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第二個分岔口。
除了偶爾能看見檢修出入口和鐵梯，管道裡沒別的設施。
休息了一陣，博士把隊伍分成兩組，一隊人前往支管道搜尋，另一隊留在原地等候。我跟著小鬍子，還有大梁，三個人進了支管道。
臨行前，小鬍子把探測器留給了崔。
這是條連線一個獨立社群的支管道，全長不到五百米，很快就能完成搜尋任務。我們舉著燈，一路仔細檢查。這段跟主管道幾乎一樣，只是多了幾條油桶粗的垂直下水管。那些管道好像直接穿過了隧洞，就像卡在裡面的幾根柱子。從地圖上看，這條管道盡頭連線著帝景國際，因為附近地面有個水廠，所以，豎管可能是水廠的汙水排放管道。只是不知為啥要從這裡面穿過。
帝景國際以前曾有過違規紀錄，但現在已經整改。我們進去之後，看見管壁上還有些滲流的痕跡，不過情況都不嚴重。
管道裡有滴水，一路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
因為並沒發現什麼特殊情況，所以沒過一會兒，我們就準備返回了。但就在這時，小鬍子身上不知有個什麼東西，突然響了起來。
那是種類似於發報機在發報時發出的聲音，嘀嘀嘀響，很有節奏，而且節奏聲長短不一。小鬍子站住在聽。我很奇怪，他為何不把揣在兜裡的發聲裝置拿出來看看。他只是站住不動，認真聽。然後，他揮了揮手，示意返回。
我們跑回到岔道口。出現在視野的，最初是兩盞燈，然後我就看見博士和崔站在那裡，看起來有些緊張。
“怎麼回事？”大梁遠遠的就問了聲。
“不知道。”崔回答道，“你們那邊怎麼樣？”
“一切正常。”小鬍子說，“剛才怎麼了？”
“你們剛才沒出來過吧？”崔看著他手上的探測器問。
“沒有。”小鬍子回答道。
“太奇怪了。剛才明明有三個紅點朝我們靠近，可什麼也沒看見。”
“那裝置有問題。”大梁說。
“不，不是裝置的問題。”博士示意崔把探測器遞給他，然後說，“剛才確有東西朝這邊過來。”
他的話沒人反駁。但大梁顯然還是不信。他笑了笑。
博士表情嚴肅，忽然對我招了招手，“過來，告訴他們，你在地下見過那種生物是如何隱藏自身的。”
我有些尷尬，但還是跟大家解釋：“那是種很奇特的生物，可以很好的隱藏自己的外形，而且還能變成它所看見的任何生物的模樣。”
“你是說，它可以變成我們，同時變出三個？”大梁不相信的問。
我不理他，而是轉身對著小鬍子，“那感應器能探測哪些訊號？”
“這是用於在極端環境中探測生物的裝備，主要靠熱感和動感，不過，也能感應到電磁波。”小鬍子說，“它畢竟是個訊號接收器。”
“人體會產生電磁波嗎？”我問。
“生物體是有靜電場，但十分微弱，這種裝置並不能探測到。”
“那能是什麼？”大梁又顯得很不屑的問。
“是我們還不瞭解的東西。”博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就在博士有些拿不定主意時，從管道一頭，似乎傳來了輕微一聲咳嗽。大梁扭頭朝那邊吼了聲：“誰？誰在那兒？”
大家紛紛轉身，燈光射向黑暗的管道深處。就像變戲法似的，眨眼間，大梁手上已操起一支不長不短的微型衝鋒槍。
管道裡確實有東西。
那東西並不具體，若有若無，就像青煙嫋嫋的薄霧，卻又聚而不散。可地下管道裡，哪來的煙霧？
我感到有些緊張，想起在尖頂觀山洞裡遭遇過的迷霧。
這些霧團看起來很輕，不像山洞裡的那麼濃，那麼厚重。但我相信是相同的東西，因為經過仔細觀察，我注意到那
