巍峨雄奇,猶如聳立的城堡。

“也別太失望。”我撿起一塊碎石看了看。

“我很失望。”他一字一頓的說。

“其實,這裡本來是有古建築的,而且是用石頭碼成的古建築。”我一本正經的說,“不過,我們來遲了,錯過了能看見它的最後時期。”

“來遲了?那要啥時候來,才趕得上?”

“我想,最遲也得在兩千年前。”

“滾一邊去。”

“我告訴你的,是一種科學方法。要學會用歷史的眼光看問題。如何看這座石堆,很有講究。你要仔細觀察。雖然風化嚴重,但只要用對了眼睛,答案顯而易見。這堆巨石確有可能是人工修砌。你看,巨大的基座依稀可見,高而陡峭的石壁,也許是外牆殘垣。還有這裡,肯定是巨型石柱。憑這些,就可以勾畫出這座巨石城堡當年的雄姿。當然,這需要些想象力。”

“行了,你又不是老謝。”康小強滿臉不屑。

“我是沒他懂,但有些是常識問題。來,看看這個。”我撿起一塊圓滑的小石塊,舉起來對著天空。陽光從石塊上的圓形小孔穿過,照在我臉上。

我把它遞給康小強。

“這算什麼。”他嘴裡嘀嘀咕咕。

“自己看。看明白了,再想。然後你就明白了。”

我走到石堆邊緣。這裡也是這座山的邊緣。曾經連為一體的山峰,在大約三百米之外。兩山之間,是一條狹長的,勺子型的巨大裂谷。

探頭往下看時,我感覺腿肚子有點發軟。

下面,是地質結構變動造成的塌陷區,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天坑。我們現在所處位置,是天坑側邊一處山壁之巔。某一天,這山也許還會繼續坍塌。如果這堆巨石便是尖頂觀舊址,這僅存的最後一點痕跡,早晚將消失殆盡。

康小強手裡捏著我給他那塊石頭,弓著腰,又去別處翻找。

山巔風大,吹得耳廓處呼呼作響。我站在一塊又寬又平的石臺上,手搭涼棚向遠處眺望。只見一群白鷺,在峽谷上空結成縱隊,正自西向東飛去。大裂谷呈U型,三面陡峭絕壁,一面緩坡。谷內林木茂密,有條小溪蜿蜒而行。那小溪從緩坡一端的密林中匯流而下,縱貫谷底,流向峽谷另一端,最終消失在陡崖絕壁之下。我想,那崖壁下應該有條隧洞,或是地峽。

我取出手機,調出備份為圖片格式的地圖,仔細核對,確認裂谷一端,也就是那條小溪消失不見之處,崖頂正好就是水井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