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黃泥崗，在夕陽渲染下，猶如一幅油墨畫。
頭裹圍巾，守在水果攤前的老太太。
蹲在旁邊吧嗒旱菸的老頭兒。
滿手油汙，維修腳踏車的中年大叔。
每年都說修，卻年年都在補的破馬路。
徐飛跟大馬步行前往婁家莊，出了東門，隔老遠就看到兩輛帶鬥的四輪車。
一輛拉著碎石，一輛載著巨大的鐵鍋。
鍋下燒著燃煤，鍋內煮著瀝青。
旁邊有個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風的漢子，偶爾提起鼓風機，令煤炭燒的更旺，偶爾拎起鐵桿，在鍋內不停攪拌。
片刻後，抄起一簸其碎石子倒進鍋，改用鐵鍁不斷翻炒。
而遠處還有四五個漢子，一邊清理馬路上的坑坑窪窪，一邊人力夯實，然後鋪上沾滿瀝青的碎石子，用抹子攤開，再淋上一層瀝青液，等到凝固，就等於修好了一片路。
周圍空氣刺鼻辣眼，路過的行人遠遠避開。
確切說，鍋內煮的東西，應該叫煤瀝青，有毒，致癌，是‘煤煉焦’的產物，
煤無法用於鍊鋼，必須在密封環境中高溫乾餾，加工成‘焦炭’，而在這個過程中，會得到大量煤焦油，煤焦油中輕質組成被提取後，剩下的殘渣就是煤瀝青。
煤瀝青冬季偏硬，夏季偏軟，用它修的路表面光滑，但高溫天氣卻會發粘，俗稱：柏油路。
以前華夏造不出好鋼，必須進口鋼材。
後來造出好鋼，鋼鐵大降價，用於鍊鋼的‘焦’反而大漲價。
等華夏掌握‘煤煉焦’技術，焦炭大幅度降價，煙煤反而大漲價。
以至於華夏鋼鐵產量和焦炭產量，佔據世界80%，甚至更高，順利成為鋼鐵和焦煤最大出口國，但也導致嚴重的環境汙染。
新世紀初，正處於‘鋼鐵’和‘焦炭’最便宜的時候，而副產物中，比較劣質的煤瀝青，則成了修路的主要原料。
另外還有兩種瀝青，叫石油瀝青和天然瀝青，沒太大毒性，拿去修路，則叫：瀝青路。
只是時代在前行，卻改變不了許多舊習慣，人們對馬路的稱呼，依舊是柏油路。
徐老爺子得肺癌，徐飛查詢原因，想過香菸致癌，也想過‘煤瀝青’。
當時風扇廠眾多建築老化，幾乎全都漏雨，徐老爺子帶人搞了一批煤瀝青，融化後修補屋頂。
至於是不是這玩意造成的，徐飛到現在也搞不清楚，但聞到刺鼻辣眼的氣味，就感覺很不舒服。
“這破路，鼓搗來，鼓搗去，還不如整條翻修。”
跟在身後的大馬，回應道：“尚主任沒做縣大領導之前，運營中心找上一任談過。”
“怎麼說？”
“縣財政連工資都發不起，哪有錢修路，對方跟市裡商量，打算貸款修，但澤市負債率已經突破90%，人家銀行壓根不敢批。”
“市大院還能貸不到錢？之前鄉長劉四喜找信用社，第二天就把錢送過來。”
“能一樣麼，你讓黃泥崗信用社拿三個億試試？”
“……”
“大型銀行不敢給，後來上一任縣大領導又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從咱們公司借錢，然後把路抵押給咱們，大概二十年。”
“幹嗎，要咱們收過路費？”
“不然你怎麼回本？”
“我剛罵完收費站，現在讓我罵自己？”
“反正現在就這一種解決辦法。”
“咱現在有多少錢？”
“上個月出庫1200萬套機械三國，算上傳統鐵皮玩具，總銷售額1.2億，賣狗賺了0.1億，賣履帶和底盤賺了0.31億，去掉採購鋼材的1.1億貨款，去掉租賃大澤動力地皮的0.2億，去掉借給你爹的0.1億，去掉薪資、電費、包裝費、運輸費，以及註冊眾多皮包子公司的費用，整體來說，平進平出。”
“我忙活了近兩個月，一點錢都沒賺到？”
“不，咱得到一座總投資5億紅鈔的大澤動力，一座總投資0.5億的火力發電廠，一座總投資2億的大澤玩具廠。另外，你工資賬戶還有繳稅後剩下的260萬工資，未繳稅的0.2億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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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飛掰著手指合計合計，“離岸賬戶有多少？”
“6輛輕坦，外加一堆拆配件，以及之前剩下的資金，總計0.8億美刀。不過，鐵塔公司賬目算清，除了0.3億資金，還有1億美刀的貸款即將到期。”