些霧氣裡出現了幾次輕微頻閃，就像在冬夜裡，手指與織物發生摩擦時，偶爾會產生的放電現象。當然，那些亮光非常微弱，如果沒有心理預期，幾乎很難被發現。
我好像還聽見了什麼聲音，但一時不知道是什麼。
這時，我聽見小鬍子在輕聲叫著博士的英文名字，示意他看探測器。我扭過頭去瞄了一眼，見他正把那儀器舉著，伸給博士看。我們彼此距離不遠，所以對那上面顯示的情況一目瞭然。除了表示是我們的幾顆紅點，果然還有另外幾顆紅點在閃爍，位置就在我剛才注視著的方向，在那團霧的地方。
我再次把燈光對準那團霧，那裡卻什麼也沒有。
現在大家都相信管道裡有東西了，可又都說不準是什麼。除了我，還沒人把那團霧當回事。他們甚至提都沒提那東西。
我注意到，大梁默默地戴上了一直不願戴上的呼吸面罩，遮住了自己的鼻子和嘴，又跟崔一樣，將手電插在面罩頭繩上的卡扣裡，騰出手來，將那支衝鋒槍平舉著，做出了射擊姿勢。這時，小鬍子也把他的手槍掏了出來，雙手握著，槍管朝下。他的任務好像是負責警戒，不時還轉頭看看身後。
也許是呼吸器的掩飾效果，博士看起來很鎮定。
我看了看他，忽然問：“博士，你們準備什麼能燃燒的東西了嗎？”
“你是說火把？”博士反問道，“不，我們沒準備那些東西。”
過了一陣，他突然又轉頭看著我：“你是說，那東西不怕子彈？”
“我不知道。”
“你們沒試過朝它開槍？”
“試過，但沒打中。”
談話間，我腦子裡思緒起伏。真是奇怪，此刻我既想讓博士找出迷霧中的怪物，好像又不希望他這麼做。這本來是我向他們提供的資訊，現在，他們來到這裡，就像一群機敏的獵人，已經發現了獵物的蹤跡。我已用不著繼續完善後續謊言了。我的謊話已經成真了。不過，我卻希望這不是真的。
“我們應該馬上離開這裡。”我自言自語的說。
“離開？”博士忽然轉頭看著我，語氣有些不滿，“你難道沒看見，探測器上那幾顆亮點剛剛消失了？”
“哦？”我一愣，趕緊看了一眼他手上舉著的儀器。
他說的沒錯，那幾顆剛才還在閃爍的亮點沒有了。我注意觀察前方，發現那團霧居然也已消失了，就像根本沒產生過一樣。
“霧不見了。”我脫口而出。
“什麼霧，不過是水汽。”大梁說。
“這麼說，你們都注意到了？”
“廢話。”大梁一把扯掉面罩，讓它掛在臉側。
顯然，剛才並非我一個人看見過那團霧。那不是我的幻覺。
就在大家松了口氣，以為危險已經過去，探測器上卻再次出現異常。“又有一顆紅點，前方移動中，正朝我們逼近。”博士輕聲通報。
“管它是什麼，還怕了不成。”大梁毫不在意的說。
“也許只是一名好奇的下水道探險愛好者。”我說。
大家都不再做聲，都凝目望向前方，等著什麼東西出現。
*
在手電光照射下，我看見一個模樣古怪的“人影”。
因為距離和光線的原因，我看得並不十分清楚，但大致能夠判定，那是個身形乾瘦的傢伙。他赤身露體，皮膚蒼白，在距我們大約五十步遠處站住，雙腿分立，垂著兩條長臂，身子微微佝僂著，就像走累了的老人。他的臉很長，縱橫比約是正常人兩倍。在這種業已失調的比例下，他的鼻子自然也短不到哪去，而且不怎麼挺拔，軟塌塌的貼在臉上。作為主要的相貌識別器官，他的眼睛生得很別緻，在那張堪稱醜陋的臉上大放異彩。那兩隻眼睛不但又大又圓，還閃爍著靈長類生物特有的聰慧之光。相比之下，那家夥的嘴巴就長得平庸
了些，而且嘴角朝下撇得厲害，顯出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態。
這東西顯然不能被稱之為人。
