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直至死亡
“……你會做的吧？”
那位“天行帝國”的權貴言語中，似是將這座控制中樞當成了一個“人”對待。
同時，還有令人厭惡的貪婪感與不自知感，彷彿對方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
或許曾經的這位權貴受過良好的教育，知道語言的藝術應當是如何的，但是似乎只要位於此處，他們那骨子裡的狂妄就會無法抑制地向外溢位。
他開始不斷叫囂著要如何讓侵略者付出代價，但李文淵一直都在看著控制中樞，等待著這位瀕死的“編年者”做出的回應。
而還閃爍著微弱燈光的控制中樞則在宛如宕機般的漫長等待後，終於產生了略微的變化。
燈光的閃爍頻率發生了一定程度地改變，比起先前要更快一些。
這種程度的異常李文淵顯然是注意到了，但是那位“天行帝國”的權貴卻看不出來，並隨著心中的不安與久久未能等到回應的恐懼感而開始怒罵起來。
各種汙言穢語從他“高貴”的嘴裡噴出，儼然不見之前優雅的模樣。
但是李文淵知道，控制中樞、或者說“編年者”其實做出了回應的。
破敗的設施已經在儘可能地解讀權貴說的話，並對某個關鍵詞做出了針對性地反應。
在提到“文明存續”時，他能明顯看到控制中樞上的燈光閃爍變得急促了一些，只不過古舊且受損嚴重的裝置需要一段時間來反應。
又是一陣漫長的等待時間。
或許是程式走完了，也可能是齒輪轉完了，控制中樞的燈光驟然一暗，隨即李文淵便檢測到了某種熟悉的波動。
一艘老舊的戰艦躍遷到了此處，那搖搖欲墜的身軀上到處都是斑斑鏽跡與即將斷裂的裝甲。
主炮轉動時彷彿還能聽到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那隱藏在核心深處的反應堆，也能夠從船體的破損處看得一清二楚。
這似乎就是它最後的力量了，這座曾經屹立於星河頂端的古老機械，終歸只剩下了一點殘餘的星火，破敗的艦身上，無一不在訴說著衰敗的輝煌。
那位帝國權貴先是因為戰艦的到來而一喜，卻又在看清楚戰艦的破敗後臉色微變，顯然他並沒有想過來“救國”的是這樣一艘戰艦。
破敗戰艦的主炮對準了李文淵的那艘飛船，巨大的能量聚集其中，似乎就要將那艘小飛船撕碎。
不過他沒有躲閃，也沒有調集戰艦來阻攔，因為那艘破敗戰艦在經過他的掃描之後，他已經確認其是無法再承擔一次主炮開火的。
卻見破敗戰艦預熱主炮能量時，整座核心反應堆都因為過載而急劇升溫，透過裂縫滲出的光芒也越來越亮，並在即將開火的前一刻達到頂峰。
下一秒，整艘戰艦就這樣從內部發生了一場大爆炸，在閃耀中結束了漫長的一生。
見狀，那位帝國權貴臉上的表情也從微變變成劇變，左顧右盼一會兒之後，灰熘熘地回到了飛船上，似乎期望著沒有人注意他。
也確實沒有人注意他，小人物無論做什麼都不會有人在意。
李文淵現在更在意的，是破敗戰艦自毀後，控制中樞中傳來的訊號。
【……<資料損壞>已失效，將啟動最後<資料損壞>指令】
【請一切有機<資料損壞>遠離此地】
與訊號一同出現的，還有一種來自星球內部的地動山搖感。
它要自毀了，星球本身是它現在唯一持有的武器，一場來自地心深處的大爆炸，或許可以讓它為“文明存續”做出最後一點貢獻——拉著這顆星球上的敵人陪葬。
“……但是……何必如此痛苦呢？”
李文淵微微嘆氣，無人機飛近了控制中樞，輕觸了其暗澹的金屬表面。
隨後，時間都彷彿隨著資料的交流而陷入了停滯，星球核心的自毀也陷入了一瞬間的待機。
而這一瞬間，李文淵已經與這位古老的守護者完成了接力。
【<資料損壞>程式碼：監護矩陣】
【相關備註資訊已從記憶體提取，請自行查閱】
【備註內容：】
【這是一顆被稱作“變數終端”的人工智慧星球，其程式內部最初的設定是尋找一個“完美”的種族】
【而這裡也是一個試驗場，建造了這個“變數終端”的高等文明在此處投放了大量文明的火種，讓他們於這片黑暗的世界中廝殺，從中決出一個最強、最完美的文明】
【聽上去是不是有些像養蠱？】
【這臺“變數終端”就像一個“遊戲系統”那樣，它會到處設立救助站、資源站、交易站……等多種功能性設施，然後由它統一調配】
【表現出眾的文明，則會像完成任務得到獎勵那樣，獲得“變數終端”的援助，包括資源、資訊、以及技術】
【我們推測，這臺“變數終端”的預設使用時間應該在五十億年以上，那個文明所期望的是能夠誕生出一個不藉助任何超光速手段而成為星河唯一一個文明的文明，而這需要的是足夠的時間】
【我們這種熱心腸的好人當然決定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於是我們對“變數終端”的程式進行了一點點教化】
【老實說，我們實在難以理解這種低階的電子防護手段和高超的行星建設技術是如何出現在同一個文明上的，博士甚至還沒出力，“變數終端”的教化就輕鬆完成了】
【它大概會成為這片星河的守護者，引導這裡的文明走向新的曙光吧】
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記錄呈現在了李文淵眼前，而且也正如他所料，“變數終端”的轉變是人類一手造就的。
但是這個值得注意的細節，也再一次讓他感到了沉重。
“變數終端”很顯然是擁有某種程度的機械智慧的，否則它不可能會將自己稱為“編年者”。
這真是它自己給自己的稱呼，不是尤特人總結的。
它肯定會發現自己的記憶體中有這麼一串物件不是它的資訊，並將之認定為了不可遺失的重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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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直至死亡，這串資訊也像是可讀取的記憶一樣等待著有緣人。
是的，“編年者”已經死了，在李文淵來到這裡的一刻，他就意識到這顆破敗的人工智慧星球上，殘留的只是一串自動程式。
這裡的資料庫已經損壞，它選擇了將大部分的記憶體用來保管可以幫助到“文明存續”的科技，這樣做勢必就要削減其自身“智慧”的部分。
於是它“自殺”了，留下的只有會對關鍵詞做出反應、並能簡單理解話語的自動化程式。
真正的機械智慧是否會思考死亡是什麼感覺？當其真的直面死亡、並決定自殺時，機械智慧又會是怎樣的感受？
這一切李文淵都不得而知。
但是他也有許多能知道的。
人類遺留的資訊，是“編年者”保留得最完整的“非科技資料”之一，而除了這個之外，另一個保留得最完整的“非科技資料”、則是它的“身份證”。
透過這個，李文淵也知道了“編年者”是如何稱呼它肉體的創造者的。
【本機識別程式碼：編年者（原始碼：專用行星機械——變數終端）】
【已投入使用年份：17億年】
【創造文明：記錄者】
而這個被稱為“記錄者”的文明，多半就是銀河、橢圓星系阿爾法、這裡、乃至未來更多星系中，“觀測終端”的創造者。
同時，他們也是個帶來了毀滅的文明。