大馬開啟隨身檔案包，拿出記事本算一算，“總的來說，目前只有0.1億美刀可用，但咱貸5億紅鈔不是問題。”
“人家批嗎？”
“肯定批，最近建設、農業、工行、招商，全都找咱放貸，說咱要多少，他們放多少。尤其交通銀行聽說修路這事，給了個三折利率。”
“我記得五年期以上利率6.21%，如果貸5個億，10年利息近2億，20年利息近4億，30年利息6.5億……搞來搞去，錢都被銀行賺走了。”
“那咱修路嗎？”
“修，但不修通往谷城縣的，只修黃泥崗連線高速上下口的這部分，雙向六車道，中間帶花壇，兩側帶綠化和人行道的那種。”
“立項好說，找東山發改就能搞定，但開路要徵地，要補償民宅。”
“讓老徐在大澤蓋幾棟樓，交接給供銷社房地產公司，然後計算價值補償給拆遷戶，另外告訴拆遷戶，誰先同意，誰進玩具廠，每戶兩名。”
“這倒是個好辦法。”
“需要投資多少？”
“長度頂多五公里，也就是5000米。雙向六車道，標準3.75米，咱寬一點，總計24米，加上4米人行道，2米花壇，路基少說35米……35x5000，咱質量要求高一點，單平米造價120，大約需要2100萬紅鈔。”
“投了！”
“我明天找劉四喜談談。”
“順便把離岸賬戶裡的0.1億美刀轉過來。”
“你個人賬戶有2000萬。”
“不，你給縣大領導老尚說，把縣大院搬過來，我每個月給他搞1000萬美刀外匯，如果哪天心情好，搞來1億都不是事。”
“那他肯定不會再猶豫。”
閒聊中，來到婁家莊。
徐飛跟婁楠楠是老同學，雖然沒來過家，卻認識門。
直到走進衚衕，方才給婁小虎打了個電話。
隨後三人一起邁入院子。
婁小虎的父母，請了倆幫手，大鍋小鍋全用上，嗆的炒的燉的，連菜帶湯，外加幾樣熟食，足足準備了二十多道菜。
放在農村，絕對是大席。
互相寒暄一番，連同大馬、幫廚，全都就座。
婁楠楠去鄆縣供銷社上班，今天週五，下班後趕回來，少說要晚上八點。
剩下的人，除了大馬、婁小虎，雖然互相之間不熟，但兩個幫廚，一個是徐飛育紅班老師，一個是初中物理老師，而婁父婁母也都教學，席間並不缺話題。
聊來聊去，很快忽略婁小虎。
後者有些著急，端著酒杯站起身，“廠長，我敬您。”
“客氣啥，坐！”
徐飛端起茶杯，示意之後，一口悶了，回頭看向教音樂的婁父，“叔，您再說說這個振膜，因材質產生的音色差異。”
“簡單講，你做的那個手工小喇叭，無法發出高音單元。我建議把振膜改為‘絲膜’，或者硬塑料膜，如果採用絲膜，使用鋁質支架，再調整後腔結構，聲音應該偏向自然，高頻響應更清晰、細膩，整體聽起來更通透。如果採用硬質超薄塑料膜，因為剛性強，高音單元應該更明亮，再結合塑膠支架，整體聽起來應該比較‘亮’。”
“音盆呢？”
“這個就比較復雜了，紙製的，剛性與柔性相濟、內阻尼高、成本低、音質表現自然、低音淳厚飽滿，但防潮性很差。陶瓷的，不僅對人聲和古典樂的演繹十分細膩、中低音方面豐滿有力，而且動態效能好、聲場定位精準，適合表現充滿感染力和震撼力的音樂。另外還有防彈布，也就是編織盆、塑料盆……總之，振動帶動音盆，迫使空氣振動，從而發出聲音，用哪種材質，就會產生對應的效果。”
徐飛若有所思，“所以，支架必須採用堅固的防諧振材料製作，才能保真。”
“可以這麼說，但如果想讓一種喇叭，發出多種音效，還是要藉助電路板，對電流訊號進行控制，只是沒你想象的那麼複雜。”
旁聽的物理老師開口道，“我對這方面倒是有些研究，有空你可以去我那瞧瞧。”
“您家？”
“不，我在路邊有個店，每天下班後，幫人修修電視收音機什麼的，自身教物理，以前還是個電工，平時瞎鼓搗，就做了一些電路圖。”
“那感情好，如果用得著，版權費肯定少不了。”
“害，國外技術比咱高了不知多少，我那點東西，說不定在海外早就爛大街，如果你能用得著，不給錢我也開心。”
“到時候再說，來來來，叔幾個，幹了！”
徐飛悶下一杯茶，忽然想到正在研發的‘無雙版機械三國’，抬頭看看牆上的掛曆，臨近春節又少了一天，而婁父和物理老師全都懂喇叭，後者還懂點電機，略微不好意思道：“總有點迫不及待的想試試，湊巧婁楠楠還沒回來，不如咱們去我辦公室熘達一圈，回來繼續喝？”
婁父和物理老師欣然點頭，各自披上衣服，“那咱快去快回。”
婁小虎遲疑道：“我去嗎？”
“你懂嗎？”x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