我還注意到，它的肚子高高鼓起，好像吃得很飽，吃撐起來了。從身體形態上看，我猜它是個雄性，但兩腿間卻沒見吊著雄性那玩意兒，只是一個硬生生的鼓包，就像斷了尾巴的壁虎屁股。說不定它穿了衣服。我懷疑這東西可能是被主人遺棄的寵物，馬面猴，白猿什麼的。越是稀奇的動物，現在越有人飼養。
我想，它可能是被手電光吸引過來的。
我們跟那家夥對峙了一兩分鍾。由於怕它受到驚嚇，突然逃遁，我們都不敢輕舉妄動。這時，我注意到小鬍子在從包裡取什麼東西。他拿出的是一件造型奇特，但肯定不是槍的工具。後來我才知道，他拿的是粘網發射器。
當我們開始朝前移動，那東西彷彿感受到了危險，忽然發出一聲尖叫，轉身就往管道深處逃。說時遲，那時快，小鬍子手上的傢伙發出了聲響，就像一團輕霧瞬間便噴了出去。不過，那東西動作敏捷，還不喜歡走直線，輕易躲過了發射出去的粘網。接著，它先是沿著管道左側跑，然後縱身一跳，到了右側，跟著轉身又跳到左側，就像在躲避射擊似的。
“追。”博士高喊一聲，衝了出去。
老實說，以他的歲數和身體素質，我沒看出他有機會追上那只行動異常敏捷的怪物。不過，大梁和崔的行動卻非常利索，小鬍子也不甘落後，三個人如同離弦之箭，招呼聲落，轉眼就衝到好幾十米開外，幾個光點不停晃動，很快就看不見背影了。我同博士一起慢跑著，遠遠跟在後面。
追捕那東西，可不是我的活兒。
半個小時後，我和博士終於追上了三位勇士。這時，我看見三個人站在管道中，舉著手電四處照射，好像還在進行搜尋。
“怎麼樣？”博士已經跑不動了，拖著疲憊的雙腿，氣喘吁吁的問。
“不見了。”小鬍子用手電指著頂上，“可能爬上面去了。”
我抬頭，見管道頂上有個圓形檢修口，竟是開著的。對應著檢修口，管壁上都有回形鐵梯，但這個檢修口剛好在最頂上，要爬上去，並不十分容易。
“還有這裡。”小鬍子又指著腳下一處地方，讓我們看。
離他站的地方不遠，管道側壁偏下的位置，有一個比前面見到的所有檢修口都要大上一圈的井蓋，井蓋上有突出的鋼筋拉手。大梁解釋說，他是踢到拉手上摔了一跤，才發現那東西的。我用手電對準那個超大井蓋，看見上面用油漆刷著標準的骷髏頭危險警示標識，下面還刷了幾個字：切勿開啟。
“這什麼意思？”崔忍不住問。
“So，這就是這條管道半途而廢，建而不用的理由。”博士蹲下身，伸手撫摸著井蓋，情不自禁的感慨道。
“這也沒法開啟。”我看了看蓋上杯口粗的內六角孔。
“平常人不會進到這裡來。”博士想了想說，“這句警告，是給他們的檢修人員看的，就像工廠車間裡的警示標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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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想開啟它吧？”我問。
“你說對了，我就是想開啟它看看。”
博士讓我們原地休息。他讓小鬍子開啟電腦，然後忙著在電腦上敲著，不知是在查詢資料，還是在輸入什麼資訊。最後，博士忽然自言自語的說：“那種情況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不應該啊。”
大梁有些著急，“再不追，那東西就追不上了。”他提醒道。
“讓我再想想。”博士的聲音在面罩後含糊不清。
他忽然轉過頭，將我們挨個兒打量了一遍，就像在進行檢閱，或是即將進行某種重要行動的出征儀式。然後他低下頭，又自言自語嘀咕了幾句。
不過，我沒聽清楚他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